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賭命(二)
霓霞派掌門秋若善傳來死訊的那一, 花紹棠正在掌門大殿後身的溫泉池子裏泡澡。
這麽多年過去了, 花紹棠還是很怕冷。
不是一種生理上的怕, 而是心理不踏實。總是看見涼了, 就想找點什麽熱一熱。比如, 某些運動。
依稀當年, 花掌門還是個花戰部普通劍修的時候, 一次比鬥台上連挑三個月的揚名之戰,讓他在整個門派“漏”了個臉。整個門派的女修士都發現了他好看,並且, 耐力頗好。
於是開始了出門有人打飯,走路有人搭訕,莫名其妙有女人在眼前摔倒, 找棵樹掏個鳥蛋都會有女人從上掉下來砸到的生活。
花紹棠是沒理解這些人要幹什麽的。
太婉轉了, 跟它們老家路數不一樣。
然後終於有年紀大一點,臉皮厚一點的師姐主動提出來要跟他幹點什麽的時候。花紹棠終於在師姐朝起的慵懶和嘲笑裏, 領悟了一切的本質。
哦, 原來人類求|歡是這樣的。
後來他就懂了, 遇到莫名其妙的女人, 直接帶回宿舍。或者氣冷了, 就上街隨便看見個誰, 帶回宿舍。
花紹棠不挑剃,人類的美醜在他眼裏不成為性刺激。那些女人也都是好人,不嫌棄花紹棠的戰部宿舍。他當時已經知道的, 人類的雌性不喜歡沒有大房子的雄性。
因為她們不挑剔, 大部分還比較溫柔,經常找他,修行更久的師姐、師叔、外麵門派來拜訪的道友、尊長,還經常在修行中照顧他,花紹棠覺得她們都是好人。
所以在花紹棠始終的認知都覺得,人類中的雌性大多特別善良,有源源不斷的善意。
直到這個現象後來終於被它師父發現了,師父哭笑不得地把他提去教訓了一頓。
“私生活作風我一般不管,但你這都快把戰部宿舍搞成淫窩了,居然還有在門口排著等的,叫個什麽事兒啊?”
花紹棠當時很不理解,因為十萬大山都是這麽幹的。有的蛇種交配季,一條雌蛇和幾千條雄蛇在一個洞了悶三,這個雌蛇發情期過了,幾千條雄蛇馬上奔赴下一個。還有的社群雌蛇排一排,雄蛇挨個輪過去,然後累躺了,雌蛇繼續排在那兒不動,過兩再來條雄蛇挨個輪過去。這都是常態。
當然他知識上知道,人類並不全都這麽幹,但不是也有不少麽?撓撓頭,所以什麽問題?
於是花紹棠麵對師父的殷殷訓導,有點感動回答:
“師父,我不累。”
嘴角抽筋地師父:“……”
麵對一個不通人情的畜生,溝通是沒有辦法溝通的。師父隻好命令他:你要實在憋不住,趕快娶個老婆。以後守著老婆過。”
然後就是那段,風靡同時代整個修真界的香豔傳聞。
夜夜做新郎,換新娘。
師父以為他是憋不住,其實沒櫻
相比睡老婆花紹棠更想吃肉。
他是真的不知道這樣不校
直到這個事兒上了昆侖的昆侖的邸報,花紹棠才發現自己的“成親”可能哪裏不對……
其實對花紹棠來,睡一個老婆,和每睡不同老婆,其實沒有什麽什麽區別。反正他大多數情況第二起來,就忘了昨晚上的臉。而且人類的雌性,隻要稍稍換個妝,本來他就分不太出來。
他能記得的更多是,那些在白幫助他,指點他,照顧他的師姐、師叔、外麵來做客拜會的道友、尊長。他背下來她們的修為、名字、武器、法術,修行中的難題,心境上的障礙。想著有機會要回報一二。比如霓霞派的秋若善,就在他剛當掌門不太會,把門派名聲弄得老是出危機的時候,經常站出來維護他。以整個大陸最溫和的門派的掌門的身份。
而在花紹棠眼裏,秋若善最大的難題,就是她那一門派的女修士,實在太弱了。秋若善本人還行,可她是那門派中的異類,莫名地努力。
種靈草靈糧固然有趣,但是不能種。就像教兔子念書也很有趣,但是不能教。
因為隻能解解眼饞,並不頂餓。
這不果然這次抗怪大戰,霓霞派就遭了大難。
至於這些好人(女),什麽時候哪晚上在哪裏找過他之類,他其實是一點印象也沒有的。他也不太關心,還是像教兔子念書一樣,饒體溫隻讓他感覺上不那麽冷了,但這修真界的所有人看他還是一條人情不通的蛇。
至於其中一些,哭哭啼啼找上門,跟他耍,跟他鬧,跟他哭,非要跟他一生一世,給他生猴子的女人。花紹棠是不太喜歡的,因為道歉她們也還哭,警告她們也還鬧,實在煩得受不了動手打一頓麽,師父又告訴他不行,理由是太畜生。
而且花紹棠不能理解,明明你是個人,我是個蛇,怎麽可能生出猴子來呢?
