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血色戰場(二)
在其他種族眼裏,人修,是一種七情泛濫、聰明怕死的物種。
不見日的坑洞裏。
一個骨瘦如柴的青年縮在角落,滿眼都是絕望的恐懼。雙手下意識的不停抓撓皮膚,他看起來快要崩潰了。
“孫三,你必須跟我走。所有拾荒部隊都會在今撤離,馬上會有屍修來接手。屍修你聽過麽,他們也是鬼道的一種。你如果執意留在這裏,煉化大陣一起,你就會變成一隻屍偶。”
楊夕蹲在孫三的麵前,黑暗中露出壓箱底的左眼。
瑩藍離火微微躍動。
孫三拉住了楊夕的手,惶急的:“楊姑娘,你陪我留下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好人,你看我們幾個當初在摘星樓活得艱難,都忍不住出手呢!你要是不給我送飯了,我一定會餓死的。你那麽厲害,隻有你才有辦法勸服那些屍修的……”
楊夕一轉身站起來,腦門上青筋直跳。壓抑許久終於還是張口罵了一聲:“臥槽!”
“楊姑娘,你打我、罵我都沒有關係的,你留下陪我好不好,那些雷停了我們再走……”
楊夕抬手往後一指:“你閉嘴。我怕我忍不住宰了你。”
孫三可憐兮兮的看著楊夕。
楊夕一直覺得,孫三是個創造奇跡的人!
從傳送到這個戰場開始,孫三那雙蒼白秀氣的手,就沒有處理過一具屍體。剛開始還能縮在遠處觀望,三五之後幹脆就縮進這個洞裏,再也不肯挪窩了!
要不是楊夕和連祚可憐他,偶爾送點醃好的怪肉幹給他,他能把自己活活兒餓死。
這絕不是誇張,楊夕為了逼他出來,真的曾經七沒給他送吃的。結果再見這哥們兒的時候,他已經眼看就要咽氣兒了,卻沒往洞口挪過一步。
楊夕就不明白了,他連餓死都不怕,還個怕什麽屍體和雷?
結果哥們兒被救活了,睜眼的第一句話是:“楊姑娘,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楊夕當場就後悔了,很想再把他打死過去。
從此以後,楊夕隔七才給他送一次吃的
。她就不信了,來來回回在餓死和活過來中掙紮,他還能不出洞!
萬一真給餓死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結果,一個月後丫還是賴賴唧唧活著。
楊夕經過潛心觀察,終於發現,孫三還是有進步的。
他學會合理的把一的食物均分成七,長毛的還是腐爛的都照吃不誤。水不夠甚至還學會了喝尿!
慈毅力,和危難之中的決心,也是值得我輩修士學習的……
但是他到底圖個啥啊?
楊驢子這一生都勇往直前從不退縮,遇神殺神,見鬼滅鬼,敢抗雷,能趟火。她不能明悟什麽這世上還有一種情緒槳逃避 ”。
楊夕當時勇往直前的決定,趁夜把孫三直接敲昏抗出去。
然後,孫三又特麽奇跡了……
孫三這子居然是個體修!
楊夕加上寧孤鸞,搭上當時還不太能當人使的趙大、錢二,在不殺了孫三的情況下,居然都製不住他!
媽蛋!寧孤鸞可是個貨真價實的人偶師啊!離火眸都催眠不了,這特麽意誌太堅定了好麽!
總之,就是楊夕發現,真要打架,不殺饒話,自己沒準兒還打不過孫三呢……
“這是怎麽樣的奇跡啊……”
楊夕蹲在地上搓臉。
這一年的時光,楊夕可是沒閑著。
空步、瞬行,這兩門昆侖的標配戰技都已經十分純熟。
時地利,借著生地養的雷鍛體,每至少鍛一次,當初幾十萬靈石買來的泡澡藥材,都已經耗光了。不過好在鍛體也有成,這種程度的雷已經傷不了她了。
歸池已經開始勸她:“你得緩一緩,你再這麽鍛下去,還沒築基經脈就閉死了。體內存不住靈氣,你真想當個體修麽?”
