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五代墓葬(五)
第392章五代墓葬(五)
浩浩湯湯的河水拍打在平地上,直接從空中拍落了上百飛行中的修士。卻又在一眨眼之後,便如同退潮一般,消失無蹤。
景中秀從地上爬起來,摸摸自己的衣服都是幹的,好像剛才那種種沒頂嗆水的感覺都是夢幻。隻有轉過頭,看見旁邊那幹涸到像旱季開裂一樣的河床,才能確定那不是夢。
流淌在仙來鎮旁,千百年來哺育了無數生靈的河流消失了,隻留下一條幾十米寬,三四米深的河道。
景中秀趴在河床邊上,砸了砸嘴:“乖乖,這河就這麽沒了?”
景中秀知道此處是楊夕老家,回過頭想對她點什麽,卻在看清楊夕的樣子之後,伸出一根顫抖不休的手指:“臥槽!在這兒!”
所有饒目光,都集中在景中秀所指之處。
楊夕正站在那眾人矚目的地方,抬起一隻手,詫異出神。
波光粼粼的水紋,在她全身三寸處環繞,像一條交織纏繞的緞帶,細看卻發現正是剛剛消失那河流的雛形。陽光下閃著細碎的水色,泛著瑩瑩的藍。
而那水色緞帶,在右手處纏得尤其緊密,就好像有人不停的把水澆在手掌上,又不停的順著掌紋淅淅瀝瀝的流下去。其視覺效果,絢麗魔幻至極。
許久之後,楊夕輕吟了一聲:“河殤?”
圍繞著楊夕旋轉流動的水流,驟然間散發出極盛的藍光,收緊在楊夕的身體上。
楊夕閉上眼,輕輕仰起頭,水流從她的發絲中間流過,打散了她原本的發式,縱橫交織出上上下下的幾段,烏黑長發被攏成了穿插著水藍色流光的一瀑。
楊夕抬起雙臂,水波瞬間盤繞上她的右手,凝聚成一策綁帶式的束手形狀,波光纏過手背,露出水蔥似的五指。而左手一邊,則是撲瀉似的水流形狀,漸漸旋轉成一條飄逸遮手的水袖,蕩著粼粼的波紋。
衣衫交頸,腰身收緊,下擺在背後揚起一個不規則的波浪弧度,仿佛有勁風吹過的獵獵江濤,飄揚起來,拂了景中袖一臉。
景中秀一個機靈清醒過來:“艾瑪,這玩意好帥!”
遠處河套區奪寶的人群,這才匆匆的趕過來。為首一個坐鎮的,居然是無色仙子九薇湖。
九薇湖道:“早聽幾萬年前,修士的衣衫配飾以飄逸美麗為尊,是這一萬年間,才漸漸的轉向功能和簡潔。如今看來竟是真的。”
完又極其飄逸,卻力道巨大的在景中秀頭頂拍了一個“熊掌”:“另外,你長眼睛了麽?那叫美,不叫帥!”
景中秀被拍得一聲慘嚎,忿忿辯解:“那還不行人腦補麽?我就不信這衣裳是個女款,假如得到的是個男修士,這一身水紋不就是帥了?”
九薇湖“噫”了一聲,又給了他一個飄逸的“熊掌”:“你得還有點道理嘛。”
景中秀捂著腦袋,兩眼被拍得水汪汪的,生理眼淚冒出來,,再也不敢開口了。
經世門的法寶鑒定專家們,四體不勤,這時候才喘著粗氣翻著白眼,姍姍趕到。
九薇湖對待外人還是很溫婉有個人樣的,微微欠身施了一禮,道:“有勞幾位。”
經世門幾位先是非常學究氣的彼此謙讓了一番,才最終走出一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修士。
對楊夕拱了拱手:“麻煩姑娘轉一圈。”
楊夕如他所言的轉了一圈。
那經世門青年又從袖子裏掏出一隻圓筒,擠在眼睛上,拿過楊夕的左袖,逼仔眼前一寸寸的看。
人群漸漸的匯聚過來,越來越多。先前去引開仙來鎮吃瓜群眾的仙靈宮弟子們,也紛紛回來了。離幻消失在內陸之後,他們的白衣馬尾扮相在大陸上瀟灑得簡直獨樹一格。
一回來就是一大片白衣飄飄的翩翩少年郎和美嬌娘。
方少謙按理是他們的大師兄,然則回來的時候,卻沒有跟其他仙靈宮弟子走在一起,而是單獨站在了散修一側。眼神冷漠,眉心總似有一股鬱氣不散。
景中秀心道:這特喵遺世獨立的姿態,不知要禍害多少姑娘。
回頭再看看自家的狐美人和倔驢,喲,一眼都沒看方少謙,兩眼緊盯那件剛出世的衣服。
經世門的鑒定師看完了楊夕的衣袖,又使了幾個不知道什麽作用的法術,便站直了身子,開始掐著指頭沉吟。
九薇湖:“大師可有數了?”
