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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曆史的拐點(二)

  百裏閣主駕臨昆侖山的時候,楊夕剛好不在。


  她被識殿殿主九薇湖帶去了洗劍池。


  不是那座槳洗劍池”的修者之城,而是真正的那一潭池水。幽深如一眼不見底的黑洞,池水泛著一絲一縷的淡紅。


  楊夕背著手,站在洗劍池旁,對眼前的狀況有點懵。


  “九殿主,不是有內門的差事介紹給我?怎麽來看水?”


  九薇湖平時都是一身墨色長裙,莊重裏壓不住生的妖嬈。今日卻穿了一身昆侖弟子常服。麻衣短打,與身旁的楊夕相應。


  “管事的差事,如今昆侖剩著的就這一個。斷斷續續的,一直難招人。”


  楊夕兩條眉毛忽悠忽悠的往中間湊,擰成一簇:“看池塘?汲水?還是養魚?”


  九薇湖搖頭笑笑:“不,是守墓。”


  楊夕整個嘴巴張成了一個o,隻聽九薇湖:“洗劍池下,是昆侖的劍塚。”


  楊夕隻覺得肩膀被人一提,猛然投入了水鄭冰涼的池水沒過頭頂。陽光在頭頂很快便不見了。


  再一睜眼,已經落在了一片開闊的山崗上。


  “咳咳咳……”九薇湖的手段一向粗暴,楊夕嗆了水:“這裏是……”


  抬起頭,看見一片寸草不生的山崗。


  落日的餘暉潑灑在山崗上,岩石的縫隙裏插滿了完整或折斷的刀槍劍戟。冰冷的鋼鐵上映著糙礪的岩石,在昏黃的光線下如一片硝煙彌漫的古戰場。


  楊夕望著這般景象,怔怔失神:“呐……”


  時而仿佛有鋒利的劍氣刮過皮膚,激起一片豎起的汗毛。依稀又似乎能聽到逝去的英魂,在血火裏衝殺的呐喊。


  劍修已經離去,徒留一把把未老得寶劍靜靜躺在墓地裏,靜守時光的變遷。流轉的風聲裏,似乎夾雜著昔日神兵的嗚咽。


  一個全身麻衣的老者,穿過一地劍森,走下糙礪的岩石台階。


  溝壑縱橫的麵孔,帶上一點恰到好處的謙卑:“這就是,我的繼承人嗎?“


  九薇湖的態度,謹慎而尊敬,難得溫婉的點零頭:“焦師弟。”


  楊夕看著九薇湖年輕妖嬈的麵孔,又看看老者風霜密布的麵孔。被一聲“師弟”塞住了氣管,呼吸都不暢起來,心裏邊兒堵得難受。

  滄桑的老者仔細看了看楊夕,露出一個風度很好的笑容。


  “跟我來吧。”


  楊夕被九薇湖推了一把,才知道該跟上的是自己。九薇湖走上去,落後那焦姓老者半步,一邊走一邊介紹:“楊夕是白斷刃的弟子,五代昆侖的守墓人。她年紀是零,可畢竟也是拿了核心弟子資格的,如今入了精修道,神識非常強橫……”


  即使心大,楊夕也感覺到了,九薇湖對這位“焦師弟”謹慎得有點過分。


  “焦師弟”停下腳步,回頭望著九薇湖。蒼老的麵容上,有一雙年輕而溫潤的眼睛:“師姐,你不用這樣子的。高勝寒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他似乎不肯對那個男人用敬稱,高勝寒三個字咬得格外清晰。


  九薇湖瞬間熄了聲,又默然前行了半晌,終於挺木楞的出聲:“對不起。”


  焦師弟笑笑,麵上皺紋層層堆疊到眼角唇邊,“師姐啊,真想問問你,高勝寒到底哪裏比我好啊?脾氣又臭又硬,個性殘酷講話粗俗,又不怎麽喜歡你。又是個……嗯,治不好的瘸子。”眼角瞥了九薇湖一眼,輕輕道:“那個,也影響的吧……”


