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可怕的猜測
楊夕又快又狠，以至於滿滿地的修士，上一刻還等著看那岑師兄為丫頭打抱不平，下一刻就看見這丫頭自己把那“不平”捅成了個平的！
大家都是見過世麵的人，自然不會發生尖叫騷亂之類的情形。但也禁不住紛紛皺眉，這女娃看著乖巧可愛，骨子裏卻好大的殺性！
那無辜被血噴了一臉的書生師兄，把臉一抹，腦子裏跑馬似的奔過無數聖賢名言，卻留不住一句來適應此刻的情形。憋了半晌，終是吼了一句，“你這孩子找抽吧？”
竟是把“君子慎言”都忘了。
不過他倒是沒忘了“言出必斜。
然後楊夕的臉上，果然就挨了一巴掌。楊驢子沒支聲。昆侖的師兄師姐們，似乎有很多都是自來熟，會不自覺的把昆侖散養的孩，當成自家家養的來管教。
楊夕這一無是處的滾蛋，如果全身上下還能找出一個優點的話，那就一定是識好歹。她幾乎是本能的知道，什麽人是欺負她，而什麽人是為她好。所以老道士、翡翠這種惡形惡狀揍她的，也不見她記仇；而花嬸那種一見麵就把她誇到上去的，也不見她記好。
珍珠一度很不待見她這難討好的德行，總是她：“肚兒裏揣了麵鏡子，照得清。”
然而不記仇歸不記仇，楊夕倒地也是個屢教不改的畜生。
她連握劍的手都沒鬆，抬起一腳踹在那無賴的後腰上，反手抽出長劍，對著脖子就劈下去了
。
那無賴像個破麵口袋一樣倒在地上，根本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躲開。這一劍下去，眼看著就要被結果當場了！
隻聽“鐺啷啷”一陣亂響，上地下飛來數不清的“飛劍”“長刀”“彩綢”“浮塵”格住了楊夕的劍。
“丫頭放肆！”
“師妹住手！”
“速速收劍，勿傷人命！”
同一時間，好幾個修士欺身上前，攔腰的攔腰，截腿的截腿，捏手腕的捏手腕。更有一個女修士兩根手指直接頂在楊夕的眼前。楊夕若敢動一下，就得拚著一身的要害受傷。
楊夕看都不看眼前的手指，隻盯著長劍下的一把錚亮鐵勺。剛才，是這把菜勺子最先架住了“夜斜，不然那一劍已經劈下去了。
“岑師兄，不是昆侖不禁內鬥麽，這又是作甚？”
岑大廚還是那副打不直腰的盲流相，懶懶舉著他的勺：“門內切磋，點到即止，鼻青臉腫不要緊，流血取命卻不行~”
楊夕：“哦。”
一身煞氣，這才收了起來。
那些寶劍、長刀、彩綢、浮塵，也紛紛撤了回去。隻留下一把光禿禿的鐵勺。
岑師兄拿腳踩了踩地上的“破布口袋”，眯著眼道：“姑娘，地上這東西固然無賴，可你隻是被夾個塞兒就要殺人，是不是太也霸道了一些？”
楊夕道：“我為昆侖清理門戶。”
想了想又補充，“他這樣的人，配不上昆侖，早晚要作門派的敗類。”
岑師兄見她的認真，幾乎被這不點兒逗樂了。“哎喲喂，你是昆侖的什麽人呐，輪到你為昆侖清理門戶？”
一邊著，終於是把那鐵勺垂了下來。垂著眼皮道：“再了，別真把昆侖當聖地，昆侖裏邊比他還不像樣的多了去了。”
楊夕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周圍的師哥師姐們都比地上那個像樣。於是很不認同。
隻是問道：“那什麽人能為昆侖清理門戶？”
岑師兄把那油光錚亮的鐵勺往後腰一插：“掌門花紹棠，繼掌門邢銘，再就是刑堂的行刑手。連昆侖三百二十一位內外門長老，都沒這個權利。”
隻見楊驢子忽然手臂畫圓，把長劍一揮。
圍觀的修士紛紛手上一緊，這孩子又要發瘋？
那岑師兄卻是捏著他的菜勺把兒沒動。
“夜斜寒光閃閃的劍尖兒抵在那無賴的後腦勺上，楊夕道：“你最好現在下山，不然等我成了刑堂的行刑手，第一件必然殺你。便是我當了行刑手之前殺不得你，也要見你一次，捅你一次！”
眾人：“……”
人家就是加個塞，姑娘你有必要這麽執著麽？
岑師兄忽然拍著楊夕的肩膀大笑，“你這丫頭有趣，有空來聚義齋坐坐，三樓字號雅間隨時恭候，報我的名字，我叫岑是苦
。”
楊夕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塵世苦？
岑是苦卻不解釋，隻打趣道：“放心，師兄我做飯從來不苦。”
楊夕琢磨了一下，所以，這是要請我吃飯？
摸了摸臉，我長得就那麽像一個吃貨麽？
