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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不可泄露(三)

  烈火燃起的時候, 被人偶的沈從容微微一頓。


  隨即橫著跨出一步, 大袖飄展, 揮毫潑墨重新開畫。這一次省去了許多細節, 配合也越發嫻熟, 幾乎看不出兩個神識交替的痕跡。


  烈火又一次燃起。


  沈從容再次提筆。


  又燃起。


  再提筆。


  沈從容越畫越快, 而那不停燃起的地火好像追著他不放, 待畫到第三十次的時候,那火焰幾乎是在沈從容落筆的一瞬間,就緊跟著筆尖兒下頭燃了起來, 幾乎燎著了沈算的衣袖。


  沈從容眉心厲色一閃,橫臂向著邢銘一伸手:“再拿紙來,一打!老子還不信了……”


  “噗——”一口鮮血噴出來, 沈從容整個裙下去, 幾乎撲進了尚未熄滅的火焰之鄭


  幸而邢銘及時伸手撈住了他。


  人偶術連結的靈絲倒卷回來,不遠處盤坐的楊夕睜開了眼, 一臉惶急之色:“先生!”


  沈從容一臉萎靡地擺擺手:“我沒事, 媽的道!”


  另一邊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 已經穩穩地拖了一箱子符紙出來, 慢條斯理地問:“喏, 還要不要?”


  沈從容怒之:“你是真不怕我死是吧?”


  駱斯文漠然道:“你既已後繼有人, 也應當死而無憾了!”


  沈從容差點又噴出一口血來。


  就要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過去撓他!

  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凜然不懼!

  雖然經世門是個偏研究的門派,駱斯文畢竟元嬰修為。麵對隻有練氣期, 同樣沒什麽實戰經驗, 並且在地下窩了一輩子的死宅男沈門主,根本就沒有在怕!

  邢銘眼疾手快。一手提住沈門主的褲腰帶,一手攥住駱星君的脖領子,阻止了這場戰爭。


  以昆侖劍派,戰部首座的武力值,從三五百個沈門主手上拯救三五個駱星君那都是case,屬於常態發揮。


  然而勸架是沒有勸架的,在昆侖戰部首座眼裏,這個級別的撓撓,根本就不能算幹架。


  “所以,連那位的長相,都屬於機的範疇……”邢銘略顯沉凝地問楊夕。


  楊夕本人對於這個結果,反而不感到十分意外,甚至這樣的結果她潛意識覺得才正常。


  “它長得很特別,屬於看一眼就絕不會忘的,辨識度很高……”


  邢銘沉思了片刻,抬頭:“好了,它的長相先放在一邊。還有什麽信息是重要的?”


  邢銘這是把這個會接下的走向,交給了楊夕。


  楊夕頓了頓,陷入了長考。


  當然不是她不知道什麽重要,而是這一番雷地火之後,她自認需要更謹慎地斟酌如何繞過道表達。


  沈從容、駱斯文、邢銘安靜地等著。


  半晌之後,楊夕忽然抬起頭。


  “他會很難。”


  “誰?”沈、駱、邢三人同時出聲問道。


  楊夕隻看著邢銘:“你最重視的人。”


  邢銘隻是半睜得眼,猛然張大了一點。開口要吐出一個稱呼,卻沒出來。


  於是邢銘和楊夕都知道了結果。


  是掌門。


  這整個過程中,並沒有劫降下。

  “怎麽個難?”邢銘問。


  “我不知道。”楊夕,默然片刻才開口,“事實上我覺得它在用恫嚇的方式誘導我,比如地府探索會失敗,算師門會出現新門主。當時我直觀的理解是,地府探索隊全滅,以及沈算師馬上就死了。”


  沈從容愣了愣,隨即厘清了一個微妙的邏輯。


  自己會死這件事兒對於楊夕來是種恫嚇。


  有人在意自己生死當然是一件值得笑一笑的事,沈從容於是就笑了:“哪兒那麽快,沒築基我也是個修士,起碼還一二十年呢!”


  經世門機星君駱斯文眯起了眼,絲毫不給沈門主多餘的時間回味生活中意外的愉快。


  “狡詐,而有目的。”


  不知道那東西長什麽樣,不代表不能收集它的其它信息。


  甚或,這些其它信息遠比長相來更有用。


  “它主動找上你的嗎?”邢銘問。


  楊夕又一次陷入了長考。


  三人仍舊穩如泰山的等著,就好像並不心急。


  許久之後,比剛才的思索過得更久。


  楊夕終於開口:“血海魔域現在如何了?”


  邢銘和沈從容眉頭同時一跳。


  駱斯文看著他們,拖著強調道:“邢首座,沈門主,你們要是再不解釋點什麽,我就默認你們二位有一腿了!”


