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長安（4）
「而最麻煩的地方在於，現在段業的名聲，已經打了出去，大家既然都知道他能幹，都認為他能夠解決問題，這就是他段業最大的護身符，因為在過去，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而這樣的人一旦出來，就會得到極高的認同，那麼誰要是去動他，那就要承擔很多意外的後果」衛彬道
「先生說的是」苻宏想了想，「可是難不成，我們這就不動他了？就這樣放過了他？「」那倒是不能，更不會！「衛彬道，」這一次，是難得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我們一定要遏制段業！「「所以先生覺得應該怎麼做？」苻宏道
」有兩個辦法「衛彬說道，」一個自然是想辦法除掉他，但是其實，也還有另一個辦法「」怎麼說？「」收復他！「衛彬道
」這……可能嗎？「苻宏有些不敢想
」為什麼就不可能呢？「衛彬道，」你想想看，段業現在鬧的，為了什麼？「」他想要天下「」不僅僅是這樣「衛彬道，」我倒是認為，他更像是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怎麼說？「」老朽曾經去過涼州，和那段業，有過面對面的交流，依我看來，那段業的確是所求者大，但是那更像是他實現自己理想的手段，而不是目的「」富有天下，澤被後世，他難道就不想？「」陛下，現在天底下，比段業有錢的，又有幾人？「衛彬反問道
對此，苻宏無話可說
的確，段業現在的生意，真的是做到了五湖四海，哪裡都有他的生意，自然是錢賺到了哪裡
「如果想要榮華富貴，他已經有了，如果想世襲罔替，估計涼州他的實力，誰也奪不走而且只要他安分守己，不論是江山誰來坐，都不會去動涼州，他和土皇帝有什麼兩樣？」
苻宏默然，因為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
「重點在於說，段業層級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人生爾平等！老朽以為，這就是他的理想」衛彬緩緩說道
「這怎麼可能？」苻宏道，「我們和普通的百姓，這……這怎麼能平等呢？就是他段業，和涼州的百姓，之間有什麼平等可言？」
「是的，現在沒有」衛彬道，「但是他如果成了天下之主，就可能有！因為，他有能力改變」
「他沒有的！」苻宏聲音提高了，「王莽，王莽叔您記得！這個傢伙，他也成了天下之主，他也想按照自己的理想來改變天下，結果怎麼樣？結果天下造反，所有人都反對他，結果綠林軍赤眉軍肆虐，民不聊生，如果不是劉秀力挽狂瀾，那後果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衛彬也沉默了，這王莽，他哪能不知道呢
漢朝的時候，王莽為外戚王氏家族的重要成員，其人謙恭儉讓，禮賢下士，在朝野素有威名而在王朝末世的時候，社會矛盾空前激化，已經到了將要亡國的時候了，而在這個危難的時刻，王莽則被朝野視為能挽危局的不二人選，被看作是周公在世
王莽這個人，道德修養極好，不貪財不好色，禮賢下士，待人和藹，總而言之，你能想到的任何好的形容詞，用在王莽身上總沒錯
那到了後來，王莽也就理所當然的從漢家皇帝手上接過了天下的大權，開始轟轟烈烈的改革
他的改革措施一推出來以後，不單是自己的敵人傻眼，天下的百姓傻眼，連自己的核心支持者們，都全部傻眼了，都不知道您老想幹嘛
王莽的政策大概有這麼幾條頭一條就足夠讓大家震驚了，那就是土地國有，死人不許買賣，恢復一千二百年以前已廢除了的古代井田制度八口以下的家庭，耕地不得超過九百畝，超過了的土地，一律沒收，或由地主直接分給他的鄰居或家屬然後，在這個基礎上，耕地重新分配：沒有土地的佃農，由官府分給土地以一對夫婦一百畝為原則，不滿一百畝的，由政府補足
而在大家還在瞠目結舌，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王莽還沒完呢，他不但要動土地制度，還想動更大的
