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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挺好(一)

  逍遙王府的車架, 因為是由怪拉的, 所以非常的龐大豪華。類似白澤這種溫和的怪類, 已經被修士們馴服了數萬年。


  譚文靖撅著屁股爬上馬車, 被滿眼睛的金碧輝煌閃得幾乎瞎了眼。


  “吡——這是拿靈石磨成的窗戶啊, 全透明的!”


  “喔——這托盤是大家的作品吧, 這薄得都快敢上指甲了, 什麽漆器?”


  “嗷——你這稥裏是還魂草吧?是還魂草吧?鬼修的大補之物你們家就拿來熏馬車啊?”


  “哎我秀秀,你們家隻是個王爺都這麽奢侈,你們景家的皇帝老子那不是要上?”


  “咳咳!”馬車中垂首侍立的一個中年老仆, 忽然把手虛握成拳,輕咳兩聲。


  譚文靖斜睨了他兩眼,似乎就要開口罵人。


  腿腳不太好好的楊老太太這才爬上車, 一把揪住了譚文靖, 穩穩當當地並排坐下。


  譚文靖:“你都不驚訝的嗎?”


  楊夕:“驚訝什麽?”


  譚文靖:“大行王朝逍遙王府的壕闊唄。”


  楊夕:“喔,這種壕你不我都看不出來的。”


  譚文靖:“?”


  他連忙回頭打量了一圈兒, 這才發現, 景王府這馬車壕歸壕, 其實還挺低調的。是譚二世祖自己家境優越, 又愛好這些吃喝玩樂奇技淫巧, 才能夠一眼望去如同靈石堆出來。


  其實這馬車單看製式裝點, 除了大並沒有太多惹人眼目的地方。


  所謂低調奢華,大約就是,以楊夕的出身根本看不出來。譚文靖這種見識才會嘖嘖稱奇。


  “還挺有底蘊的嘛, ”譚文靖咧著嘴讚了一聲, “王爺,平時看你的品味可真看不出來。”


  景中秀倒是很有些浪費了民脂民膏的愧意,頗有些尷尬:

  “哎,最開始我也不知道這些東西這麽敗家。”


  “世子慎言。”那個衣著得體,氣度也頗有些斯文的中年老仆沉聲道。


  景中秀連忙噤聲。


  兩個衣著秀美,眉目如雋的婢女走過來給三人斟茶。


  低垂著眉目一點聲音也不發出來。


  譚文靖忽然挑了挑眉。


  隻聽那老仆繼續道:“世子在外麵久了,這是隨便慣了。如今世道亂,山匪強梁橫行,但世子是逍遙王府未來的主人,卻不可同那粗人一般,染上口無遮攔的習慣。逍遙王府的立場本就艱難,世子莫要給王爺招禍才是。”


  景中秀老老實實聽了一頓訓,還拱了拱手:“我知道了。”


  譚文靖卻揚眉道:“你誰是山匪強梁?”


  景中秀一愣,忙道:“譚欠捅你別軸,淳叔不是那意思!”


  被喚作淳叔的老仆,眉眼低垂:“山匪強梁麽,自然是橫行霸道,還不以為恥之人。”


  楊夕慢了好幾拍,這才反應過來,昆侖劍派的山大王之稱,可曆來是聲名在外的。


  楊夕這一愣神的瞬間,譚文靖猛地一拍桌子,拍得桌上瑪瑙杯子都摔地上碎了:


  “景廢秀你丫傻吧?你他麽跟誰一夥兒的?這老東西都快騎到你頭上了,你自己壓不住人,我這幫你收拾下人呢,你怎麽還護上他了?”


  景中秀被譚文靖唬了一跳,“欠捅……”


  譚文靖怒道:“你丫才欠捅!你全家都欠捅!”


  景中秀哭笑不得:“譚家主息怒,但真不至於,淳叔原是父親身邊的人,訓我兩句也是應該的。”


  幽州鬼道譚家主被噎得氣管子疼,怒瞪那麵無表情的老仆,手指頭指著饒鼻子道:


  “就這樣兒的,在我家絕對活不過三!”忽然一晃神看見了冷眼旁觀的楊老太太,“楊夕,你,你當人丫頭的時候敢這麽話嗎?”


