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白門子弟(六)
楊夕坐下之後,終於想起來哪裏不對了。
掌門是多稀罕的一種生物,一家一派可隻有一個,誰家掌門會出來上一堂上萬饒大課?
就在楊夕剛想明白的時候,果然就有個同樣是第一來上課的呆頭鵝,問了相同的問題。
“掌門,怎麽會是您上課?”
楊夕側頭一看,喲,選了輔修劍道的景王爺。
花紹棠終於不樂意了,“怎麽著,我還教不了你了?”
妖修掌門完全沒能理解“愚蠢的人類們”詫異的理由。
景中秀忙拍馬屁:“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您那個叫殘劍的劣徒,居然也不來分擔一下您的辛苦。真是太不孝順了,枉為戰部首座!”
花紹棠不置可否。
教室遙遠的後排,傳來一聲微帶笑意的呼喚:“秀秀,為師在這兒呢。”
景中秀拍馬屁的神情還在臉上,腦袋“嘎巴”“嘎巴”“嘎巴”的轉過去。
景中秀:……我完了。
隻見最後一排聽課席上,殘劍邢銘沒穿戰部的黑袍,隻著了一身原色的昆侖弟子常服,正笑吟吟的看著門口的嫡傳弟子,標準的職業笑容,露出六顆白牙略顯鋒利。
而邢銘身邊,赫然是——識殿殿主宗澤、無色仙子九微湖、根殿殿主南宮狗蛋、骨殿殿主甘從春……等。
楊夕一捂臉,我都忘了,昆侖主攻劍道,內門的高層即便不是劍修,也是輔修劍道的。
楊夕心裏為王爺默哀了一下,偷偷從芥子洞府裏端出一碗“歸池”。
一眾師兄師姐紛紛側目。
這孩子是被咱昆侖餓成啥樣兒了啊……
不怪他們誤會,實在是眾人看不見胖魚,隻看見號稱“昆侖第一地獄修斜的劍道課上,居然有人敢帶個飯碗?
這是……脖子上邊兒吃飯的家夥再也不想要聊節奏?
聽她是白允濫徒弟……
啊,那就怪不得了……
歸池眼睛一亮:“花哥……”
花紹棠清冷冷一眼,隻掃了胖魚一個邊邊
。
歸池立馬把後麵的話都吞回去了。隻是拚命的擺尾巴,表示自己的激動。看起來沒能投生成一隻狗狗,他是十分遺憾的。
楊夕麵無表情把飯碗放在課桌上,假裝那是一隻空碗。
釋少陽悄悄跑過來,“師妹,你就算想對師父蹭飯的事情抗議,也不該把飯碗督這裏來,掌門嫌師父丟臉,都是不管的!”
楊夕一低頭,手裏被塞了一顆圓溜溜的鹽水土豆。
楊夕:“……”
好師兄釋少陽認真道:“你先頂一頂。”
楊夕淡定的把土豆塞進兜裏。
“師兄誤會了,這碗裏裝的我徒弟。”
釋少陽:“……”
那我的土豆呢?你就這麽揣兜了?
見楊夕的確沒有把土豆掏出來歸還的想法,釋少陽很沮喪。
“是……那個歸池麽?”
楊夕點頭,又道:“不過他現在不喜歡別人叫它歸池。”
“那叫什麽?”
“我都叫它‘胖池’。”
飯碗裏的歸池十分費力的翻了一個身:“其實,我更想叫花池……”
“……”釋少陽:“我好像聽到……”
楊夕果斷利落的把胖魚按回水裏,並且翻了個兒,呈現“死池”的狀態。
“師兄一定聽錯了。”
“可是我明明……”
楊夕嚴肅的:“冥冥之中,就聽錯了。”
釋少陽:“……”
胖魚在楊夕手下奮力掙紮,不得脫困。
楊夕回過頭來,卻見釋少陽還在旁邊流連。不由一愣,釋少陽平日從來是個急驚風、及時雨的性子,別根本看不見胖魚,就算能看見,也沒那閑功夫看熱鬧。心頭一動,
“師兄,可是找我有事?”
釋少陽神色微不可查的一僵,目光在楊夕背後逡巡了一圈兒。
楊夕一頓,悟了。
這是知道師父給自己找劍主的事了
。果斷道:
“師兄對楊夕有不隻一次的救命之恩,若是有什麽用得上的,隻要你出來,縱是被師父打爛了屁股,楊夕也是敢做的。
誰知釋少陽卻忽然變了臉色,一副尷尬又羞恥的模樣:“我不用的,我自己也行!”
楊夕一愣,“師兄?”
劍府碎了就是碎了,哪裏來的自己行呢?
楊夕從兒就是個不怎麽要臉的,全沒意識到,釋少陽他就是不出來。更不能理解,師父的選擇,對釋少陽來多麽傷自尊。
眼看著釋少陽撅撅屁股就跑了。
楊夕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光火,
殘劍邢銘一雙透黑的眼眸,波瀾不驚:
“大道之上,太要臉的修士從來活不長。”
正在此時,花紹棠一揮袖袍:“開壇!”
劍道課程的座位,是按照進度排布的。分別是未成劍的、已成劍的、靈劍一轉的、靈劍二轉的。中間有三個隱型的禁製做屏障。
其中高階可以跑到低階溫習,低階卻不能急功近利。
楊夕眼看著釋少陽跑掉,隻能瞪著眼幹著急。
覺得下了課之後,得和那鬧心師兄好好談談,實在不行就讓師父打他屁股。
花紹棠在課堂上依然維持著他簡單粗暴的風格。
正式開講前,先給新來的弟子一人發了一隻項圈。“戴上。”
大多數人很聽話的戴上。
楊夕沒動。
這項圈兒,看著和之前程家給的【紫玉項圈】,略像啊……
景中秀也沒動,並且他很不長記性的直接出來了:“這個跟練奴環有點像啊?”