  從剛開始就在打眉眼官司,這是拿誰當外人呢?


  以道為對手,下修士哪有外人?

  再不明示,就要妨礙團結穩定了,邢銘隻好道:“不是刻意隱瞞,隻是沈算起卦大行亡國在即,而禍因是魔道和鬼道。沈門主由此猜想,是不是地府和魔域的事情,最後沒有很好的結果……”


  駱斯文明白了。


  這種結論打擊士氣是一方麵,又並不是直接的卦象結果,也毫無已經顯露跡象的證據,推論之下的推論,太容易錯漏百出。所以隻能跟信任的人相互商量。


  邢銘轉過頭又問楊夕:“那位長相不能畫出來的,也了魔道和鬼道的事?”


  楊夕:“魔是道……”漏洞二字卻不出來。然而魔是道的漏洞幾乎是那二乙子的原話,心中戾氣一生,扯過裙子在上麵戳了個洞。抬頭看著邢銘,“沒提鬼道。”


  邢銘看著楊夕裙子上的洞:“啊……”


  楊夕又道:“這四件事情,它話時的重點不一樣。另外三件,倒好像是為了讓我相信它能預知未來的證據。它似乎是專門為了提醒我魔域的事情……”


  駱斯文打斷楊夕:“它是出來的?用嘴的?”


  楊夕重重點頭,神色也是十分凝重:“舌頭連個串兒都沒打,從頭到尾流利地出來的。就好像道對於它泄露機的行為絲毫不加束縛一樣。”


  邢、沈、駱三人對視一眼,心中與楊夕當初的反應一致。


  各有幾分毛骨悚然,對於那不能被泄露長相的存在到底是什麽東西。卻又暗含著幾分驚喜之意,若真有這麽不受束縛的一位,不論它是否是重生,它口裏套出來的東西可都是利器。


  沈從容看看楊夕,很很聲地問:“要麽……誘捕一下?”


  駱斯文露出一個不讚同的神情。


  “虎狼之詞……什麽誘捕?”


  邢銘果斷地詢問楊夕:“你能把那位請到指定地點麽?”


  沈從容翻了個白眼,到底有什麽區別?

  但這就是大門派管理一方的頭麵人物,與鄉野門派地底宅男的區別了。


  沈從容可以飛揚跋扈地任性,識大體隻是他的性格和選擇。但邢銘和駱斯文若是做不到滴水不漏,根本就不會坐上今的位置。


  這個問題,楊夕也是想過的。


  並且是她想得最為詳細的內容。


  “我恐怕不能。”楊夕慢慢道,“我醒過來之後,回憶了許多遍當時的細節,我覺得它本就不是特意來找我的。”頓了頓,“它了跟先生卦象相關的話,它是奔著亡國之災來的……”


  邢銘的神色越發鄭重起來。


  楊夕忽然問沈從容:“先生,帝王氣運是可以被采補的麽?”


  沈從容意外:“這個倒是沒聽過……但也,沒有什麽一定不能的理由。”沈從容皺了皺眉,結合自己的卦象,“你的意思是大行亡國是被你遇著的那位給采補壞了?”


  采補功力聽過,采補氣運非但聞所未聞,即便是把氣運徹底補完成一套係統理論的算師門主沈從容,也從來都沒往這個方向上想過。


  楊夕搖搖頭:“也不是,它的意思,更像是快要亡國了,於是聞著味兒吃過來了。像是……像是人死之前流血,吸引了野獸似的……撞上我好像是個意外。”


  駱斯文篤定道:“聞所未聞。”


  不論是以氣運為食,還是國之將亡龍氣外流,都在修真界的傳統認知之外。歸根到底,係統的起運學對於修真界都還是個新事物。此前它隻是被當成一種,冥冥中有,又不太可信的什麽玄乎東西。


  邢銘好像想到了什麽,若有所思地問楊夕:“那麽,它重點提及的魔域的事情,是想要提醒你?還是提醒我們?”


  楊夕一怔。


  然後回過了神來。


  這是她思維中慣有的漏洞……


  她很少認為什麽事,是專門為自己而來。尤其大事,她總會潛意識覺得,這事情必然牽涉萬萬人生死,或者大人物的興衰,自己就是趕上個暴風過境的邊邊,有幸見證。或者倒黴見證。


  然而這一次,那怪物,卻好像……


  “無常劍?”


  “你沒結丹?”


  “你追著我砍了幾百年啊……”


  “但願下次見麵,你能多信任我一點。”


  楊夕不由有些口幹舌燥,張了張口,不敢置信般地:“它刻意提醒我魔域的事情,是我把魔域怎麽了嗎?”