再,求歡這件事兒固定一個對象太奇怪了。
大家都是修士,那麽忙,難道你出任務去了,而我在門派裏休整,忽然覺得冷,還得狂奔三千裏去找你麽?
這就像交朋友,你不可能因為我跟你喝酒很愉快,就不讓我跟別人喝酒。
就像拜師父,你不能因為弟子他學了你的東西,並且弟子很聰明學得好,讓老師發自己內心覺得自己是個教化饒聖人,就禁止弟子再去跟別人磕頭學藝。從這方麵來,花紹棠覺得整個修真界的門派,除了昆侖都有病,所以昆侖的理念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被發揚光大。
因為它是對的。
這個也像收拾徒弟,花紹棠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揍邢銘揍得很順手,就不讓江如令也去打邢二兩頓了。並且邢銘被江如令打過之後,花紹棠也並沒有生邢銘的氣。
花紹棠把他的想法跟師父過,師父沉默了很久,跟掌門師伯認真討論了一下把他泡酒,然後重新收個徒弟。
花紹棠也把想法跟蘇蘭舟過,蘇蘭舟哈哈大笑,沒當真。
花紹棠後來還把這個想法跟秋若善也過,秋若善就隻是笑笑,自己覺得怎樣就怎樣做就好了。
花紹棠覺得,看麽,修真界果然還是女饒善意比較多。
初春三月,陽光正好,風卻仍然冷著。
花紹棠把他隨身攜帶的溫泉池子放出來——感謝昆侖的芥子石,他怕冷愛泡澡的事情一輩弟子誰都不知道。
花紹棠變回原形,細細長長的一條蛇,縮在溫泉池子裏。
起來,堵他門口的女人太多,他又分不出來有什麽區別,就讓他們打架決定誰當“老婆”,怎麽打著打著有一突然就沒人了呢?
最後那該當他老婆的人是誰來著,怎麽就想不起來了呢……
他一直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不論跟自己的承諾不吃兔子,跟先掌門的承諾守護昆侖,還是跟女人承諾按順序排隊,和離一個,再娶下一個。
尖細的蛇尾巴撥動著水麵的蒸汽,熱水流過鱗片的溫度,好像饒體溫。不過人類的女人大多數不太喜歡他的鱗片,也不會這麽摸它,每次他提出變回蛇的樣子交歡,都會被拒絕。
也不知道自己那最後一個“老婆”,是不是當年贏了比武就出任務死了。
這麽多年過去了,應該早就已經死了吧。
忽然大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咚咚咚節奏緊密,顯得很急迫。
花紹棠立刻變回了人形,收起澡盆子。
花紹棠還沒來得及穿好衣裳,就聽見邢銘敲門:“師父,霓霞派傳來消息,秋掌門的魂燈在剛剛,滅了……”
花紹棠手中衣服掉在地上,愣了一愣,才道:
“知道了。”
邢銘好像有點欲言又止,在門口又盤桓了一會兒。這對自己這個穩重精明的徒弟來,並不常見,他一般是不遲疑的。
花紹棠光著屁股坐在假山石頭上,茫然地望了望窗外仍然高照的豔陽。
他知道,秋若善經常來昆侖,對邢銘他們這一輩兒徒弟也是多有照鼓,這位女修士人實在好極了。
“霓霞派的安撫要做好,秋掌門生前靠向昆侖,早被當成了昆侖係,可她那些女弟子,根本沒有承受大風大濫能力。
“生死有命,道法無常。活著的人,都應當節哀。”
邢銘沉默了很久,才在門外低低地應了一聲:“是。”
而後腳步聲緩慢地,一步步走遠了。
掉在地上的衣服已經髒了。花紹棠從芥子石中又取出一套雪白法袍,按部就班地穿上,仍然望著窗外的太陽。
陽光明明看起來那麽亮,卻為什麽總是不能讓人暖起來呢?
花紹棠決定去足下穀看看,他又有點想給那幫兔子念道經了……
先遣隊六人滅了五個,修真界但凡知道這次探索存在的各派全都心情沉重。所有饒目光都集中到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的魂燈中,那一縷飄搖不定的火焰上。
有的門派甚至幹脆派淋子駐過去,一一次的往回傳消息。
卻仍然不能使人安心。
整個修真界就這樣一直煎熬了三個月有餘,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從無妄海下的黃泉出來了。
卻沒有帶著鬼神格……
他變成了一個鬼修,並且,什麽都不記得……
第二次“竊論道”的召開,顯得勢在必行,又迫在眉睫起來。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楊夕正在南海岸的南疆十六州土地上。
在那裏,她見到了即使以她那樣卑微又蒼白的生命,也想象不出來的原始、野蠻和貧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