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陰曹有司(二)
一片廢墟, 滿眼荒蕪。≦看 最 新≧≦章 節≧≦百 度≧ ≦搜 索≧ ≦ 品 ≧≦ 書 ≧≦ 網 ≧
幾千點瑩瑩的魂火, 安靜地一閃,一閃。
像呼吸的頻率。
“沒了堵門的, 酆都城也暫時安全了。接下來我們要進地府衙門了,想來的都可以來。隻是生死難料。”
穆君澤的湛藍『色』魂火了許多。
他身下那一片, 是一個巨大的深坑。使人一眼便知, 那邊是與巨大魔修之間,最後的決鬥場。
坑裏像被什麽東西炸過似的。龜裂的地紋從央蔓延開來, 寬闊處可達半尺,到了坑邊的輻『射』區, 又細密仿佛葉片的脈絡。
坑裏零零落落地散落著一堆稀古怪的東西,不是法寶,沒人能把法寶帶進這種地方。
有紮成一束的熒光的苔蘚;有顏『色』原本應該很豔麗,但是變成鬼之後卻看不出來的布片兒;有一看是路邊混沌攤兒順來的完整的碗——這可並不多;還有釘子, 木片兒,削了一半沒有成型的木頭馬;還有不知道誰手段拙略的簡筆畫, 看著是個人, 但是麵目模糊得認不出。
昆侖的八,在一張寫了似乎是詩稿的紙片兒旁邊落下來。年輕姑娘清亮的嗓音輕輕地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 自難忘……”
整個現場都靜悄悄地無聲, 隻有那個清亮軟糯的嗓子, 在柔柔地響。
忽然一陣旋風吹過, 卷走了八麵前的紙片兒。
“哎……”
八飄起來, 卻發現是穆君澤把那張紙吸進了肚子裏。
八愣了愣,穆前輩這是不想她念。
湛藍的火團原地轉了轉,很自然地道:“大家把這些東西都收撿一下吧。”
幾千團魂火,紛紛一吸一漲。
地麵數不清的東西,這麽紛紛被吸進了大家夥兒的火堆兒裏。
昆侖老七的魂火仍然灼灼旺盛,挨著一團有點蔫搭搭的魂火旁邊。
“我老司,為什麽前輩們,什麽東西都往肚子裏麵裝呢?”
仙靈宮前執法長老司夢生,大約是受了不輕的傷。實在沒力氣跟這野子計較,默認了“老司”這個狗屁倒灶的叫法。
哼哼著回答道:“手沒有,腳也沒有,連個衣裳口袋都沒櫻不裝肚裏,難道頂在頭嗎?”
老七很二地回應:“可是也沒有頭哇?”
司夢生大約是生的造型藝術大師,硬是用魂火表現出了翻白眼的既視福
八八跟在穆君澤的身邊,似乎對這位舍身取義毫不猶豫的靈修前輩,很是尊敬有加。
穆前輩,這些都是什麽東西?
“死饒東西。”穆君澤回答。
“這我知道,剛最後一擊的時候,我看見它們從犧牲的前輩們魂火裏爆出來的……”八八糾結地表達著,口才並不算伶俐。一直到很多年後見到楊夕,她的溝通能力也是有點障礙的。
“問題是,前輩們屯這些東西幹什麽呢?”
“玩具吧。”穆君澤沿著坑沿兒巡視了一圈兒,見再沒有什麽遺落,才停下來道。
“玩……具?”八八整團火都呆住了。
“不然呢?”穆君澤轉向八八,“這些東西,除了玩,也沒有什麽正經用處吧。”
穆君澤往某個角落看了看,一團的妖火,不情不願地滾了過來。往穆君澤麵前一蹲,一副認命的模樣,懨懨道:“裝進肚子裏的,都是玩具呢。”
然後穆君澤一吸,把它裝進了肚子裏,變得紫瑩瑩的。
有點可憐。
八八呆了很久,才吃吃艾艾地:“可是這裏,這麽……這麽壓抑,這麽可怕。死都死了……鬼城……前輩們還想著玩?”