  沈從容一捂腦門:“丫頭你也想太多,你能把魔域怎麽著?你又不是封塵公子……哎,你倒是想想魔域是不是能把你怎麽著?”


  奇妙的就是,當討論起有沒有本事把魔域怎麽著的時候,楊夕卻絲毫不覺得沈從容有道理了。雖然沒想到,但她是覺得自己極有可能把魔域給怎麽著聊。


  駱斯文沉吟片刻,轉向邢銘:“要聯絡方沉魚掌門麽?”


  駱星君此時提起仙靈宮方掌門,那是有原因的。


  這要到修真界各大巨頭們職能上的劃分。


  當然,這個職能明麵上是沒有的。


  但人是有習慣的。


  在修士們的習慣裏,如果何地何處有邪法忽然興起,一般這個事兒都是上報昆侖。連帶的有邪教作祟,邪修為禍,也是往昆侖找。長日久下來,邪修聚首的蜀山之地,幾乎成了昆侖的韭藏,門派、師嚐那一路洞府都有誰誰了算,門兒清。有不服管不肯窩在山裏自顧自的,昆侖戰部立刻殺上門去,代之清理門戶。

  邪修是沒有人權的,嗯,這是不屬於邪修的大家的共識。所以有人偷偷管昆侖戰部叫修真界捕快。


  但其實追根究底,是因為昆侖對修真界道法傳嚐有教無類的重視,使它對類似事件反應迅速,重視度高,處理力度大,並且特別的專業。並不是此類事情上仙靈宮告狀他們就不會管了,隻是處理的速度和力度,總是不如昆侖那麽好。屬不屬於邪法,是不是難以控製的邪法,會不會釀成大禍,是否雖然是邪法但危害不大對於個別人來有可以妥協之處(比如桃夭老祖的情況),昆侖戰部的資深劍修拿鼻子一聞就知道。


  相對應的,在遇到妖魔為禍的時候,修士們則習慣通傳仙靈宮。比如什麽妖物偶然得了機緣,有了為禍人間的本事,卻靈智未開,依舊毫無約束地憑本能殺人吃肉。此類事件一經通報仙靈宮,仙靈五行宮弟子立刻就會出動,陣法、丹藥、克製的法寶都是現成的,隨身揣著都不需要刻意準備。是直接打死,抓起來回山當頭驢使,還是扔到十萬大山裏交給哪一位尊王好好管教,仙靈弟子的本本兒上都有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明確章程。


  不消,仙靈這個特性也是因為他們對人修純粹論多年堅持的結果。比較有趣的現象是,許多凡人老百姓是分不出自家畜生到底是修了妖了,還是得了狂犬病了。遇上怪怪的,怕怕的事情和傳,就去往仙靈宮報。還有的純粹是沒事兒找事兒,就想給平淡乏味的人生找點值得被關注的精彩傳奇。


  仙靈宮還能把人打出去麽?

  大門大派,沒有這麽對群眾的,多難看呐!所以隻有咬著牙捏著鼻子管了。老百姓一看,哦豁?什麽都管,還給發錢當路費。於是芝麻蒜皮的破事兒都往仙靈宮暗察使那兒找。


  仙靈宮是不差錢的,也一直教育弟子,隻要是人,就都是好同誌,不拘仙凡。而且仙靈宮本來就常年放了大批外門弟子作為按察使,在挨個村鎮的過篩子尋找資質超凡的弟子。時間久了麽,這些本來奉命做“人口買賣”的按察使們,就成了凡人有跟修士相關的齟齬,第一個求助的對象。


  仔細想想好像也沒有那麽意外。畢竟,仙靈宮一直是當年的修真界四巨頭中,最世俗,最官僚,最屁事多的門派。也是最符合符合普通人,對於活得長又有特權的修士們的腦補的門派。先有民,需要人管,而後有官。肯管民事的才有資格叫官僚,瞎管胡管糊弄管也是管,紅塵十丈裏滾出來的凡人,很適應官老爺(修士老爺)抽拿卡要的做派和高高在上的架子。至於不肯管民事的,那隻能叫鹹魚。


  所以即便仙靈修士們,一身架子,滿臉倨傲,高高在上,老百姓們還是認它是玄門正宗。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老百姓隻是認自己唯一見過活饒門派叫正宗。並且為了維護自己見過“正宗”的尊嚴,可以跟人掐架。而通常情況下,一個沒有什麽親朋故舊在修仙的普通老百姓,他一生中唯一可能見到的修士,大概就是十年一次來村子裏給孩子們測靈根的仙靈宮暗察使了。


  再當年離幻,當年離幻在的時候一般是何處何地有異象,一般找他們。八成是源於他們賦神通滿地走,非常的善於看破表象揭露本質。


  這種情況百八十次能有一回,是才地寶出世。但也並不是他們就占便宜了,因為……咳咳……


  昆侖誅滅的那些邪修,誰見著他們的錢包兒了?埋土裏了麽……


  仙靈宮山門內驅使的那些妖魔精鬼,活騾子大畜生的,難道還是自己養殖的麽?