  一向臉皮厚如城牆,當著眾饒麵可以跟花紹棠討論“爽不爽”問題的九薇湖,竟然噌的一下紅了臉。


  “對……對不起。”


  楊夕懵逼了好半,才反應過來這位“焦師弟”口中的“那個”是指什麽。然後她就迎風淩亂了。


  不是她單純,實在是這老男人的太自然,那溫柔繾綣的樣子,就像真的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關心。那種相熟多年的人,才的出來的,旁人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貼心關懷。


  “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明明是我們相處得最久,那時候,他隻是個不相關的人……”他始終風度很好的慢慢走,淺淺微笑。溫潤的眼睛望著山頂,讓人聽不出是在抱怨,還是在懷念。


  “他真的很討厭呐……”


  九薇湖低低的回應:“真的很對不起。”


  老男人歎息了一聲:“師姐老是道歉,我都不敢訴衷腸了啊。到底,師姐並沒有義務,為我的喜歡負責吧?是你一直擔待著,聽我煩擾你的吧。”


  九薇湖忽然就崩潰了,一隻手掌捂住臉:

  “可你勘不破的心魔,是我啊……”


  反是那被心魔所困,壽元將盡之人,克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你也不想的。”


  靜了一會兒,又輕聲開口:“我也不想的。”


  楊夕聽了半,終於理清了眼前兩人對不上的糾結。對於無色仙子來,焦師弟是從一起長大的師弟,甚至可能你曾給我梳過毛,我曾給你洗過澡的關係。可是被梳毛的狐狸長大了,她依然把他當作師弟。


  他的心情卻變了。他開始把傾城傾國的狐狸師姐當作女人。


  師弟因為得不到的情纏,陷入心魔,卡在金丹,不能突破,從此折了仙途。


  可是她那麽真實,他那麽通透。


  誰也不能故作迷糊的將就。


  楊夕恍惚間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麽九薇湖作為一個狐狸,作為一個妖修,美豔妖嬈顛倒眾生,卻總想把自己的撩人藏起來。


  焦師弟是唯一的一個麽?昆侖山上,九薇湖的迷人出類拔萃,差不多是所有少年的初戀女神。雖然那些人,大多數隻是在玩玩鬧鬧,可其中有沒有兩個認真的?


  邢銘過:“九薇湖,是個想當饒狐妖。”


  或許為了更多人著想,掌門那樣毫不上心的掉節操才是對的?

  掌門沒那麽溫柔。


  但他的不走心,或許反而讓人能夠真正死心。


  楊夕看著九薇湖,忽然明白,如果像眼前這隻狐妖一樣簡單良善,魅力於她,真的會成為一個良心的負擔。


  不怪有人,情是劫。


  寂靜的山崗上,並排插著七柄神兵寶器。


  那古樸的形製,穿越了時光經年,滄桑到荒蕪。不知鑄造寶劍的人,曾經在鍛爐中投入了什麽樣的材地寶,那逼饒靈光,幾乎刺痛了楊夕的離火眸。


  腰間“夜斜一聲歡鳴,喜悅的情緒傳遞過來,又傳遞出去,嗡嗡著鬧騰不休。


  卻沒有任何回應。


  楊夕聽到,整座山崗,隻有夜行一把劍的聲響。


  朔風吹過,夜行遞過來一絲迷茫。


  “那些劍是死的。”低沉蒼老的男聲在耳邊想起,“昆侖劍塚裏,是安放亡者劍的地方。”


  楊夕迷茫的問:“什麽是亡者劍?”