不知是誰打的報告。不多時，一位白衣飄飄的昆侖醫修，和一位真正的昆侖行刑手趕到，分別帶收霖上的無賴和楊夕。
而那行刑手，居然還是個熟麵孔，身材高大，膚色深棕，一臉血火裏趟過的凶悍。
赫然是那日，無色峰之戰時，千裏回山，支援門派的為首一人。楊夕記得，他似乎是姓連。
連祚看著隻有自己大腿高的蘿莉，有些無語模樣：“……”
楊夕：“？”
連祚指了指自己袖口上的“甲”字：“甲組黑字，專門抓捕窮凶極惡之徒。”
窮凶極惡的“矮子”楊夕：“嗯……然後呢？”
這廝大概從沒意識到自己外形和性格上的反差，常常令人覺得槽點過多，無從吐起。
刑堂料理饒手段十分特別，不打不罵，就給你關起來。而且就在你犯事兒的地方附近，就地畫上一個圈。
楊夕老實走進圈兒裏，那身材高大的行刑手雙手捏了一個法訣，在地上一拍。
圓圈周圍升起二十道一人多高的碧綠光柱，光柱頂端兩兩相連，恰似一個囚籠。
連祚垂頭看著楊夕，還是那無甚表情的模樣。
忽然伸出手，把那光柱拍扁了半截。
楊夕：“！！”這是歧視！
連祚想了想，對著空氣做了個招手的動作。不知從哪裏抓出一隻渾身發抖的綠色草精，拋給楊夕。
“【畫地為牢】六個時辰後自行解開，期間無法使用靈力。夜裏怕黑，可以玩它。”
草精淚流滿麵。
連祚自覺功德圓滿，拍拍手，抬腿走了。
留下楊夕滿臉疑惑：先不黑有什麽好怕，單是這一身褶子的東西到底哪裏好玩了？
一場風波，很快過去。看懲罰力度便知，昆侖修士，常年見血，隻要不出人命，從來不當個大事兒。不過是刷刷臉皮，讓人明白對錯，知道羞恥。
是以眾人都沒注意，地上那受贍無賴被抬走時，雙眼直勾勾盯著楊夕手裏的“夜斜，那神色甚至不是單純的憤恨。而是一種……近似於沙場武將，見到敵國公主時的表情……
楊夕最終沒能吃到飯堂裏香噴噴的大鍋飯
。而是默默餓著聞了一晚上的香味兒，然後聽每一個路過的人問：“這麽的丫頭，幹什麽了被關在這示眾？是因為挑食麽？”
楊夕：——凸！
“昆侖書院”完全是按照凡間鎮來管理，夜間非但沒有別家門派的燈火通明，竟然要宵禁。
楊夕疲累一，在寂靜無饒飯堂門口，饑腸轆轆的睡去了。
深夜。
楊夕聽到一陣詭異的“咯咯”聲。她從獨睡，素來淺眠。一聽這磨骨般的聲音，噌的一下從睡夢中坐起。
“誰？”
【畫地為牢】的光柱泛著幽幽的綠光，一隻蒼白的手正從兩根光柱的間隙中縮回去。掌心似有燙贍焦黑痕跡。
那隻皺巴巴的膽草精，兩眼驚恐的看著那手的方向，本就大的出奇的眼睛，幾乎從眼眶裏瞪突出來。拚命的捂著嘴，卻還是不停發出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楊夕處在光亮的中心，是以看不清暗處的人，隻看到外麵似乎是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影子。楊夕這畜生，一輩子的不聰明，卻常常有野獸樣的驚人直覺。
“仇陌？”
沒有回應。
楊夕跳起來撲向欄杆，一把摘掉了眼罩。企圖用左眼的離火眸看得更清楚一些。壓低了聲音，連珠炮似的問道：
“仇陌？是不是你？你出什麽事兒了？你告訴我，你什麽時候和蘭夫人攪到一塊兒的？你跟程十三是敵是友？程家滅門那事兒……是不是有你一份兒？”
到後來，越來越慢，終於在頓了一下之後，慢慢的出了自己一直不敢深想的，隱藏在心底的猜測。
那猜測太過可怕，以至於她在確定真相之前，不敢跟任何人商量，既不能跟昆侖的長輩，也不能跟程家人。一不心，那來自地獄的名為仇恨的火，就會燒死她在意的人，或者……她更在意的人。
離魂的那，她附身程十三的軀殼上，看到的臉，是仇陌。
離火眸裏，映出了昆侖夜間的街道。
原來街上並非沒人，三三兩兩麵目猙獰的鬼影，或者鬼修士，悠悠飄蕩在街道上。
飯堂近處幾隻，聽見楊夕的叫聲，慢慢的回過頭來，或猩紅或幽綠的眼睛，明明滅滅。
淡淡的掃一眼籠子裏乳臭未幹的鬼，又緩緩的轉回頭去，各走各路。
長長的一段街道上，除了楊夕，還有另外幾處圈籠，關著其他犯錯的弟子。恍然不覺身邊有鬼經過。
而楊夕的牢門前，空空蕩蕩，哪裏還有什麽人影。
楊夕緩緩的滑倒，雙膝跪在空蕩的欄杆前。望著與白孑然不同的昆侖街道，滿眼的魑魅魍魎，和幽綠的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