王莽公開頒布敕令，宣布凍結奴隸制度，主要是因為反對太過強烈，沒有馬上廢止，但是王莽還是宣布，二十年內凍結，禁止所有奴隸婢女繼續買賣，以限制奴隸的範圍和數目不再擴大，這樣一來，等到這一批的奴隸都逐漸死去后，奴隸制度也就沒有存在的基礎了，這樣就可以使它最後自然消滅
此外，王莽的重要舉措，還有強迫勞動制度，也就是說，凡無業游民，如果老是不做事情，每人每年罰布帛一匹，無力繳納的，由政府強迫他勞役，在勞役期間，由政府供給衣食專賣制度，酒專賣，鹽專賣，鐵器專賣，由朝廷統一發行貨幣，而從前任何富豪，都可製造銀錢，王莽卻宣布收回這種授權而且以後山上水中的天然資源，都為國家所有，由政府開採
最受人詬病的，也就是王莽力主推行的貸款制度，原來那時候，經常有人缺錢，王莽看到了這一點，就宣布，人民因祭祀或喪葬的需要，可向政府貸款，不收利息但為了經營農商事業而貸款，則政府收取純利十分之一的本息
另外，王莽非常痛恨商人囤積居奇，操弄物價，所以王莽乾脆宣布，從此以後由官府控制物價，防止商人操縱市場，以消除貧富不均食糧布帛之類日用品，在供過於求時，由官府照成本收買求過於供時，官府即行賣出，以阻止物價上漲
再就是王莽創造性的想出了開闢財源的辦法，那就是徵收所得稅，從命令宣布起，一切工商業，包括漁獵、卜卦、醫生、旅館，以及婦女們家庭養蠶織布，從前都自由經營，現在官府都課徵純利十分之一的所得稅
當然，官府收著這個錢，也是專款專用，因為要用這項收入作為貸款或平抑物價的資金王莽在其稅制改革中，除了擴大工商業稅範圍徵收懶惰捐外，還提出「除其本，計其利，十一分之」的徵稅原則，其實，在段業看來，這就是所得稅之先驅
「王莽這個人，看起來很聰明，其實很愚蠢！」苻宏最後說道，「他有最好的條件，最多的支持，最終卻干出了那事情，最後把國家搞垮，我真的不希望段業也是這樣的人！如果真的是這樣的人，還有這樣的理想，那麼為了天下蒼生計，我也一定要除掉他！」
衛彬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
苻宏也有些激動，道：「叔，我決定了！這個事情，我們要做最壞的打算！」
衛彬點點頭，道：「我總是支持你的，不過，你把他已經晾了幾天了，該差不多了」
「那麼我們這就召見他？」苻宏說道
「那倒是不必」衛彬道，「他會找上門來的」
……
「王莽啊，我有的時候真的想，他會不會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段業輕輕撫著一本王莽傳，道
崔浩這個時候笑道，「大人，不瞞您說，之前您的不少說法和舉措，也讓小可嚇了一跳」
「喔？」段業道，「你也覺得我是王莽？」
「呃，有一點」崔浩老實的說道，「大人那個時候的目標也極為宏遠，可是……恕小可直言，那個時候大人的空間和格局還沒有那麼大，小可那個時候也擔心大人是不是有些好高騖遠，不切實際」
「現在呢？」
「現在大人已經用實踐證明大人您是務實謹慎的人，那是小可多慮了「崔浩道
」不過我倒是不認為王莽好高騖遠「段業道
」願聞其詳「」其實王莽的很多政策，不是你想的那樣不切實際，只能說，王莽的阻力太大，很多事情，他的立意是好的，細節也都考慮到了，只是他下面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把事情辦砸，結果好事就變成了壞事，比如你說奴隸那個事情，小崔，我問你，你也覺得，這世界上應該有奴隸嗎？「崔浩猶豫了下，道：「其實過去小可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從小，家裡也是有奴隸的，不過現在，小可認為，人的確不應該成為可以買賣的貨物」
「這不就對了」段業道，「可是你我這樣認為，涼州估計也有很多人能這樣認為，但是那些家裡有奴隸的呢？那些買賣奴隸的人們呢？他們可不會這樣認為，王莽這麼做，那就是斷送他們的財路，那就是要他們的命可是他們雖然不能明著反抗，但是下陰招，使絆子，那方法還不是多了？王莽搞的什麼事情都辦不成，那自然威望下降，百姓不信任，官員不尊重，後面再有那麼多別的事情，不也是命里註定的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