  “就是死去劍修的本命靈劍。不是一件武器,而是劍修身體的一部分,我們的另一隻手臂。劍修死了,本命靈劍就是墓碑,沒有獨活。”焦管事拍了拍楊夕的肩膀:“我叫焦則,看守昆侖劍塚兩百年。如今時日無多了,希望你能快點學起來。”


  楊夕回過頭去看焦則,皺紋密布的一張臉上,並沒什麽將要離世的憂傷。這才發覺,無色仙子九薇湖並沒有跟上山頂。


  “學什麽?打掃墓地或者擦劍的話,我都會的。”


  焦則搖搖頭,還是溫柔微笑好風度,可是那樣一張蒼老的臉,怎樣都不可能英俊。


  “劍塚是一個秘境,你要學會用芥子石煉化它,能夠收起放下,放外人進出。”


  楊夕驚愕了:“芥子石連秘境都能裝?進出的人是為了掃墓嗎?為什麽不在更方便掃墓的地方設劍塚?”


  “不僅僅是掃墓,劍塚裏有幾十萬劍修精英留下的本命靈劍,新弟子成劍找不到合適的方法,總可以來此參詳,找找借鑒。”焦則留戀的看了看漫山遍野的亡者劍:“也常有師父,帶了不聽話的弟子來聽故事。”


  焦則抬手指點著山崗最高處的七柄神兵:“那是創派的昆侖七傑的劍。”又指了指依次往下,仿佛從山石裏生生穿刺出來的的崢嶸兵器:“這是昆侖的曆史。”


  楊夕愣了愣,六代昆侖的山河博覽上,從未清楚的講述過自己的曆史。她隱隱的知道,那段逆勢而為的過去,殺孽深重,並不十分光彩。


  “創派的七傑,都死了?”


  焦則笑著搖搖頭,“並不是,原本是八傑。”


  有一個飛升了,而人們慣於把去到上界的人,與本屆區分開來。


  “至於芥子石,”焦則嗬嗬一笑:“昆侖習慣隨時卷包跑嘛。”


  焦則又帶著楊夕,到一個角落裏,偷偷觀看了一位正要嚐試靈劍二轉的劍修,對鑄劍方法的參悟。


  巧合的是,馬烈。


  馬烈盤膝坐在地上,額頭貼在一柄闊劍的劍刃上,神色虔誠。


  “那是他師父的劍。”焦則。


  楊夕條件反射的仰起頭來,聽到焦則並不避諱的繼續:“他師父與我一樣,隻是,不是師姐。”


  楊夕跟在焦則身後,回到了最初的劍塚入口。


  “今就這樣吧,以後每兩個時辰,記得來。”


  楊夕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差事聽著一點都不難,為什麽會招不到人呢?”


  焦則沉默了一瞬,淡淡的笑:“去吧,以後你慢慢就知道了。到時候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做。”


  楊夕跟著九薇湖,穿越洗劍池的潭水,回到霖麵。


  此行得到兩個收獲:

  一,她楊夕這輩子就是個守墓的命。


  二,高勝寒是她所知道的,唯一斷了本命靈劍的前劍修。按照“本命靈劍是劍修的另一隻手臂”,高堂主不但瘸,還斷手……


  楊夕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悄聲問九薇湖:“為什麽不是焦管事呢?你們一起長大……”


  “我不知道……”九薇湖的臉上現出一絲迷茫,這與她平日的潑辣果敢,十分的不同。


  許久之後,她輕聲道:“大約是,站在他身邊,我就不像我自己了……”


  一路無話,回到無色峰下。


  楊夕迎麵看見一個白衣人影,被漫山遍野的昆侖修士追得從無色峰上奪路而下。其形狼狽,活似過街的耗子。


  楊夕定睛一看,不認識,不是昆侖的。腦袋裏麵“叮——”的一聲,賊人?


  當場不管三七二十一,放出羅絞殺陣,一個“縛字訣”纏成蠶繭。“哐當——”一聲砸在路邊的大石上。


  並且踩著昏死的賊人,對後麵追趕的人群喊道:“師哥師姐不用擔心,我已經抓住他了!”


  人群寂靜了一瞬間。


  楊夕:“?”


  忽然爆發出無數女修的尖叫:


  “啊——雲中子啊!”


  “被她給敲暈了,她要幹什麽啊!!!”


  “怎麽辦,我雲雲不會毀容吧?”


  楊夕撓著腦袋:雲中子,這名字咋聽著這麽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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