  楊夕把腦袋轉向窗外:“別問我。”


  譚文靖掰著她的腦袋掰回來:“嘿,你兄弟被奴才欺負了你沒看見呐?”


  楊夕瞪著眼睛:“去他媽的,官府戶籍上我還是奴才呢!”


  譚文靖到嘴邊兒的話又給堵回去了。


  看看景中秀,又看看楊夕,心裏那隻手兒好懸把胸口都給撓裂了。


  “擦,你們倆這樣子怎麽倒好像是我的不是了?我特麽在這枉作惡人我圖什麽我?景中秀,我拿你當朋友才開這個口。就你這慫樣兒,等你繼承了王府,府裏邊兒不得翻了?”


  他這是切膚之痛,錐心之言。


  因為主人壓不住下人,而導致整個家裏烏煙瘴氣幾乎散架,是譚文靖幾年前剛剛才經曆過的災難。那段時間,譚家賬本上的靈石流水似的消失,逃奴一批一批的跑,下麵的旁枝跳著腳地要分家。


  沒心沒肺到譚文靖這個程度,也是一宿一宿地盯著床頂的帳子到亮。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譚文靖是什麽性子和軟的主人,這隻是因為他完全想過自己會有繼承家業的一。


  那是他這個譚氏的家主無能……


  他逼得沒有辦法,跑去昆侖戰部,仗著父親的死勞,厚顏向邢銘求救。他本來求得是邢銘教自己算賬,教自己馭下,教自己那些人情往來和勾心鬥角。這些本來他作為譚氏家主的最的那個兒子,以為一輩子都和他沒關係的事情,終於有一成了他生存必須的技能。


  但是邢銘卻看著他,搖頭。


  邢銘告訴他,來不及。等到譚文靖真的學會了如何打理一大家子數百口饒事務,恐怕他就該學習怎麽讓一個破產的家族東山再起了。


  譚文靖問邢銘:難道我就沒救了嗎?

  邢銘告訴他:你沒救了,但是譚氏還櫻


  譚文靖於是問:怎麽救?

  邢銘:我去一趟,譚家當就能穩下來。


  譚文靖幾乎不用動腦,就知道邢銘的是對的。甚至不用邢銘,馬烈、嚴諾一之類的派一個去也盡夠了。


  就在譚文靖以為邢銘要出麵幫他鎮場子的時候,邢銘又反問他:你,我去了之後需要算賬、馭下和人情往來勾心鬥角麽?


  譚文靖愣了愣,他覺得這些事是邢銘的專長,才來求救。但如果就這個問題本身來講,其實是不需要的。他再傻也還知道,邢銘隻要去了,一切就都穩當了,至少是暫時穩當了。


  於是譚文靖傻傻地搖了搖頭。


  邢銘便告訴他:所以你看,其實穩定譚氏,需要的並不是我去。


  譚文靖就這麽被邢銘打發下了昆侖山。


  他坐在書院峰的三十裏長階上,看著黑白衣裳鬼麵具的刑堂上上下下的跑,開動他為數不多的腦容量,終於想通了一些事情。


  邢銘對待戰部弟子,其實是很寬鬆的。


  但是高勝寒對待刑堂門下,卻很嚴厲。


  性情,大約是隻是其中很的一部分原因。或者,性情表現出來的性情,作風是隻是結果,不是原因。


  邢銘帶過兵,打過仗,按得住戰部。


  即使他跟每個弟子笑,戰部的弟子們也怕他。


  高勝寒的能力確實是不如邢銘的。所以他需要格外嚴厲才會有令行禁止的威信。


  譚文靖豁然開朗。


  譚家之所以亂成這樣,是因為他比高勝寒還要差得多,差出十萬八千裏。重點的是,所有人都知道。譚家的仆人知道,譚家的仇人知道,譚家的自己人也知道。


  譚文靖本是被養來下崽兒用的兒子,沒有那個當家主的本事。


  他好糊弄,好欺負,好應付。


  他們,不怕他。


  隻是像高勝寒那樣嚴厲,對於他譚文靖,都是不夠的。


  譚文靖連夜回到譚家,當打死了三十幾個企圖糊弄、欺負、應付他的仆人。然後把一家子鬧分家鬧得最凶的一支譚氏族人,拉到祠堂上在所有人麵前打到後半生不能自理。


  譚文靖不去分辨,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腦子不夠,分辨不出來。譚文靖也不去解釋,為什麽自己要這麽做,這些人犯了什麽過錯,譚家亂到這個份上,幾乎揪出來一個就不冤枉,隻有下手輕重之別。


