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易春(兩更!)
我叫易春,說實話這是一個令我無力吐槽的名字。
事實上我媽請過算命先生,他們都說我缺水,應該取上與水相近的名字。
不過最終,我的名字還是被確定為易春……
我問父親的時候,他說什麼「春,一年之始,一歲之末,承前而啟后也。」之類令人半懂不懂的話。
不過很正常,畢竟從事教育行業太久了總是會有一些這樣的毛病。
我的父親是一個普通的教師,就像無數從事這個崗位的教師一般。
常年的教育工作,讓他能夠寫上一手還算不錯的字。
但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麼其他出彩的地方。
本本分分地在學校和家庭之間變換著,扮演好教師與父親角色。
或者說,還有丈夫?
我很少看見我父親笑,他的表情總是很平靜。
這大概是他那毫不出彩的教育能力之外,唯一的亮點?
他不喜交際,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
空閑的時候,他總是逗弄家裡那窩狸花貓。
從幼時起,父親總是會滿足我的要求。
他基本沒有凶過我,但我還是畏懼他。
也許,這是因為父親的角色總是會給子女一種無形的威懾?
我不了解,後來我做了父親,我還是不了解……
我的家庭條件,對於這個忙碌的城市而言,實在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
父親和爺爺的努力,也不過讓我們這一家在這裡站穩了腳跟。
但總還是得忙於一些,家長里短、柴米油鹽的事情。
年輕的時候,我也有過一些荒誕的夢想。
但後來經歷了一些事情,我才發現夢想也只是夢想。
年輕的時候,我也遇到過心動的女孩。
我已經忘了她的名字,但我還依稀記得她喜歡穿白色的裙子。
我這是忘了,還是沒忘?
我想我不知道,哪怕現在我已經快走進墳墓了,我還是不了解……
我知道很多人覺得我是一個固執的傢伙,他們甚至認為我是和父親那樣一般的「老傳統」……
不過他們怎麼會知道我這個老頭,曾經也是在網路遊戲的某個伺服器上叱剎風雲的角色。
20多歲的時候,在母親的介紹下,我遇到了一個差不多的女孩。
我想差不多吧,後來她成為了我的妻子。
那個時候,其實我並不確定我是否喜歡她。
但我實在沒有力氣去掙扎了,我想就這樣吧……
再後來,她為我生了一個兒子。
那時候我很高興,我能夠決定為兒子取一個名字。
不過顯然,我的取名審美觀也不咋樣。
在後來的日子裡,我的兒子也曾經向我抱怨過。
但我並沒有回應他,因為他的到來讓我變得更加忙碌了。
工作、家庭,我感覺日子就像規劃好的日程表。
它一頁一頁地撕去,直到最後留下蒼白的面板……
我知道我快死了,醫生和兒子的呼喊都變得異常遙遠。
然後,我死了……
但我不確定,因為我還有意識,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如果醫生再電我幾下,我想我說不定還能說出一句:
「l'm back。」
不過最終,我徹底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控制,全部的——哪怕只是一個指頭或者是肌膚,我都無法再控制它們。
但我能夠感受到它們在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冰冷,一點一點地流逝著……
我很慶幸,我們家還保持著土葬的習俗:
我曾經為此抱怨過,因為那讓我們需要支付不菲的費用。
但現在我覺得,火葬其實也不錯,不過我是一個遵循傳統的人。
我的身體被放在棺材裡面,那裡面應該很粗糙,反正我想不會比沙發舒服。
不過還好,現在我不用去管那些……
我已經聽膩了他們的哭喊聲,我想是時候結束這令人疲憊的一生了。
或許,那個充滿了激情和幹勁的靈魂,已經永遠地留在了某個青春飛揚的日子裡。
它,大概不喜歡充滿了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有酸澀辛苦的生命……
在霹靂吧啦的鞭炮聲中,人們離開了。
唯有黑暗與蟲豸,與我作伴。
我聽到了旁邊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有些擔憂是老鼠。
我開始翻找那些曾經看到的知識片段,我有些擔憂我身體的下場:
我不喜歡吃老鼠,但我更不喜歡被它們吃掉……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似乎又有人靠近了。
我看他,他看我……
我想,這應該……是我的父親??
「父親……」
我呼喚著他,就像曾經我送他一把霜之哀傷作為禮物時的喜悅和……忐忑。
我沒有想過要成為巫妖王,不過如果父親能夠將我從墳墓裡面喚醒的話,我想我也是願意的。
哪怕是成為僵硬的被遺忘者,也至少比躺在這個冰冷的墳墓裡面要好。
不過遺憾的是,他始終沒有回應我。
我是畏懼父親的,自始至終我都知道這一點。
「一百年……」
他的聲音,仍然如同我沉澱在記憶中的聲音。
而今響起,恍惚再次回到了從前。
他的表情一如記憶中的平靜,但似乎有一些新的東西在那平靜之後流淌著。
我莫名覺得,此刻父親的心情有些複雜。
是為我的死,亦或是母親的去世?
我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我這一生一般……
有人總說,兒子是父親生命的延續。
但我想我不是,因為我覺得父親的生命是獨立的。
是的,這是在我逐漸感受到死亡召喚的那些年頭裡面猛然覺悟出來的。
在那些看似尋常的行為中,他始終保持著某種超然的視野。
他冰冷地、近似無情地,去凝視著這個世界。
他的內心中,是否存在那麼一絲的溫柔:
他……究竟是否有愛過母親,我也不了解。
就像,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愛過我的妻子一樣……
愛情?婚姻?
我感到有些疲憊,這些東西讓我覺得勞累。
因為,總是渴望得不到的事情,會讓生命變得更為痛苦。
我記得佛經上有說過,這叫「求不得苦」……
時間似乎開始變得快速起來,父親仍然站在那裡。
但日升日落,好像加速了一般。
我想,我大概是快死了——真正的、徹底的死亡……
我知道或許是我的意識在間接性地中斷,因為那些畫面都是突兀的。
我意識到,或許每一次的畫面都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能夠看到的場景。
而最後,我看到父親站在那裡,他卻望著另外的方向。
我想,他或許是在思念母親吧……
然後,我看見一絲金色的光,在父親的眼中流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