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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粽子!粽子!(四)

  程思成望著前方的目光, 終於呈現出了清晰的恐懼。


  高勝寒冷漠的笑了。


  程思成先前那有持無恐的模樣令他很不爽。高談闊論,大放厥詞, 甚至大言不慚的妄想拜入昆侖。即便掌門答應了, 高勝寒也不會答應。


  其實高勝寒從來不是有教無類的忠實擁簇, 他幾乎每都需要皆盡所能克製自己,才能不由著『性』子, 把那些背了一身黑曆史的混賬, 拍成昆侖大殿台階上的一抹蚊子血。


  三大弟子之中,高勝寒年紀最輕。『性』情裏的那一絲真,一如當年, 分毫未改, 高勝寒也沒打算改。這世上就是有人生一雙眼睛就是黑白分明的, 『揉』不得半粒沙子。


  何為黑白?


  對昆侖惡的, 就是黑。


  對昆侖好的,既是白。


  高勝寒知道,昆侖需要的領袖,要麽像掌門一般悲憫眾生, 無欲則剛;要麽如邢銘一般星辰大海,清醒自知。


  高勝寒做不到, 他自幼就是個任『性』¥愛哭的鬼, 五百年後也沒長得多世俗。更何況有個現成的邢銘頂在前頭,他也沒有被『逼』到靠牆立正, 必須要委屈自己。


  昆侖也需要這種不明悟、不通達的人不是麽?

  整日裏提防著暗處那些那些心懷險惡的爪子, 抽冷子就給它剁下來, 昆侖才不至於被送給了別人。


  高勝寒縱容著自己的不明悟和看不開,在心中矛盾相容對立統一了幾百年。終於刷出了一張刻薄臉,一副多病身。


  可是看不慣的,依然是看不慣。隻不過若對昆侖的存續有用,他可以暫時容忍。


  高勝寒立於黃泉之力的風口,幽幽抬頭,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楊夕。


  那一眼,在楊夕心趾插』了一把,含風帶雪的冰齲


  楊夕自己都佩服自己,居然還能回以一個微笑。


  不微笑又能如何?

  楊夕已知,回昆侖的事兒,沒那麽容易。


  隻要看看白允浪,就知道了。


  黃泉之力這玩意活人減壽命,鬼修損修校或許不是第一次驚現世間,但絕對是第一次暴『露』在光化日,由人使出來。


  邢銘也沒有親眼見過高四兒開這個。


  他試著在黃泉之力中活動了一下手腕,嗯,有點沉,有點黏。


  然後程思成驚恐的看見,邢銘提胯,抬腿,屈膝,向前邁了一步。


  為什麽……


  邢銘抬起眼,似乎看懂了程思成的目光:“你想知道為什麽,黃泉之力盡克鬼道,我還能動?”


  程思成眼中的驚恐愈深,因為他從邢銘的目光中甚至看不見一絲得意,半點張揚。那是一種,本該如茨神態。似乎鹽是鹹的,飯是香的一般平常。

  邢銘平常的道:“因為我是劍修。”


  著從心口出,一寸刀身一寸血的剜出了一把燦銀長-槍,就地一劃。隱隱有超度之聲。


  人群中的釋少陽僵硬了一下表情:“二師叔拔劍真是看多少次也不習慣。”


  景中秀:“所以你看,為了照顧你這樣的玻璃心,他都很少用劍。”


  邢銘拔劍之後,越來越多的昆侖開始話,移動,剛剛被黃泉之力凝結的人群,漸漸的有起碼三分之一恢複了活力。


  程思成瞪著邢銘的方向,兩隻眼睛裏幾乎要流出血來。


  他真的不明白,那一句因為是劍修是什麽意思。


  如果就這樣被人剁了,他死不瞑目。


  幸好,還有智商更低的不太明白。


  花紹棠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雪白發絲在黃泉之力的狂風中飄『蕩』,倒提著斬龍劍的造型威風凜凜,仙氣飄飄。


  就是一動不動,眼珠兒都沒轉。


  昆侖劍修們過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這個狀況,紛紛喊他:“掌門,劍意!劍意啊!”


  花紹棠的眼珠兒終於轉了一下,然後整個人動起來,麵無表情的把斬龍劍『插』在地上。


  花紹棠:“一群混賬!你們要再不告訴我,我就要破碎虛空回昆侖問人去了。”


  楊夕也在同時恢複了行動能力,感慨歎息:“終於有零劍修的感覺。”


  鄧遠之:“這才哪兒到哪兒,你看見邢銘的槍了嗎?”


  楊夕一驚:“你怎麽也能動,也練出劍意了?”


  昆侖弟子,以劍修為業者區區數千,然而第一劍派名聲在外,修煉出簡單劍意的弟子,卻是數倍不止。但那一般都是主業已有成就的年長弟子,習得副業相互佐成時,首選便是習劍。


  鄧遠之卻是搖頭,對楊夕晃了晃右手腕,那上麵隱約一道黑光在青白的皮膚下閃過。似乎一個手鐲,又似乎淡青的紋身。他緊接著就又把手收回了袖子裏。


  楊夕:“我恍惚記得,你在炎山秘境也用過這個東西,那到底是……”


  鄧遠之卻沒接這個話茬,徑自道:“你看見邢銘的銀槍了麽?”


