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覲見（4）
司馬道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固然，皇帝肯定也早就知道段業這個人了，在他還在敦煌的時候，建康方面，就注意到了這個快速崛起的人而那個時候，很明顯段業已經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當然了，包括司馬道子自己在內，大家也都沒有想到，段業這麼快就成了一方諸侯但是畢竟說起來，涼州和江南，千山永擱，反正段業就是再牛，一時半會，也影響不到江南，所以大家也就不在乎了
可是現在，司馬昌明居然直接想招攬段業了，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是真心還是假意？這是誰給他出的主意？
一大堆問題，馬上就讓司馬道子有些迷茫了，因為這個問題自己完完全全沒有想到過，幕僚們也沒有事先討論過，自己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司馬昌明卻似乎是來了興趣，他笑吟吟問道：「三弟啊，你看，段業能夠那麼短的時間裡，就擊敗了呂光等人，完全佔據了涼州，那自然是很會打仗的，而他處理內政的本事，聽說也不錯，這樣的人，我們不招攬過來，不是太可惜了嗎？」
司馬道子忙道，「陛下，此人固然是有本事，可是……他先跟的呂光，後來則是效忠於苻宏，那……那可都是氐人吶」
「無妨」司馬昌明揮揮手，「他畢竟出生的時候，我朝就已經退守江左，讓江山淪陷，百姓淪為賊寇治下，是我們的不是，不能怪他！而且他出道也這麼長時間了，你們有聽說他做了什麼對不起漢人的事情嗎？「」這倒是沒有「」那不就結了！「司馬昌明頗有興趣的說道，」你看，他不管怎麼樣，也是漢人！一般來說，那是胡酋任用漢人的時候，那些歌漢奸們，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往往都要去做很多變本加厲的事情，可是段業沒有！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段業是留有餘地的「」是「」還有啊「司馬昌明越說越高興，」三弟，朕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現在你也知道，咱們晉國，實際上說了算的，不是朕，也不是咱們司馬家族「司馬道子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道：」臣弟無能……「」不不不「司馬昌明扶起已經跪下的司馬道子，道：」這個事情不怪你，是朕的問題，當然也是歷代先皇……這個……你知道，反正原因很多，如今門閥士族，早就同氣連枝，互相呼應，你別看王家和謝家掐的凶，哼，以為朕看不懂？他們無非是想爭誰當老大！可是不管誰贏了，他們有一條卻是一樣的，那就是藐視皇權！「」是！「」而段業就不一樣！「司馬昌明有些興奮，」你可不要忘了，段業是寒族！徹底的寒族，現在無父無母無親戚，這樣的人，到哪兒去找？「司馬道子好像抓住了些什麼
」而且你看，他是孤兒，所以沒有親人，就算髮跡了，也不會形成家族勢力他是漢人，註定不可能得到氐人完全的信任！那麼他能怎麼辦？想自立，或許，可是當今這個世道，沒有龐大的家族，沒有法統和道統，想自己當王，那是不可能的，陳勝吳廣雖然最先舉起大旗，反抗暴秦，可是歸根到底他們還是亂臣賊子，段業想逞強與一時，那是可能的，想真正自立，那是辦不到的他是聰明人，應該知道這一點，如果我們能夠把段業給招攬過來，他沒有選擇，一定得忠於我們，如果運作得當，說不定還能一舉把權力從門閥那裡奪回來呢！「司馬道子有些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哥哥，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
