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四目相對,顧爽爽一下子失去了反應,嚇得,劉海垂著,黑髮垂著,小可憐的獃獃老實樣子,小嘴兒還給他傻傻地半張著。
沈墨城的心那片刻就柔軟了,好酥。
但樣子還是要做做的,不聽話就要挨訓,上前一步,俯身與她驚慌不已的視線相平,板起臉:「誰給你的膽子背著我吃辣椒?」
顧爽爽在他走過去,在他那股強烈的氣息壓迫過去時,劇烈咳嗽起來。
嘴裡還有東西,呼吸不暢,嗆到了。
她嚇得趔趄了好幾步,在他皺眉伸臂過來要碰她時,尖叫著飛快地轉身,慌亂往樓梯上跑。
腿張開好痛,拖鞋也掉了一隻,顧不上了,顧不上了,最快的速度跑回卧室,反鎖上門!
沈墨城緩步走到樓梯中間,撿起那隻翻過來的黃色小棉拖。
俊顏,就那麼,一寸一寸陰霾了下來。
怕他怕到這個程度?一眼都不能見?
他給了她三天的時間,這幅視他為洪水猛獸的樣子,他沒耐性了。
……
一個小時后。
顧爽爽的卧室門被敲響。
「太太,是我。」
聽見是周嬸的聲音,顧爽爽才打開了門。
門外,周嬸一臉愁容,眼睛有點紅,「先生很生氣我不顧你的身體私自給你辣椒吃,他剛才當著所有傭人的面把我辭退了,殺雞儆猴,說以後誰再敢溺著你,一樣的下場。太太,對不起,我得離開了。」
顧爽爽站在那裡,臉色煞白。
顧爽爽站在那裡,臉色煞白。
她反應了好一會兒,耳中字眼,停留在『先生很生氣』『離開』上面。
只是吃了點辣椒而已,非常非常小的事,她一直吃辣椒,個人的喜好,這在他眼裡也是錯嗎?
未免太霸道獨.裁!
「周阿姨,他有病!你別理他。」顧爽爽氣的嘴唇抖著,伸手拉住周嬸的手。
周嬸立刻看了眼斜對側隔了好幾間房的書房,房門緊閉,她回頭,對顧爽爽做了個噓,表情忌憚。
那布滿老繭給了顧爽爽很多照顧的手,慢慢地從她小手裡抽出來。
周嬸怎麼不難過?先生是很好的僱主,優雅大度,也不苛刻,給的工資很高,傭人都很愛戴他。
但也知曉他的脾性,鐵面起來不容置喙。
是她太依著太太了,平時在花溪別墅,主僕生活比較隨性。
周嬸忍著不舍,只得好好說:「太太,先生從不開玩笑的,司機在外面等著,我得去收拾行李了。」
「不,不要!」
顧爽爽見她真的轉身,慌了。
「阿姨,是我非要沾辣椒,是我逼你做的肉絲麵,關你什麼事!你不許走。」
「太太……」
「我不讓你走!」顧爽爽雙手去攥周嬸的手,說著說著,眼眶發紅,很委屈,哭了。
她這一哭,周嬸也哽咽,相處兩年,都是有感情的。
「周阿姨,別拋下我。」她啜泣著,很激動,拽著周嬸的衣袖,像要被丟棄的小狗。
住在這裡本就陌生,只和周阿姨熟悉,周阿姨都走了,她的日子該怎麼過?
小霜還在三亞旅遊,就算回來了,小霜也不可能來這裡成天陪著她。
她不要一個人面對這突然變了的一切,面對陌生的他。
不要……
「太太,你聽話啊。」
周嬸紅著眼睛,抬袖不忍地給她擦眼淚。
顧爽爽抽噎著,別開臉,眼淚甩進長長的髮絲里,冰冰涼落在頸子上,蟄得她彷徨無助,心也寒透。
倔強的,抓救命稻草一樣,緊抓著周嬸的衣服就是不放。
兩人這樣僵持著,樓下王姐無聲地看著。
不一會兒,外面等候的司機進來了,朝樓梯口說話:「先生剛來的電話,問我怎麼還沒把人送走?這……別為難我啊。」
先生先生,又是先生!
那個霸道惡魔!
顧爽爽看了眼怔忪的周嬸,趁她愣神,立刻把老人家拉進自己的卧室。
「太太?」
周嬸驚愕,看見太太淚眼汪汪地走出房門。
「周阿姨,你呆在這裡,你不用走,我不會讓他趕你走的,我現在就去和他講講道理!」
顧爽爽淚眼錚錚地說完,抬袖抹了把臉,大大的眼睛里,漆黑冒火!
朝著書房就走了過去。
樓下王姐瞧著,立刻走遠幾步,拿出手機撥內線。
那邊慢悠悠地接通,王姐小聲地說,「先生,太太來找您了。」
那頭寂靜片刻,冷冷不在意地『恩』了一聲,掐斷。
……
書房門外,顧爽爽驀地停住腳步,她感覺到呼吸都快窒下來了。
剛才激起的所有憤怒,勇氣,這一刻,沒出息地消失殆盡。
還隔著一扇門,就如此害怕。
真的,真的不想見他。
現在腦海里關於這個壞男人的一切,只有那天晚上他無情盤踞在她身上,讓她一直一直痛,一直一直絕望掙扎的畫面。
兩腿的那個地方,彷彿又開始刺痛……
他再也不是那個可以坦然相待的頭牌叔叔,一夕之間冠上她的丈夫之名,成為她頭頂的那片天,好陌生好陌生……
他尊貴,他有錢,他有權,高深莫測,行事冷厲,脾性難以討好。這樣的他,她實在不知道怎麼面對,畏手畏腳,處處顧忌,乾脆就逃避,像下午在樓下撞見他就跑開那樣。
彷彿離他遠遠的,才能順暢呼吸。
可是,他有的是辦法,讓她不得不主動找他,求他,讓她明白,究竟誰是卑微渺小得服軟的那一個。
垂在身側的雙手,瘦弱纖細,無力地攥緊。
強自克制住指尖的顫抖,給自己尊嚴,敲門。
篤篤篤三聲。
沒有回應。
顧爽爽知道他是故意給難堪。
抬手,再敲。
大約半分鐘,裡面傳出不疾不徐,清清冷冷地一聲,「進。」
顧爽爽心口咯噔一下,定定神,小嘴緊抿,走進去。
周身頓感清涼,書房內的溫度相比外面走廊的恆溫稍低。
入鼻是很好聞的清雅書卷氣息,混了點奪人的煙草味道。
顧爽爽只走了一步,身體與門不到一臂的距離,與那遙遠大書桌后的男人,很遠。
她盯著眼前的地面,餘光也不亂看,但感覺得出來,這裡寬敞,乾淨,簡潔,充滿冷硬的男性風格。
書桌後傳來手提鍵盤打字的聲音,偶爾停頓,便是文件翻頁的聲音,鋼筆在紙上快速而沉著地划動的聲音。
他沒有開腔,也沒有視線投射過來的壓迫感,就是並沒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