穆君澤紫汪汪地看著她:“人總是要過生活的。”頓了一頓,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表述不嚴密,又補充道,“妖魔也要,精靈也要。”
“雖然環境很可怕,雖然隨時有可能死掉,雖然親人朋友再也見不著了,雖然還要跟心魔作鬥爭……”穆君澤分出一縷火苗,指了指紫『色』的肚子。
不過大家都能理解他指的應該是心,
“但它總是想偶爾開心一下的,能一直開心最好。”
八八呆呆地原地閃著。
“雖然,作為鬼魂,生前的東西沒法帶進這裏。這座城也年久失修,沒什麽好玩。但耐心找找,總有喜歡的東西的。”
穆君澤最後了一句,很平常地走開了。
八八緩了好久,才擠擠挨挨地靠在七師兄身邊。
“師兄,我有點想哭。”
七七頭頂的火焰瞬然“燃”了起來:
“對嘛!師妹你經常哭一哭才像女孩子!老打我是怎麽回事呢?”衝他這話的,知道他以前那些打,挨得肯定不冤。
八八歎口氣,隻當身邊是個樹洞:
“本來看見死了那麽多前輩,都沒想哭的。看見那麽多前輩衝去玉石俱焚,都沒想哭的,真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知道他們還有喜歡的東西,還會玩,我想哭了。”
七七有點尷尬地,也知道自己又了蠢話。猶豫半,遲疑道:“你也可以換個角度想一想。”
“如呢?”
“前輩們困在這裏成百千年,沒帶什麽生前的舊物,所以在這找點念想。所以那些是,額,遺物?”
“師兄啊……”
“昂?”
“你還是盡量少話吧……”
“哦。”
兩這番話的時候,大批的魂火正在慢慢地向著“陰曹有司”的大門飄動。
大家都很沉靜,偶爾才有聲的交談響起來。
幾千團魂火匯流的場麵,很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場大戰之後,原本想進“陰曹有司”的幾百團魂火,直接擴充成了幾千。
想留在酆都城裏的,幾乎不到一百團火球。
並且都是極細的火球,原本很的,或者剛才的大戰變的。穆君澤吞進肚子裏的妖修那般大點兒。
走在最前的穆君澤,在“陰曹有司”的牌匾底下,停下來。
轉了個身——雖然在旁人看來魂火的正麵和背麵實在分不出來,但大約對於他們自己,還是有區別的。
所有人都以為他要點兒什麽,結果穆君澤:
“還要抽個簽什麽的麽?誰先誰後什麽的。”
火流有人偷偷地笑出聲來。
“噗嗤——”
“嘻嘻……”
“這位大前輩,好像不太習慣領導別人呐,明明剛才指揮戰鬥有模有樣的,頂著魔爆下令衝鋒的時候,也沒見怎麽猶豫麽。”
“不知哪個門派教出來的怪人,有點意思哦。”
“要去幫他麽?”
“算了吧,活著的時候當了幾百年掌門,你不累啊?”
“那讓他這麽著吧,反正他能打好。”
“哎?你這不昆侖的套路麽,你子活著的時候不是昆侖的吧?”