這下，司馬道子才意識到，長期以來，也許自己小看了他，這位哥哥，是絕對不甘心當一個傀儡的，甚至他的野心和智慧，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不過司馬道子還是說道，」陛下，可是臣弟有個疑問，想讓人投奔，無非是低俗者，許之以財帛美女，有志者，諾之以前程榮景，可是段業聽說富甲天下，也有嬌妻美妾，如今他在涼州當著土皇帝，也還蠻愜意的，咱們憑什麼讓他放棄這一切來江南？「」呵呵呵，很簡單「司馬昌明緩緩說道，」他現在什麼都有，所以，他可能是不願意的如果他一無所有呢？「司馬道子先是一愣，可是他突然看見司馬昌明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麼似得，饒是他心狠手辣，見慣了各種狠毒的事情，也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
今日是朝會的時候，根據慣例，段業這樣等到朝覲的人，是不能去正殿等候召見的，自然有中官帶著段業到偏殿去等候只是，這樣一來，段業就不能看看大朝覲是如何舉行的了
其實，朝覲就是意義特殊的朝會活動嚴格意義的大朝會，是每逢歲首舉行一次大型朝儀，禮儀規格最高，始於西周，秦漢直至魏晉，歷代承襲不衰昔日苻堅奪取天王之位后，為了表示自己其實才是華夏正朔，也決定每年舉辦大朝會
所謂大朝會即百官朝見天子《周禮；春官；大宗伯》載：「春見曰朝，夏見曰宗，秋見曰覲，冬見曰遇，時見曰會，殷見曰同」這便是對大朝會的解釋
根據禮儀，諸侯、百官朝見天子的時辰是早晨，故稱之曰「朝」天子接見諸侯、百官的目的是商量天下大事，同時詢問地方的治理情況，謂之「圖考績」，也就是對官員工作成績的考核現在是在秋季，所以這舉行的儀式，就是大朝覲
其實算起來，段業現在也是一方諸侯了，可是這次朝覲，自己卻不能直接去正殿，問題就是自己的名分問題
因為身為諸侯，必須是要有對應的爵位的，可是段業現在沒有，公侯伯子男，段業連個男爵都算不上
沒有爵位，是不是貴族，你官兒再大，其實還是個平民身份，人家貴族是看不起你的
更何況，現在段業實際佔有涼州，但是苻宏並沒有任命自己，也沒有發給敕書，那麼就不算實授的涼州刺史這問題就大了，因為之前，朝廷承認的刺史是呂光，自然也就承認呂光任命的官職那這樣的話，長安方面，就只承認段業是刺史府參軍
區區一個參軍，當然也只能在偏殿等候了，甚至這還是恩典呢，因為嚴格按照禮儀來，他只能在殿外呢
不過段業倒是無所謂，既來之，則安之么根據之前說好的，段業只能帶一個隨從正好這個時候，衍生已經回來了，其實他回來的時候，恰好是段業要決定的時候，思來想去，段業還是決定帶衍生，而不是崔浩
衍生自然是沒有任何意義
進了宮門，放眼望去，宮殿倒是也算華美巍峨，不過，段業是看過紫禁城的人，對此倒是沒啥感覺，只是大概的看了眼，就目不斜視了
而在前面帶路的一個宦官，這個時候卻頗為吃驚，因為他既然被選來帶路，肯定也就要順便觀察段業的表情和舉止結果，他卻看見，段業面對巍峨壯麗的宮殿，卻是毫無反應！
很明顯，根據他們的掌握，段業之前是沒有來過皇宮的而皇宮這種地方，不光是建築壯麗華美，更重要的，是這裡是皇權的象徵，是威權的體現，一般人，看見皇宮可能就面如土色了，就算強作鎮定，這些宦官都是閱人無數的人，很容易就看得出來
但是段業真的很淡定，因為這個宦官聽來，段業的心跳，腳步的頻率，都沒有任何的波動！
這下子，這個宦官心裡才對段業重視了起來，看來這個傢伙，果然非同凡響
而段業這個時候卻問道：」請問這位師傅如何稱呼？「那自然是喊這個宦官的，其實段業本來想喊公公，可是那樣就好像在提醒他自己是個閹人，這個時候可不是得罪人的時候
其實這個人，雖然一身的青袍，手上拿著拂塵，一看就是宦官，不過他看起來也是個眉目清秀的小倌兒，而且身上有香料的味道，大概是為了遮掩尿騷味
段業之前還以為，自己如果看見閹人了會極為厭惡，不過看眼前這個人，段業並沒有這個感覺，因為他看起來年紀似乎比自己還小
那不用想，這肯定也是家裡太窮活不下去，沒辦法了，才自宮了進宮的，說到底，這也是可憐人啊如果不是這樣，這個年紀的孩子，本來應該已經娶了老婆，好好謀了個差事，老婆孩子熱炕頭呢
這個宦官一愣，卻看見段業一臉和煦的看著自己，便道：」段大人，奴才名叫安海，是伺候陛下讀書的奴才「」安先生「段業拱手一禮，」此行還希望安先生多多照顧「」不敢當！「安海忙道，」陛下期盼您來，已經很久啦，您放心，這一次啊，您一定是心想事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