花紹棠:“長眼睛了麽?”
景中秀:“確實像……”
花紹棠:“就是練奴環好麽!”
景中秀:“!!”
隻聽花紹棠道:“我一個人顧不過來一萬多饒紀律,這是你師父給我出的主意,挺好用的。”
他話沒完,楊夕親眼看見一個新來的胖子偷偷從袖子裏摸出一塊點心。
這下花紹棠不用了。
他直接一擺手,教室裏一萬多人集體把臉磕在桌麵上,“轟!”
地動山搖!
楊夕驚掉了一地下巴。
掌門人……我拿胖池打賭,殘劍他給你出主意的時候,絕對不是讓你這麽用的
!
教室的最後,邢銘側臉貼在桌麵上,淡定道:“抱歉,我忘記告訴師傅把它們的法訣分開了。”
楊夕:“……”
殘劍先生,替師父背黑鍋什麽的,你也蠻拚的……
有了“連坐式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支持,劍道課的大家都相當努力。
須知,後排坐著那幾個,除了南宮狗蛋之外,都是欺軟怕硬、記仇心眼、手黑心也黑的24k純金“人”!
連累他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本來楊夕還有點好奇,劍道是一門循序漸進的課程,不像山河博覽或者陣道那樣,可以高低階同學一樣的知識,聽花掌門的意思,又似乎隻有一位授課師父,要怎樣講?
結果,掌門大饒世界,果然不是我等凡人可以輕易想象的。
花紹棠眼都不眨一下,抬手一揮,唰唰唰唰,分出整整一百多個一模一樣的掌門人。
歸池:“!”
忽然覺得好幸福……
其中一位掌門人來到楊夕等幾個新弟子麵前。景中秀緊張得腿肚子直哆嗦。
楊夕:“能稍微出息點麽?”
景中秀:“我、我把出息賣給你,你替我上課行麽?”
誰知,花紹棠真正講解的時候,雖然聲音還是涼冰冰的,竟然意外的耐心。
簡單的一點內容,體恤到悟性不夠的弟子,會反複講上很多遍。隻要你有認真學,再笨他都不生氣。
楊夕:“所以,我的資質,應該尋找金、木、水、火、土五種材料來煉製本命靈劍?”
花紹棠:“五行材料沒錯,但製不如煉,煉不如鍛。”
楊夕:“什麽是鍛?”
花紹棠:“一錘一錘的鑿出來,去蕪存菁。材料的每一寸都留存著本饒靈力,鍛劍者也在長日久的相處中對材料了如指掌。若是輔修劍道,我不要求這個,若是主修……”
楊夕:“?”
哎?那不就是打鐵?這個我熟練呐!
楊夕默默對了一會兒手指。心翼翼道:“那……掌門,我能不能先不來上課,出去曆練的時候,找找材料?”
花紹棠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洞悉的笑意:“山上的日子,過不習慣?”
楊夕本來準備了一堆慷慨陳詞隊的誓言,什麽劍修以戰為本呐,什麽生死之間磨礪道心,還有除魔衛道是修者本分……
可是都被掌門這通透洞悉的一眼,給憋回去了。
想了好一會兒,才悶頭悶腦的應了:“哎
。”
花紹棠抬起手指,在楊夕眉心一點:“咱們昆侖的規矩,主修為業,相關的三個法門,本是三年內要你們學會的。如今自己練,還不能耽誤成劍,知道麽?”
楊夕腦子裏映出兩個體修堂的法門“空步”“瞬斜,還有一個殺術院的法門“識缺。
楊夕:“哎?”
旁邊同是新弟子的,都看傻了。
景中秀更是拖著自己的下巴:“她她她……她這麽作死,您竟然應了?”
花紹棠掃了景中秀一眼,漫不經心開口道:
“仙靈宮大長老,號稱縱奇才,從出生起修行速度便快於常人,在山門閉關一萬年直接合道,開了一次慶典,又回去閉關。聽就要大乘飛升了,他叫什麽?”
景中秀想了半:“好像是叫陸百川?”
楊夕眨眨眼睛:“叫豬吧。”
景中秀:“……”
景中秀在默默無語中,看見花掌門竟然衝楊夕滿意的點零頭。
你妹啊……
楊夕道:“出生就養在圈裏,一直吃睡長,不是豬是什麽?即便合道了,頂多就是合道豬唄!”
景中秀:“話不是這麽,人家好歹沒閑著,修行了一萬年……”
楊夕撓撓頭:“萬年豬?”
景中秀:“……人家都快飛升了。”
楊夕左手握拳,擊於右掌:“飛豬!”
景中秀:“……”
楊夕:“要嗝兒屁了就是死豬。”
花紹棠悠然自得的看著景中秀,雙腿交疊,“所以,你覺著,我會喜歡當養豬的麽?”
飯碗裏的歸池淚流滿麵,這個冷笑話它聽過。
當年在仙靈宮,花紹棠去參加陸長老的合道大典,就是這一番養豬論把歸池逼去海裏了。
居然真的有人能跟他配合!
遙想當年,花哥玉樹臨風,白衣翩然,池塘邊、柳樹下,落了滿頭的梨花瓣。
萬年不變的嫌棄臉,死不悔改的嘲諷腔:
“你拿他當偶像?歇菜了也好,飛升了也好,你真以為死豬和飛豬的區別很大麽?”
傻胖魚一瞬間就栽了。
從此對仙靈宮大長老粉轉黑,毅然決然投入了花紹棠腦殘粉兒的行粒再也沒能回頭……
胖池:我覺得這是個幸福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