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雪糕坐姿端正,小紳士一樣,垂著小腦袋,像極那人的長睫毛一根一根服帖地撲在臉上。
他兩隻小手分別撐在身側,有些惆悵地踢著自己的小腿。
顧爽爽親了兒子腦袋一下,柔聲詢問:「沒有事怎麼不開心?糖糖也不吃了。」
小傢伙突然睜開眼睛看過來,望著顧爽爽的眼神清澈天真。
「媽咪,躺在裡面的那個凶男人是誰?為什麼我們要陪在這裡?」
「對呀對呀……唔……媽咪,蜀黍見到我是這樣的表情哦!媽咪你看——」
小雪糕啃著糖糖,學著樣子瞪開眼睛張大嘴嘴:「這樣的喔!蜀黍一盯著我好久,還弄壞了我的芭比!然後就說要帶著我找葛葛,非要見到葛葛,蜀黍是誰呀媽咪?為什麼我覺得哦,蜀黍和葛葛長得好像耶。」
顧爽爽低眉,轉身從包里拿紙巾,折了折,擦乾淨女兒嘴邊的激動說話時出來的亮晶晶的口水。
沉默的,不斷眨著一雙微微濕了的大眼睛,她不回答這個問題。
心臟抽痛,她,掩飾不住一臉的悲傷。
「媽咪……」
雪糕滑下對他來說高高的椅子,小腿兒走過來,趴在顧爽爽一雙有些顫的腿上。
顧爽爽抱緊兩個孩子,閉了眼睛,突然心慌且感到疲憊。
……
轉眼晚上,病房裡還沒動靜。
顧爽爽和沈浩宇通電話,交代自己還在醫院。
沈浩宇簡潔地嗯了一聲,問她帶著孩子吃飯了沒有?
兩人無關緊要地聊了幾句,又說到工作上的事兒,交談大約十來分鐘。
沈浩宇掛斷。
顧爽爽這邊也收線,扭頭看見不知道在身側站了多久的溫謹懷。
溫謹懷從醫院外面回來已有幾分鐘。
主要是去攔住老四和蕭雨柔這幾個往裡沖,嚷嚷著要見五哥橫空出世的倆孩子!
被溫謹懷教訓了一頓!都給他忍著點,爽兒現在就像驚弓之鳥,別過來添亂。
把一幫子朋友轟走,溫謹懷抽根煙的功夫,醫院門口又停下一輛計程車。
裡面下來的人直叫溫謹懷冷了一張素來儒雅溫潤的臉!
池夕付了錢,嘴裡嚼著口香糖,連帽衫百褶短裙背著書包走過來。
揚起嘴角沖溫謹懷打招呼。
溫謹懷扔了煙頭,堵在女孩面前。
池夕習慣了似的,沈墨城身邊的朋友沒一個待見她的,她根本不在意,也沒放在眼裡。
從背包里拿出一疊急需要簽字的文件,「溫先生,撇去私下的關係,工作上我是沈總的助理,這些文件我得親自給他簽字,集團方面急用。」
溫謹懷伸手奪文件。
池夕把手附到身後,女孩白凈的臉生出驕縱,不客氣地笑:「沒關係,我等沈總親自傳喚。」
溫謹懷轉身就走。
聽見女孩在身後問:「沈叔叔他沒事吧?他平常情緒不好吃的葯我這裡有藥單,需不需要給這邊的醫生看看……」
溫謹懷腳步更快,進了住院部就打電話,讓老四過來把這女孩子弄走,可別讓爽兒看見。
哪知一回來,就聽見爽兒在和人通電話。
走近了聽,溫謹懷聽見電波那端清越的男聲,一時皺了眉。
兩人就GE工作上的事談了很久,溫謹懷大致便猜到對方是GE那個年輕總裁。
溫謹懷觀察,通電話時,爽兒整個人是較為放鬆的狀態,多數時候認真聽,和沈浩宇交談也很自然。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她會露出小女人的表情,生氣,或者埋怨反駁,都不掩飾。