  楊夕:“本命靈劍?”


  鄧遠之:“一直聽聞世間劍修各有機緣,既是殺器皆可成劍,那按照邏輯來想,也該有那雙錘,雙叉,梅花刺之類的對劍,沒想到竟是真的。”


  楊夕聞言一愣,目光循著邢銘的手掌看過去,修長掌中攥著一杆銀白雪亮的長槍,刻著浮凸的雲紋,隱隱有一根細鏈仍舊連在邢師叔的胸前,似乎還沒有完全拔-出來。


  楊夕:“你的意思是,鏈子那頭兒還有一杆?”

  鄧遠之:“昆侖戰部首座聲明在外的本命靈劍,名喚涅盤。因為他用得太少,所以我問過南海叛『亂』時在場弟子,他們,那是一條烏沉盤龍槍。”


  楊夕:“啊。”


  對於這個世界,她活得太短,所知太少,至今還想不通道是什麽模樣。


  諸如鄧遠之、沈算、蘇不笑之流,到底要讀過多少書,才能不管看見一步,多想出兩步。看山見水,看水波見森林。經世門號稱足不出戶而知下,楊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就是覺得,每一次看見前饒腳印都覺得無比巨大,好像自己長一輩子的個子,都不可能邁出那麽豪邁的步伐。


  那一顆變強的心呐,真是活多少年,也無法停歇。


  楊夕:“怎麽才能修煉出成對的本命靈劍?”


  鄧遠之哼了一聲:“這你得問有對劍的人。但我估計精分兒吧,也許?”


  邢銘尚不知被鄧遠之扣了一頂精分的帽子,提著雪白燦銀的長槍,以左腳跟為圓心,緩緩沿著周身劃下一道圓滿的弧。槍頭沉凝,和著某種神秘的節奏,有些莊重的儀式福

  轟的一聲,銀白的光環從那弧線上平地升起,帶著強勁地風,仿佛有聖光衝破際。


  邊仿佛響起一聲宏大的鍾聲,無人敲響,卻好像所有人都聽見了回音。


  楊夕並無什麽明顯的感覺,鄧遠之卻忽然一個搖晃。


  楊夕一把拉住鄧遠之:“你怎麽了?”


  鄧遠之幾乎守不住心神,摁著心口,費力的從齒縫間擠出六個字:“死而複生之人。”


  程思成的惡感遠比鄧遠之更強烈,整個靈魂幾乎都要從靈蓋上被拉扯出來。


  這是……這是什麽……


  邢銘站在他的麵前,見他如此,終於流『露』出了一點,俯視的傲然。


  邢銘:“感謝你提供了許多行屍和蠱毒的信息,程思成。但是控製了區區幾千隻行屍,便以為可以跟整個正道同歸於盡,程思成,你會不會把我們的修真界,想得太簡單?”


  程思成的靈魂,在他蒼白幹癟的身體中,簌簌成一片狂風中的落葉。


  “五代墓葬開山,修真界三大齊至,劍道六魁攜手來了四家,抗怪聯盟三百二十七門派,一多半派出了長老級人物共同開啟五代墓葬。”邢銘輕緩的一眨眼,“就是我們這些人,扛著海怪掀翻了神使蓬萊,羽遺脈,還順帶著封印了一隻掌握了時間之力的神。”


  邢銘抬起一片墨『色』的眼眸,指尖彈憐手中的銀槍,“莫非你覺得,你比他們所有綁在一起還強些?”


  空中的高勝寒,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嗤笑。


  程思成的靈魂於撕扯中,竟然找回了一點發聲的能力。


  “為……為什麽……”

  邢銘:“我的人生,亡於蠱毒。你既然知道我在查背後的黑手,為什麽會覺得我就從來沒研究過怎麽克製蠱毒呢?斷門薛無間,帶著他的數百行屍門徒橫行誅邪榜首,時至今日也不怕告訴你。我教他的。”


  “十年之前,南海叛『亂』,修真界吃過一回蠱毒的大虧。但那一戰,輸在人心,非戰之罪。我的過錯……


  “毫無所覺時就被人在水源裏下了蠱毒,我第一時間下令撤軍不是因為懼怕打不過行屍,而是活人打仗要喝水。水係法術供不了整個南海前線上百萬修士。你不懂兵法可能不知道,凡人曆史上在水源裏下毒困死三軍的經典戰役,那真是比牛『毛』還多。


  “至於後來的那巨大的傷亡,那是來自於自己陣營裏不停冒出來的叛徒,以及那時候修真界還沒有完全了解海怪。可就是這樣,我們最終還是贏了。蓬萊尚知道要跟正道死磕,得靠偷襲點殺,打閃電戰。程思成,你廢話這麽多給足了我思考時間,我若不想個不費一兵一卒的周全辦法,簡直對不起你的謙讓。”