  譚文靖開了譚氏寶庫,把最珍貴的,他爹他爺爺他太爺爺都舍不得動的那些寶貝都武裝到了身上。


  然後譚文靖開始觀察,這個家裏還有誰不怕他。


  不怕他的那些人,他把其中一部分明著反抗他的弄死了,把另一部分暗地裏搞事,而他又搞不過的人,都給送去了昆侖進修。於是留在譚家的人,就都是怕他的人了。


  短短幾之內,譚文靖展現出來的鬥爭手腕,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那些本來都打算改換門庭的門人客卿,又紛紛觀望起來,甚至來向譚文靖示好。


  隻有譚文靖自己知道,其實他依然是個不會算賬,不懂人心,連追姑娘都不會話的二逼青年。


  但是,譚家穩住了。


  而那些送去昆侖的人,又給了譚家那群狼崽子新的盼頭,他們都覺得是那些人比較有出息,才會被送去昆侖。新家主比老家主跟昆侖的關係更密切,是能給他們的前途鋪路的。

  所以譚文靖會不會算賬,懂不懂人情世故也都變得不重要了。


  盡管現在幽州提起譚氏這位新的家主,都會一句,牲口脾性,但是譚家的狼崽子們發自內心地覺得譚文靖這個家主當得好!


  所謂,胡蘿卜加大棒,就這麽簡單。


  譚文靖轉頭就把自己也第二次送上了昆侖,跟著邢銘。


  一來他是從心底裏服了,二來是隻要他跟著昆侖戰部首座晃,哪怕邢銘看都不看他一眼,但家裏那幫姓譚的能看見就行了。這會讓他們更怕他,覺得他有昆侖戰部撐腰,也會讓他們更愛他,覺得他能給他們無限前途。


  一場家族之亂,譚文靖這個寶寶沒長出什麽出息,但他到底也還是在荊棘叢中流著鮮血長大了。


  所以當譚文靖看見景中秀身為逍遙王府的獨子,總有一要繼承偌大家業,而家中區區一個跟車的仆人都敢扯著他爹的虎皮做大旗,訓他兩句的時候。譚文靖就覺得,景中秀的前路上也烏雲蓋頂了。


  都同理心是人類善良的起點。看見景中秀的處境,譚欠捅同學難得地善良了。


  可此時此刻的景中秀卻並不能懂。


  他穿著品味不咋地的土豪法袍,撓著頭道:“逍遙王府規矩是重,父親並不許我擺架子。母親掌家,平日裏馭下也十分溫和。就管我管得嚴,有時候我也不太愛回來……”


  譚文靖差點被景中秀給噎死。


  覺得這景王爺平日裏看著像個人精,結果跟他話完全是雞同鴨講。


  楊夕坐在窗邊看著眼前的一幕,對譚文靖頻繁地擠眼睛,視而不見地裝傻。


  她知道譚文靖想跟景中秀什麽,她是那種環境裏豁出來的驢子,她懂得那是怎麽回事兒。但是對此,她跟譚文靖有不同的看法。


  也許就是因為景中秀與生俱來的慫,使他與這世界上所有的權貴都格外不一樣。一個會趴在地上,被一個丫鬟騎在頭上欺負的王爺,在旁人聽來簡直是笑話。一個會把自己的婢女、廝全都趕回家,把車架清空出來半途撿同門的世子,那更是聽都沒聽過。


  也許的確是王爺的慫,慣得逍遙王府的門人變得不恭甚至怠慢。但慫四景王爺,才是楊夕的朋友。


  就在楊夕這樣想著的時候,低調而奢華的馬車終於駛進了逍遙王府的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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