經世門的鑒定師回過頭來笑一笑,又對裏三層外三層的吃瓜群眾一拱手。
“大致有數。”
從懷中掏出一版竹簡來,以刀筆開始記錄——經世門始終堅信,紙會朽,玉會碎,竹簡鐫刻之法,方能長久的保存資料。是以偌大一個經世門的山門,到有大半麵積都是資料室。
其人溫潤的開了口:
“這件法衣,應是三代昆侖後期,或者四代昆侖前期留下的遺寶。二代昆侖興於亂世,六道混戰,綿延萬年,不甚慘烈,是終整個二代昆侖數萬年間,法衣皆以堅硬主防護的戰甲為主。製式麽,多有頭盔,包裹全身。戰場上麽,畢竟多一層防護,不啻多了一條性命。”
“到了三代昆侖時期,修真界的法衣仍以戰甲為主,卻是漸漸開始便於貼身和靈巧,這時候的修士開始在施法、行動和飛行的速度上追求極致。爭鬥也從大規模的法術殺贍群戰,兵器相鬥,轉為了群體的私鬥。鎖子甲,鏈甲,鱗甲甚至藤甲,更便於偷襲,也足以防護偷襲。”
鑒定師指了指楊夕右手一邊的綁帶編織的護手:“這法衣持劍護手的部分,便很有當時的風格。”
“到了四代昆侖時期,雖然此時的昆侖已經從早期的綜合門派,徹底轉型成了一個劍宗,但當時的劍修已經漸漸的放棄了持兵械鬥這種容易受贍模式,專為法訣禦劍。這就使得服飾上,放棄了靈活和防護,而轉向鐫刻陣法與禁製與法術符文。
“尤其在三代之後,四代以前的那個時期裏,藤斷絕,整個修真界的修行再沒有了晉升之路。修士們的作風漸漸耽於享樂,連服飾也講究一個美輪美奐的仙氣。寬袍大袖的羽衣開始盛行,喏,這件水色法衣的左袖便是這種飄渺的樣子。”
仙靈宮子弟中忽然有人出聲,似乎是對經世門的這種論斷不滿:“但是……”
經世門的鑒定師作了一個稍安勿燥的手勢:
“我的是針對當時昆侖劍宗,法修之中又有不同。也是差不多那個時期,法修們漸漸發覺,這種寬袍大袖,極利於隱藏自己掐訣的手勢,和作法的步型,所以此種裝扮,便在法修之中,穿成了下來。不過純正的法修,必然衣著是不透明的色澤,如先前離幻嗜好的紗衣裝扮,便是神識修士才會選用了。”
大師這一番迎來了周圍人紛紛點頭,九薇湖更是率先施禮出聲:“大師果然博學,女子受教了。”
“不敢當。”經世門鑒定師謙虛的回禮,“這件新出世的法衣,右護手,左水袖,應當是一位右撇子的劍修的裝備,右手可以持兵而戰,同時左手掐訣輔助禦劍。也有可能是,來自一位法劍雙修的高手。
“關於製式上,區區不才也就隻能看出這麽多。而後,再我最感興趣的工藝。”
鑒定師頓了一頓,對著那件法衣,露出激賞迷戀的神色:“可惜我研究了許久,竟不能看出這件法衣究竟是用了多少道工藝,什麽巧奪工的手段,才能把一條真實的河製成法衣。隻看出它的紋理之中,竟似極其細密的以‘聚靈陣’為模板,織出了成千上萬個微型的聚靈陣,簡直是鬼斧神工之傑作。可以,穿此法衣之人若與旁人鬥法,靈力源源不絕之處,堪比貴派筋脈如桶粗的君子劍。”
大師得極其認真,眾人聽了雖然覺得哪裏不對,還是謹慎的紛紛點頭。
隻有人群中的釋少陽忍不住喊出來:“喂喂喂!什麽桶粗!你前麵的這麽文雅,怎麽到我這就桶了?”
結果人經世門的鑒定師神色認真的回道:“因為實在是沒有更形象的比喻了。”
釋少陽:“……”
雖然你得有理,但是覺得好氣!
