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後怕
大家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夜色漸暗，月亮已經掛上了枝頭。桌子上的煤油燈也沒有人去點亮，屋裏也是張家的三個女人一直沉默著。
約莫到了晚上的十一點左右。院子的門吱呀一聲推開了。在靜悄悄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秦曉雨好像猛然恢複了意識，站起來把桌子上的煤油燈點亮。她意識到她們三個就這樣靜靜坐了兩三個小時。
苗晴一個激靈往外望著。秦曉雨趕緊推著苗晴往外走。張丹丹一下沒反應過來，表情怔怔的坐在那裏。
“媽，曉雨，丹丹。”這聲音猶如破鑼一般，嘶啞難聽。
果然是張逸峰。看著站在院子裏的人影，苗晴的心一下子放下了，人在就好。
苗晴一直繃著的神經一下子就鬆下來了，接著升起的是一股被隱瞞被欺騙憤怒。
苗晴瞪著兒子，問道：“你幹什麽去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還知道回家呀。”
張逸峰低著頭不說話，借著暗淡的月色下看得出來，他臉上黑乎乎的，隻有一雙黑色發亮的眸子也閃現著隱忍痛苦的神色。
秦曉雨看的揪心，趕緊說道：“逸峰說吃飯了沒有？大家還都等你呢。”
張逸峰抬頭看著苗晴，又看看曉雨，歎了口氣說道：“你們怎麽還沒吃飯休息？”
“我們……哎，你不回來，我們怎麽吃得下睡得著啊，你這孩子，這麽大了怎麽做事跟沒長心似的。”苗晴一臉的疲憊難過。
“媽，我……”
“那我去熱熱飯菜，丹丹啊，你去燒點水讓你哥衝衝澡，看這一身髒的。一會咱們吃晚飯。”看出張逸峰的掙紮，不想看到他為難，秦曉雨打斷了苗晴和張逸峰的對話。
“好好，我去燒水，咱們一會兒吃飯。”張丹丹這一晚心情跌宕起伏，還是個孩子的她早就六神無主的慌了，頭一次這麽聽嫂子的話。
趁著張逸峰洗臉擦身的空蕩，秦曉雨趕忙去熱菜。這會兒帶著熱氣的菜重新熱過，端了上來。四個人在半夜圍著桌子坐下來，沉默著吃晚飯，這讓別人看到肯定會連連稱奇，但是現在一家四口心情都無比沉重。
“來，媽吃雞蛋，您年紀大了，我們這些晚輩還天天讓你操心。”秦曉雨剛才炒了一小盆雞蛋，加了一筷子放在苗晴的碗裏。又加了一筷子放在張逸峰的碗裏，說：“逸峰，媽說你每天都太辛苦了，都瘦了不少，得好好補補。”
又加了一筷子放在丹丹碗裏：“丹丹一晚上也累壞了，多吃點，一會早休息。”
一盤子雞蛋就是兩個雞蛋炒的，並沒有多少，秦曉雨三筷子下去，卻是把雞蛋都給三人分光了，一點沒給自己留下。張丹丹看了，心裏挺不是滋味。
一家人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看張逸峰狼吞虎咽把桌子上一大半的飯菜都吃光後，神色才稍微輕鬆一點。
苗晴其實心急如焚，但又在等著張逸峰先開口。
苗晴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了。帶著一絲無奈的語氣問道：“峰子，你跟媽說實話，你是不是去礦上幹活了？”
張逸峰沉默著點了點頭。
“你，你為什麽要去呀。我都說過了，就算媽病死也不允許你礦上。兒啊你難道忘了你爸他，他是怎麽死的嗎？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塊就夠了。貧窮富裕又能怎麽樣？”苗晴一番話說的無比沉重，她隻要一想到今晚死去的那個人又可能是自己兒子，就痛苦的肝膽俱裂。
秦曉雨聽了，心又揪了起來。那種後怕的感覺讓她戰栗，她使勁兒閉了閉眼。
“媽，你知道嗎？李楠死了。”等了許久，張逸峰抬起頭克製著情緒的說道。隻聽這句話仿佛是咬著後槽牙說的，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苗情。
苗晴她們晚上已經聽說了，但這一刻聽到張逸峰親口說出來，還是忍不住的心驚。
“當時李楠他就站在我旁邊，當時五點多我們已經準備要出礦洞了。我記得特別清楚，他還給我說趁著年輕多掙點錢，還要分一半錢給他大哥娶媳婦。”張逸峰落寞的苦笑了聲。
秦曉雨關切的看著他，抬手握住了張逸峰傷痕累累的手。
張逸峰感激的看了眼秦曉雨，繼續說：“然後礦洞深處就開始震動，發生坍塌的時候，我倆離洞口其實特別近。是他推了我一把，把我退出了洞口，而李楠就被埋在礦洞裏了。”
大家驚呼了一聲。單單是聽張逸峰這麽一說，大家都覺得後怕不已。
張逸峰和張丹丹的父親就死在這個礦洞的上一次大型塌方事故中。
要知道，在礦洞挖礦壓根兒沒什麽安全保證，裝上炸藥，引上雷管，燃爆導火錢，爆破後，眾人再進去用編織袋拾撿礦石，運氣好就可以很輕鬆的撿到幾十袋精礦。
但是有時候雷管沒有成功爆破，等人進去了又爆炸的每年都會有，但是像這次能引起大型塌方事故的也就這兩次。
李楠和張逸峰小時候是小學同學，兩人關係大小就好，兩家住的也近，苗晴也算看著李楠長大的。聽到李楠救了自己兒子一命，而李楠又死的這麽慘，苗晴心裏百感交加。
“發生事故後，大家就要把我拉走，說是不安全可能二次坍塌。我不肯走，我想在那等著，我想等著李楠跟我一塊兒回來。“張逸峰的聲音有些哽咽了。
“你……”苗晴歎了口氣，沒說下去，畢竟每個父母都是自私的，在危險麵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安全。
“人們都走了，來看熱鬧的也都遠遠站著，礦主也躲起來不見人，救援的人也不見來。我就趴在那裏一隻挖，他救了我，我不會丟下他。”
看著張逸峰好幾個指甲都外翻著，指縫裏還有洗不掉的血汙，秦曉雨心裏一緊，握著張逸峰的手也用力握住。
張逸峰看著秦曉雨安撫的笑了下。繼續說：“我等到六七點，李楠終於被挖出來了，他被一塊大石頭給砸死了。腦袋都被砸變形了，身體上就跟沒骨頭一樣軟趴趴的。”
雖然從自家私心的角度想，張逸峰沒事兒就是萬幸。但大家還是聽著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