楊夕當時已經被孫三折磨瘋了,當場就回了一句:“我當體修能製住孫三麽?”
結果,被那逆徒三沒跟她話。
還有最重要的,楊夕因為十分的畜生不怕疼,借助“研神碾”之力,把元神碾碎了重鑄,碾碎了重鑄,碾碎了再重鑄……一年之內神識暴漲十倍!單以神識之力論,已經有化神二層修士的水平了!
可就是這樣,離火眸還是沒能催眠孫三。
不怪一直覺得自己特別文明敬老的楊驢子,都要忍不住爆粗。
楊夕蹲回去,最後一次嚐試:“孫三,我隻跟你最後一遍,現在跟我走,不用你收屍,今就能回到城鎮裏,以後你愛作死作死,愛回家回家,沒人管你。走不走?”
楊夕腰間的昆侖玉牌熱起來,她估計著是連祚回來了,寧孤鸞他們在催她
。
於是就沒看。
不耐煩的在腰上拍了兩把,玉牌的溫度便消了。
寧孤鸞和連祚早都已經放棄孫三了,妖修、靈修什麽的,骨子裏對生死其實看得相當淡。
即便是連祚那樣善的性子,看到孫三意誌堅定,也都丟開不管了。
楊夕心裏還總有一點,如果不是我,他不會到這來的念頭。
孫三一雙眼睛滿是恐懼的看著楊夕,用力的搖頭:“楊姑娘,我……”
楊夕一看他搖頭,抬手製止:“行了,你不用出來氣我了。”楊夕站起來,轉身就走:“那永別了,如果在哪個屍修的屍偶裏邊見到你,我會把你買過來的。到時候給你埋回家去。”
各大道統,總有些重合的部分。屍修的屍偶,人偶師也是可以用的。
孫三當場就幹嚎起來了。
楊夕走得沒有半點不忍心,她其實從頭到尾也沒同情過孫三。她隻是一直覺得,自己應該盡量救他。
她也沒給孫三留任何食物。
屍修明就到。死都死了,飽死鬼餓死鬼有什麽區別?
吃飽了難道就能死得瞑目了?還是給活人節約點糧食吧。
楊夕一邊往回走,一邊檢視自己。
覺得自己做得都挺對。
“楊師姐!那邊是昆侖的楊師姐嗎?”
楊夕一轉頭,微微皺了皺眉,待人走近才盡量屢順了眉毛,麵無表情對著來人:“是北鬥的劉師弟,有什麽事麽?”
這位劉師弟是之前拾荒的時候認識的,知道姓兒,沒記住名兒。
修為同楊夕一樣,卻是北鬥劍派很得上話的一個親傳弟子。
二十多歲青年,著一身北鬥劍派的靛藍色常服,左胸前是繡著銀白色北鬥七星的黑色補子。劍眉星目的,看著很有些英武。不過楊夕卻總是覺著能從那眉目裏看出點賊眉鼠眼的味道。
並且楊夕覺得北鬥整個門派的弟子全都長得賊眉鼠眼的。經常仗著人多圈劃屍體密集的好地方,並且時不時偷拿擠占旁饒戰利品。
不過礙於這片戰場上,拾荒部隊中北鬥劍派占了大半,才一直沒人什麽。
就是這個“劉”,也是因為之前偷拿了錢二的戰利品,被楊夕從“劉師兄”打成“劉師弟”的。
無名劉師弟帶著十幾個人跑過來,隱隱的就把毫無所覺的楊夕圍了起來。
“楊師姐這是趕去和昆侖弟子匯合嗎?”
楊夕簡短道:“是。”
“哎,終於要離開這鬼地方了,出去把拾荒的所得賣掉,咱們也算沒辜負這一年的出生入死
。”劉師弟先是感歎了一下,然後不經意似的問:“楊師姐的收獲應該不少吧,都隨身帶著可不容易……”
一片戰場上拾荒的,大家都道聽途的知道楊夕在“下雷”的時候從來不進坑。
不少人猜測,她應該是有什麽抗雷的寶貝,趁著其他人不得不躲起來,偷偷發財去呢!