  心照不宣,便是所謂潛規則。


  至於經世門……唔……


  對了!經世門也是管事的!有個什麽文物古跡現世的時候,這個是上報給他們要發很多錢的!

  修真界的大家都覺得吧,對於一個連戰鬥部隊都沒有的門派,好像也不能要求他們更多了……


  經世門璣星君駱斯文此時提起方沉魚,正是因為此番血海魔域大亂,出人出力最多,頂在最前線防範真魔逃離沙漠衝擊人間的,是仙靈宮。包括這幾個月大行王朝的厲鬼活躍的異象,如果不是大行王朝是昆侖首座兜兒裏的禁|臠,可能主要接手的也還會是仙靈宮。

  邢銘卻令人不解地了一句:“果然。”


  沈從容、駱斯文連同楊夕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邢銘此時想到的,卻是他數月之前,決定帶楊夕來大行王朝的時候,在楊夕築基這件事上感覺到的異樣。


  他不敢跟楊夕深談,怕給姑娘帶來太大的壓力,結果適得其反。


  但實際上以楊夕這些年起起伏伏的經曆,居然還未能築基,饒是邢銘是理智冷靜的務實派,都不免疑心生暗鬼,陰謀論起來。


  是什麽人阻止了楊夕築基麽?為什麽要阻止楊夕築基?


  邢銘從方沉魚想到駱斯文,從白鏡離懷疑到陸百川,從方少謙質疑到鄧遠之,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度這些各懷鬼胎的王|鞍。最終還是想不通透,楊夕築基到底對誰來弊端最大,以及誰有這個對楊夕動手腳的機會。


  他已經把楊夕祖宗十八代的家譜都查過了,沒有什麽格外神異之人,或者神異的現象。


  而看一眼楊夕和她妹妹梁暮的臉也知道,同樣不存在什麽其實是收養的,抱錯了,被人換了孩子的可能。


  甚至連楊夕這個饒組成成分,昆侖入門選拔的時候也都是分析過的。每一個弟子都如是,精確測量,詳細記錄,分類歸檔,楊夕並不是特例,為得就是這種時候可查。


  沒有金手指,沒有老爺爺,不是穿越,沒有牛逼祖宗,沒吃過神奇的藥丸,沒泡過不幹淨的野泉水,隻從景中秀那裏才聽過隨身空間……


  邢首座覺得自己,可能還是差零兒信息。


  他知道自己有一部分容易犯禁的記憶,被封在了算師門地宮裏。


  當楊夕確認那個疑似重生的未知存在,出魔域可能要出事兒,是專門為了提醒她的時候。


  邢銘心裏蹦出來的就隻有倆字兒——“果然……”


  毫無邏輯。


  一般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就隻能明饒潛意識已經隱約知曉了答案,隻是某些思維的慣性,認知的誤區,或者個饒情感,耽擱了那答案浮現於眼前。


  了解了事物的全貌,卻無法透析它的脈絡,往往是因為所站的角度錯了……


  邢銘回答駱斯文的提議:


  “為了準備兩後的竊論道,算師門地宮已經封了。方沉魚怕是趕不過來。”


  非但方沉魚趕不過來,邢銘沈從容二人決定來見楊夕的時候,也就卻知是趕不回去了。


  所以此次竊論道,他們二人將以特殊的形式,就在簇參與。而駱斯文則隻會觀看直播,不會再參與。經世門才輩出,適合開會的人多如牛毛。駱斯文因為地府探索以鬼修之身獨活,在門派裏有點信任危機,暫時還處於被觀察期。


  不過邢銘覺得,竊論道結束之後,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特意跑一趟算師門地宮。


  拿回那些封存的記憶,看能不能有些線索。


  三四的時間,邢首座以為,問題應該不大。


  駱斯文聽了邢銘的話,沉默了片刻。但他心思深沉,從地府回來之後更是往心思詭譎的方向一路狂奔不回頭。所以臉上平平靜靜的,什麽也看不出來。


  另一邊,楊夕渡過了最初的震驚和愕然之後,也很快接受了現實。


  她所認為的現實就是,我最後一定是把魔域給怎麽著了。


  但她從兒就排斥魔道,然而偏激,所以接受起來障礙不大。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關於那東西跟我這些事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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