溫謹懷皺了的眉宇就沒舒展過,想問什麼,發現自己沒立場。
隱隱的,瞎操心的,不免為墨城擔心起來。
四年前爽兒是個沒長大的小包子,四年後,她身上這股子女人氣息,有多搶手大概墨城也是清楚的。
「謹懷哥。」
顧爽爽把手機放回包里,捋了一下耳邊的髮絲,終於肯抬眼掃了一眼病房方向:「什麼時候醒?」
她本來是想問『為什麼還沒醒』,擔心聽在謹懷哥耳朵里指不定要理解成她有多掛心那個人了。
溫謹懷瞧著她小臉上儘是冷漠和想離開的意思。
把不準這丫頭是故意表現的淡漠還是真的就對墨城淡漠了。
總歸是那個老男人在爽兒這裡失去魅力了,怪不了旁人。
溫謹懷又拿出那副嚴峻的表情:「術后昏迷一般來說是正常的,今晚醒得過來就沒事。」
一句話說的,顧爽爽心知今晚走不了了。
溫謹懷安排了房間,顧爽爽帶著寶寶們去休息了,吃過了晚飯,小雪糕呼呼大睡。
雪糕陪媽咪坐了一會兒,也撐不住,小身子蜷縮到MM的被子里去了。
……
夜裡十點,顧爽爽趴靠在床沿,迷迷糊糊地聽見開門聲響。
暗光里她睜眼。
溫謹懷探頭進來。
顧爽爽起身,給孩子們掖了一下被子,朝門口走過去:「怎麼了謹懷哥?」
溫謹懷長腿頂開病房門,男人高大的身軀站在門縫裡,走廊的白光,照明溫謹懷沉默的半張側臉。
他看著顧爽爽。
顧爽爽睡意醒來,猜到怎麼回事。
溫謹懷溫熱的大手按在她細瘦的肩上,「醒過來了……要看一眼孩子。」
顧爽爽手指頭攥緊,望向別處才深深閉了下眼睛。
攥著的細小指頭略有放鬆一瞬。
醒過來了。
但隨即她抿起睡得粉暈的唇瓣,咬得自己發疼。
心裡波濤洶湧,心跳聲也失去規律,她緊張得神經都綳起來了。
其實他躺在隔壁,沒見人,沒有他的呼吸,他的氣息,他看過來的眼神,她為什麼就控制不住地這樣緊張心虛?
心理建設了一個下午一個晚上,一遍一遍輔導自己波瀾不驚。
他發現了就發現了,她又沒錯,生都生了,養也養這麼大,他能把她怎麼著?
可是不一樣,他一醒來她那點膽子全沒了。
一是害怕,二是根本不情願把孩子給他,看一眼都不行!
王八蛋配做什麼父親?
「爽兒……」
顧爽爽犟牛一樣望著黑漆漆的窗戶,窗外透進城市遠處的一點光,她望著望著濕漉漉的眼眶就梗塞不已。
「爽兒,我知道你委屈,你很委屈,哥哥都知道。」
溫謹懷柔聲嘆著,把人輕輕摟進懷。
顧爽爽壓抑著哭聲,眼淚被溫謹懷的話逼的洶湧,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她的苦謹懷哥知道,終於有人知道。
她哭著控訴,破碎地控訴:「謹懷哥,是他不要孩子的,他不要,他那麼壞,那麼絕情,我為什麼要把寶寶給他看,我一個人養大的,我……」
「好爽兒,對不起,我們都對不起,這些年他過得怎麼樣我看在眼裡,他是拼著一口氣沒瘋了,想著有生之年和你再遇吧,存了那麼點奢望,他不敢瘋。沒了你,他的生活是什麼樣?他永遠不會告訴你。好爽兒,你成全他這一次,怎麼說他是孩子爸爸啊,他現在病著,剛做了手術,想看孩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