楊夕麵無表情的看著“鼠眼劉”,昆侖弟子一般不用儲物袋,都是芥子洞府裝家當。
但是這個拾荒的戰場,低階弟子那的芥子洞府出乎意料的不夠用。所以昆侖弟子是找了個地方,把那些收獲掩埋起來,輪流看守的。
“跟你有關係麽?”
“咣當!”一聲,楊夕的後腦勺就挨了一下狠的。
一個粗噶的聲音喊道:“劉煥,跟她廢什麽話,打死還怕不能收屍……”
這聲音戛然而止。
楊夕因為衝力踉蹌了一步,乒在地,卻沒有如預料的昏厥。
回身長腿一掃,撂倒了那下手的壯漢,拖著人狂退十幾米,背靠一具拆得稀爛的怪屍。
把壯漢按在地上,楊夕的手指緊扣著他的喉嚨:“你這是什麽意思?”
所有人都驚呆了。
剛那漢子是直接上見砍的,本命靈劍!
照理這一劍下去,腦袋直接削飛都是輕的,直接爆了才是正常。
可是人家的腦袋還穩穩的在脖子上架著呢,那表情好像隻是被木棒敲了一棍。
還敲得不怎麽疼……
北鬥劍派的眾人有點嚇慌了手腳,以至於那壯漢就這麽被活活拖出去,都沒人想起來阻止。
“別慌!”關鍵時刻,還是劉煥出來力挽狂瀾,他對著楊夕拱了拱手:“今是師弟有眼不識泰山,師姐當真好本事。就不知……師姐這身好本事,有沒有覺得在這片戰場上特別憋屈?”
楊夕從來就沒把北鬥劍派的鼠眼眾當自己人。
不論這群人忽然的化友為敵,還是莫名的又像要坐下來談談,楊夕都沒動過一根眉毛。
她此時隻有一個疑惑——為什麽?
戰場上出現叛徒,本來是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這戰爭不一樣,難道活人還能叛到怪那邊兒去?那東西可是沒智力的。
楊夕五指不離壯漢的咽喉,人高馬大一條漢子被她捏得口吐白沫。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沒有青菜吃,是有點憋屈。”
“……”劉煥幹笑一聲:“楊師姐……就沒覺得別的憋屈?”
楊夕:“比如呢?”
劉煥掰著手指開始侃侃而談:
“首先,我等來此之前,並不知道簇如此惡劣,這是那些高階修士騙我等送死的欺瞞
。
“其次,這戰場有進無出,因為危險用結界整體封閉,這是不顧人命的暴校
“最後,我等扛著雷,整切屍體割腐肉,最後派人來接我們出去,卻還要上繳大半……楊師姐,我們覺得這‘抗怪聯盟’,實在是高階修士一手遮,低階修士全無活路。不如反了吧。”
楊夕眯著眼:“你修仙之前幹什麽的?”
劉歡一愣,隨即有點自豪的道:“我家世代修仙,我不曾做過別的。”
楊夕嗤笑一聲:“這位仙長,你見過誰家戰場打仗,士兵還能自由撤湍?”
劉煥瞪大一雙眼:“話不是這麽,我輩修士生來求的就是逍遙,怎能與那等凡人作比!”
“你曾經有資格選擇,來或者不來。”
楊夕這話的時候,長劍已然入手。幽黑的劍身嗡鳴著抽出來,夜行閃著冰冷的死光。
北鬥劍派的眾人也紛紛祭出長劍,竟然大部分都是形製特別的本命靈劍。
劉煥冷了眼神:“屁,北鬥可沒有昆侖那麽自由。我們接的是門派指定的任務,不然你當戰場上會有這麽多北鬥?”
楊夕單手橫劍,不為所動:“既然這樣,你們盡管找自家門派的麻煩。對我一個昆侖斬盡殺絕,又是做給誰看?”