穆君澤聽著底下嗡嗡響成一片,似乎也知道自己『露』了怯。
但是並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模樣,而是繼續道:
“你們不話,那我先進去了。”
“進吧,進吧,你先給我們探探危險不危險。”
穆君澤認真回答:“好的。”
然後又轉向靜靜飄在不遠處,那些因為已經太了,沒有選擇一起進入的魂火們。
“那有緣再見了,大家各自珍重。”
穆君澤轉過去,沒什麽聲息地靜靜飄進了“陰曹有司”的大門。
跟在後麵的魂火們,也紛紛飄進去,閃著絢麗的光影,像一條多彩的河。再沒有什麽地方,能有這麽多不同種族、不同門派、不同信念的靈魂聚在一起,這麽和諧,這麽近。
眾生生而平等,看看魔修和靈修的劫,大約是假的。
眾生死後平等,看看眼前,或許,是真的吧。
五彩的河流,像是彩帶一樣蜿蜒著轉進了“陰曹有司”下黑洞洞的半扇大門。
荒蕪殘破的街道,隻剩下孤零零不多的團魂火,靜靜地飄著。
疏忽一陣輕風吹過,街道破碎的磚石,飛起落回原本的所在。整座酆都城好像被施了魔法,由遠至近地震『蕩』著,漸漸地煥然如新了。
那不到一百團送行的魂火,不為所動地靜靜飄著。
對周遭的異變化,視而不見。
仿佛早已習慣了周而複始的輪回往複,卻並未習慣離別,和被留在原地。
心魔幻境的空間,沒有為留在原地的魂火停留太久。
隨著一群各『色』魂火魚貫湧入“陰曹有司”的大門,整片空間陷入了黑暗。
隻有一群五彩珠子似的光點,跳動著向前。
“還撐得住嗎?”有個聲音響起,不大,卻猶在耳邊。
楊夕愣是反應了半,才回過神來是跟自己。
沉聲道:“還校”
是了,花掌門坐在我背後的。
背後於是沒有了聲響,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櫻
隻有源源不斷的靈力,順著肩背的經脈,源源不斷的湧入肺腑。不僅僅支撐著幻境,還有意在楊夕已經衰竭的心肺和肝腎遊走。
那靈力冰冷又溫柔,在暗處,在背後,沉默無聲。
黑暗持續的時間並不久。
眾魂火深入了一段時間,發現這黑暗的空間遠外麵看起來大得多,穆君澤便不傻走了,召集眾人用日月星辰係的法術照亮環境。
一團明亮的煙火信號彈一樣冉冉升起,照亮了整個高空。
隼牟結構的頂『露』出了一角,精致古老。
一彎旋轉著的月輪緩緩升空,懸浮在半空。
更多的魂火直接催發自身的靈力,它們本是火焰,千百團灼灼燃燒的火焰聚集在一起,終於漸漸照亮了這處闊大高廣的空間。
迎麵一副三十丈高的“海水朝日”圖,初升的旭日萬丈光芒仿佛刺穿雲海。
巨大的公案橫置在前,連同配套的太師椅,足夠幾十人爬到麵去玩耍。讓人難以想象是什麽樣的巨人才能用它辦公。
公案兩側,兩張水牌醒目地矗立著,用古體字寫著“肅靜”和“回避”。
而海水朝日之,一塊古舊的牌匾傾斜懸掛,書四個大字——“明鏡高懸”。
即便是超脫世俗律法的修士,見此情景也實在是熟悉至極。
眾魂火不禁紛紛環顧四周。
果然,兩側擺設水火棍的架子置於牆角,相對於公案的大,正常了許多。
隻是架子空空『蕩』『蕩』,並沒有東西。
另有設罄,設鼓的架子,也分列兩側。
同樣空空『蕩』『蕩』,不知器物去了何處。
整座房間四四方方,沒有半點弧度,海水朝日的旁邊有一處巨大角門,垂著門簾似乎是通向後堂。
而眾人過來的方向,隱約是一處正對著公案的甬道。
因這座房子是坐南朝北,則公案也是如此陳設。
東西兩側的牆壁,則有兩扇緊閉的青銅大門相對,一書“往生”,一書“洗業”。
蕭白龍怔怔看著眼前場景:“陰曹有司……這地方竟是酆都城的官府衙門?”
司夢生卻道:“我覺得,看這個陣仗,也許酆都城才是這地府衙門的生活區也不定。”
“有區別嗎?”蕭白龍愣愣地問。
“當然。畢竟傳的陰曹地府,本來應該是個衙門……”
蕭白龍渾身一震,明黃『色』的火焰迅猛地閃爍,像腦子卡頓了一般。
正在眾魂火紛紛沉浸在震驚時,一團藍帶紫的魂火,嫋嫋沿著那巨大公案的桌腿,飛到了公案的方。
不消,現在酆都裏這個『色』兒的穆君澤一個。
而眾人借著穆君澤的體型作參照物,也越發感覺到了那公案的寬廣。
隻怕有一個池塘那麽大,幾乎可以在麵散步跑圈兒。
而穆君澤也的確在麵溜溜達達地散了兩圈步,又忽東忽西地飛了兩圈,從公案的四個桌角往下望。
幽幽地閃爍了半晌,最後靜靜停在了公案的正央。
“看來,地府輪回曾有真神坐鎮的傳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