  “有樣東西,本來就是跟各大派商量好,由昆侖拿回山門的。現在看來,可提前帶走了。想必各派掌門皆是高風亮節,也不會太介意。”


  邢銘手中長槍槍尖點地,在麵前的那一道銀光弧線上輕點了四下,輕聲道:

  “五鬼搬運術。”


  五鬼搬運乃是鬼道之中極為初級的一門法術,強弱與否,皆看施術者所能駕馭的五鬼,究竟多強。


  四隻黧黑鬼,從銀狐光線上鑽出來,賊溜溜的眼睛,顯然已經十分通達人『性』。


  而邢銘,把銀槍的最後一下,點在了程思成的頭上。


  程思成驚恐的跪了下來,完全不受己身控製的肢體,與另外四隻鬼,蜷縮成了一模一樣的背負高山的形狀。


  這下子連鄧遠之也睜圓了眼睛,半晌,幹巴巴道:“太損了。”


  邢銘點零程思成:“你也別怪我,大鬼欺負你鬼。黃泉之力第一次現世,但你也見到,在場上千個人都可以掙脫。我們家的高堂主可從沒指望這一招鮮,可以秒了下人。今日你撞上的若不是昆侖,仙靈也好,驚世也好,哪怕是誅仙斬命,也一樣會有人收拾得了你。”


  區區鬼程思成,生年不滿百,坐困仙來鎮五十年。


  對修真界的見識,終究是淺薄得在邢銘、高勝寒等人眼裏,幾乎可笑。


  連同程思成在內的五隻鬼,在邢銘的法術驅使下被壓入霖下,邢銘抬起頭以眼神詢問高勝寒。


  高勝寒閉目感應了一下,黃泉之力於他來講,如同浩浩蔓延出去的手足肢體,『摸』得清整個五代墓葬中的情況。


  高勝寒複又睜開眼睛,臉『色』古怪。


  邢銘:“怎麽了?”


  高勝寒略略糾結道:“山下原本要自爆的那幾千行屍,都一起幫他們的主子搬山去了。”


  邢銘一怔,隨即有點忍俊不禁。


  這可是沒想到的意外之喜,回頭拿薛無間練練。


  邢首座本來隻是想著,這程思成殺不得,放不得。


  殺聊話,那幾千行屍無人製約肯定要互相啃咬直到再咬出一個頭頭才算。放著程思成不管,一群身負蠱毒的東西橫行起修真界來,也是一場『騷』『亂』。當年薛無間化成了僵屍原地起的時候,還神馬都沒幹,就直接被人頂上了誅邪榜首。就是因為他跟邢銘不一樣,他不肯像邢首座那樣,把自己那群手下兄弟直接超度掉。


  不過幸好,薛無間的執念,反而使得修真界對蠱這個神秘少見的東西,多了一個新發現。行屍隻要離開了出土之地,就會莫名的失去傳染『性』。


  與程思成提供的信息兩廂映照,若是近幾萬年才出現的僵屍,與人們所熟知的,死後怨憎活人尋找替身的鬼魂是同一種原理的話。鬼魂,也是不能離開死地的。


  高勝寒沒有廢話,振袖撤掉了籠罩整個五代墓葬的黃泉之力,臉上的血『色』隨之褪去。


  他又變成了那一副病歪歪的模樣。


  楊夕心裏頭覺得,高堂主這個懶得裝&『逼』的樣子,真是『逼』格高大可以。


  緊接著,從腳下大地的深處,傳來一陣排山倒海的震動。


  楊夕連忙趴在地上,緊接著有點不妙的預感從心底升起來:“邢師叔要提前搬走的是什麽東西?”


  除了少數的昆侖高層,大部分山上的弟子都趴下了,地震什麽的大家還是會躲的。然而楊夕的疑問,也同樣是他們心中的疑問。


  隔壁幾個山頭上,閃電般『射』過來的幾道攻擊,完美的解答了他們的疑『惑』。


  誅仙劍派的掌門人年紀最輕,隔著山頭一道劍氣親自劈過來,伴隨著抓狂的怒吼響徹雲霄。


  “邢銘我——日!寶還沒探,你就要把山搬回家,你還要不要點『逼』——臉?”


  另外幾道來自仙靈宮、經世門、斬命劍派等的劍氣法術,也紛紛表達了同樣的憤慨。


  “邢銘,你那臉是鞋底子嗎?”


  “邢二,我撅你祖墳你信不信?”


  “邢銘!是不是你幹的?別問我為什麽知道!你們昆侖全派這麽缺德的就你一人兒!”


  “……”


  景中秀:“唔,這是誰的?他會不會有點兒誤會?”


  釋少陽:“誤會了二師叔?”


  景中秀:“不,誤會了昆侖全派。”


  邢首座提著燦銀長-槍,長刀立馬的聽完了所有門派以及部分散修的咒罵。


  在為其馬首是瞻的昆侖弟子,以及奉其為軍神的大行王朝散修們灼灼的目光中,輕輕的歎了口氣:“哎,好的高風亮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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