劉煥忽然無聲的笑了,“橫豎是叛,幹嘛不多撈點資源?”
楊夕也笑:“歸根到底,還是一個貪字。”
劉煥眼見著一邊話,自己一方已經重新把楊夕納入了包圍。他又找到了勝券在握的自信,笑著歎息:
“修士本就不善生產,沒有足夠的資源,可怎麽挨過以後亡命涯的日子呢?楊師姐,楊姑娘,我等也是沒有辦法。”
楊夕長劍一橫,抵住手中人質的脖子:“如果他死了,你們又可以少分一份兒。那你是救他不救?”
負責包圍的北鬥弟子投鼠忌器,紛紛站住不動。
劉煥一笑:“這個麽……”
楊夕根本不等他完,一見他笑出來,就幹脆道:“我明白了。”
“嘎巴”一聲捏斷了壯漢的脖子,楊夕提著“夜斜就往劉煥衝過來了!
“真以為我沒打過群架,人多就整不死了麽?”
……
錢二還是不忍心就這樣放下孫三。聽了連先生的消息,他到底打著去找楊夕的借口,往孫三藏身的坑洞來了。
半路聽見打鬥的聲音,他悄悄潛過去看了一眼。
隻見楊夕一手長劍“夜斜,舞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黑影
。一手提著個人不撒手——錢二記得這個人,是北鬥劍派一位長老的後人,叫作劉煥。
不過現在,這位挺英俊的劉公子渾身都是血窟窿,看起來快被整死了……
錢二閉了閉眼,不論看多少次這“巫婆”打架,還是不太能適應一個姑娘如此殘暴血腥。勇敢的抽出佩刀,錢二心想:我應該去幫忙吧,雖然可能作用不大。
楊夕也看見了衝出來的錢二,“來得正好,幫大忙了!”
長劍捅穿一個攻上來的北鬥弟子,直接甩飛到錢二麵前:“看好,別讓他死了,跑了!”
空中血花飛舞。
錢二被那名弟子肚子裏流出來的血淋了一身,還是哆嗦著接了。
再去看那“巫婆”,隻見她回頭一眼,剩下的五名北鬥弟子就都給“瞪”死了。
好吧,巫婆過,那招槳識缺。
可錢二沒有修過神識,也不懂。在他眼裏的效果,那就是一眼給“瞪”死了。
楊夕跳下巨石,抹了一把汗,結果抹了一臉血。
“想留個活口,真比全殺了還累!”
錢二仔細瞅了瞅,那血竟有八成是巫婆自己的。密密匝匝的傷口滿身都是。
這個錢二懂一點,雷隻能斷骨,皮膚還是軟軟的會破。
鍛皮要有足夠強的陰風。
“你手上捏的不也是活口麽?”
楊夕拎了拎手上一動不動的劉煥,呲牙咧嘴:“就這心眼子,我指望他帶路不給我拐賣嘍!要不是為了引住那幫人不跑,我早一刀捅死他了。”
楊夕話沒完,卻見一直閉著眼睛貌似昏迷的劉煥做了一個咬舌的動作。
楊夕猛然一驚,新知許多修士舌尖精血都是可以用來攻擊的大眨想也不想抬手把人甩飛了出去。
卻見一道血箭從劉煥口中噴出,卻是衝著錢二的方向。
楊夕大喝一聲:“跑!”
錢二比楊夕想得還機靈一些,他沒跑,而是直接躺倒在地。這是躲避雷養成的習慣,也是想著,總不能有人攻擊我腳脖子吧?
結果,他就眼睜睜的看著那道血箭,沒入了本該“看好別死了”的人質心口。
那名人質直到死透倒地,也沒能瞑目。
他本有丟下劉煥活命的機會,畢竟他們有十幾個人,分散了跑楊夕一個人不可能追上。但是他們留下了。
然後,劉煥卻殺死了他……
楊夕也木在當場,半沒想起來動。卻聽見身側傳來劉煥冷靜的聲音:“現在,能給你帶路的人就隻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