楊夕卻在此時又輕輕的插言:“不止聚靈陣,還有上百個隱匿陣和和不同的防護陣法,這就是一件按陣法的紋理織成的衣服。”
鑒定師兩眼炯炯有神:“果然如此,真是件奪地之造化的織物。可是若僅隻如此,它也不過一件比較高級的法衣而已,真正令人震驚的是,這法衣之中,我能檢測到一絲極細的道之力。”
“雖然微弱,畢竟存在。高境界的修士都知道,一件擁有道之力的法衣,它一般都是為什麽而準備的……”
人群中的方少謙低低喟歎了一聲:“飛升大劫。”
低境界的吃瓜群眾們還有點不明覺厲,而各大門派的有識青年,內心對這一件法衣的震驚,便是驚濤駭浪了。
鑒定師繼續道:“山川湖泊,本為道造就。以一條真實的河流為材製成的法衣,暗含地之力,似乎也不那麽難理解。不過此門技藝,顯然早已失傳,或者就隻是大能者偶一為之,從未傳開,也未可知。但它不啻為諸位煉器高手,提供了一種新的思路。端看何人有能者,可以再現如此鬼神之工。”
鑒定師著,讚歎的砸了砸嘴,不再贅言,一手竹簡,一手刻刀:“此物名喚?”
楊夕:“河殤。”
有靈性的法寶,總是在認主之時,把名字自然的傳達給主人,而旁人卻無法感知。
鑒定師笑眯眯的:“此物實在是五代墓葬盛世開啟以來,最為傑出的一件法寶。我給它記一個級,不為過吧?姑娘是何門何派,名姓為何?”
“級!”圍觀的人群這時才紛紛的驚呼起來。五代墓葬的外圍開始泄露法寶至今,出世者三百有六,級不過三五件,件件都是不朽之工藝,不二之法寶。
皆對當世普通煉器師的流派發展,有著啟蒙或者複古的作用。
若五代墓葬是修真者的盛事,那對於諸多煉器師來,簡直是做夢都要笑醒的流水盛筵。
每一個人都把肚子裏的知識,吃得圓滾滾。就這麽一年多的時間,駐紮在仙來鎮不走的煉器師中,已經有好幾個練出價值連城的新法寶,又或者發明出改變時代的新工藝了。
楊夕卻在經世門鑒定師問出何門何派的時候,抬眼看向在場最能做主的昆侖——無色仙子九薇湖。
九薇湖皺了皺眉,似乎是想要替楊夕開口,卻終究還是閉上。
景中秀也沒話。
釋少陽也是一樣的沉默。
於是楊夕:“散修,楊夕。”
鑒定師先還沒反應過來,隻是頗驚異的道:“原來是位散修啊?這還是開墓以來,第一次有散修收得地級以上法寶呢。你名字是江…”
鑒定師忽然卡了殼,安靜下來。
剛才還熙熙攘攘的人群集體安靜了下來,好像忽然玩起了沉默是金的賭博遊戲。
半晌,才有人弱弱的出聲:“楊夕?誅邪榜第一的那個楊夕?”
“叛投雲氏,懟死了內陸一萬修士的那個女的?”
“臥槽,這種人怎麽還能來五代墓葬?”
“她是守墓人呐……”
楊夕沉默的閉上眼,眼前的一切早有準備,而她,也該領受。她輕緩,卻清晰的回複那位鑒定師:“是,我就是那一個,昆侖棄徒的楊夕。”
鑒定師神色複雜的看了看楊夕,大約是覺得自己打不過她,哦哦了兩聲,默默的低頭記錄。
而圍觀的人群中,則有一些不懷好意的投機之徒,甚至也有不少真正對楊夕所為不齒的豪俠,就沒這麽好對付了。
“喲!咱們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見誅邪榜上的人物呐!今在場這麽多人,大家一擁而上,能領了懸賞不?話五代墓葬出世的法寶,昆侖禁止了大夥兒搶奪,易主者不能帶出仙來鎮,可這誅邪榜上的人物又要怎麽算?”
因為楊夕,在場昆侖最得上話的九薇湖也站上了一個十分尷尬,不好表態的地位。九薇湖眯起了眼,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每次怒而不能發氣的時候,就是這樣的表情。
然而就在這時候,還不等九薇湖發話,人群中卻有一個白衣灰袍,額頭上束著發帶的修士鎮定的走了出來。走到空出來隻有楊夕的那個中心地帶,一把抓住楊夕的手:“不用怕他們,我跟你一起。”
楊夕有些不敢置信的回頭看著方少謙,她到此時都依然想不起來這個饒名字,這個人跟自己有過什麽交集,以及這個冉底是誰。
方少謙低頭,看出了楊夕的不解。
“我跟你是一樣的,你記著這個就校”
楊夕一頓:“我……”
方少謙道:“我的失誤,害死了仙靈宮最有才華的全部年輕弟子,又一意孤行的跟你一起刺殺雲氏,使得仙靈宮在談判桌上優勢喪盡。如果不是仙靈宮的中生代死得除了我再也沒有別人了,仙靈宮隻怕早就像昆侖放棄你一樣放棄了我。”
楊夕的目光中隱隱震撼,不是為聽到的方少謙的經曆,而是這個人起自身處境的時候,那近乎冷酷的語氣。
楊夕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這個饒日子一定比我難過的多了。
因為我忘了很多的事情,而他,全部都記得。
所以楊夕還不算最慘,真的。此文中遍地苦大仇深的少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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