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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風流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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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宮又從袖中掏出一個香包,道:“如今城裏都時興這個,在下這兒也有一個,送給姑娘玩玩。”


  薛可接過來,隻見香包縫製並不華麗複雜,聞起來也不過是些常見的香料,細細辨來,倒是有一股雨後石榴花的香氣,帶著一絲凋謝的苦澀味。南宮笑道:“此香包名為黯然香,京城男男女女佩戴此香是借此表達對那人的不舍。”


  “哦?原來楊相在民間還有此官聲!”


  南宮聽她出言,不由駭然而笑:“姑娘怎麽想著楊相!這朝堂上沉沉浮浮,百姓有什麽舍不得?他們舍不得的是那位風流解元!”


  聽南宮說,薛可才想起這案子到底也沒查實解元買題的事,那解元被關了三個月,前幾天被放出來,朝廷下了文書令,讓他做個小吏,他卻當著眾人撕了文書令,說什麽“閑來畫得青山賣,不使人間造孽錢”。


  薛可舉起南宮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道:“這解元的脾氣,倒不如早點回去畫畫的好。”


  南宮也滿飲了一杯酒,歎道:“一代首輔啊!”


  薛可看著廊外連綿的細雨,忍不住問道:“程大人究竟有沒有賣題?”


  南宮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道:“程大人有沒有收錢,楊首輔知不知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鬧大了,就需要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交代,聖上正好又想拿楊首輔做交代。”


  南宮看了薛可一眼又迅速轉過眼神,道:“聖上喜歡秦王,願意讓秦王出頭那是聖恩,楊相替秦王出頭那就是結黨了。”


  薛可冷哼了一聲。南宮不好揣摩她意思,隻是默默的喝酒。


  薛可又舉起手中的香包,笑了笑道:“不管怎麽說,這香包的賣家倒是個聰明人,借著這個風流才子倒是賺了一筆。”


  南宮怔了一下,倒沒想到這一層,突然又想到一事,笑道:“這香包的賣家,姑娘可知道是誰?姑娘應該認識,但再也猜不到的!”


  薛可果然來了興致,一連猜了四五個都不對。南宮笑道:“這香記,是征西史將軍家姑娘的產業,這位史姑娘就要嫁到蘇州了,倒是給自己掙了……”


  南宮話還沒說完,薛可便高興的驚呼起來:“你說史姑娘!你說是她的產業!你說她要嫁人了!”


  南宮被她的情緒一感染,也興高采烈,正要詳細說的時候,突然聽見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咳聲。


  抬眼一看,興兒正低頭看著地麵,身後站著一臉陰沉的太子殿下。


  原來明日沐休,一連數月終於塵埃落定,楊相被貶,太子心中感慨,眼見得秋雨連綿,便想找人喝上兩杯,聽說南宮還未走,便一路找到玲瓏閣來。


  南宮也不知太子站了多久,隻覺得頭上冷汗盡出。


  太子冷笑道:“南宮大人倒是盡忠職守,這個時辰還不散班,也不怕家裏的十三房姨娘等的著急麽?”


  南宮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硬著頭皮道:“十四房十四房,年前又抬了一房。”


  太子見他還算知情識趣,哼了一聲。南宮急忙找個由頭退了下去。


  太子從春獵呂新之事後就未見過薛可,隻見她一襲素衣,為著日常方便,穿著男式的窄袖衣袍,係著一條羊脂玉帶,頭上也是簡單別了根玉簪,並無其他裝飾之物。


  “怎麽在玲瓏閣裏這麽逍遙麽?孤都不知道,還能喝酒聊天的?”太子心中有氣,語調也不大好。


  薛可輕輕欠身行禮道:“殿下批評的是,以後注意。”


  太子哼了一聲:“我看南宮誠也是越活越回去了!是玲瓏閣的差使太清閑了還是他不想幹了?”


  薛可莞爾:“南宮大人心思縝密,對朝事分析精辟,是殿下不可多得的良才,殿下何必如此惱火?”


  “哼!孤看他就是太縝密了!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太子接過薛可遞過的香包,臉色更難看了些,揉了一把隨手扔給興兒:“這種粗製濫造的東西要它做什麽?”


  薛可一皺眉:“這是史家姑娘開的香鋪子推出的香包。”


  太子對史將軍頗熟悉,對他的姑娘倒是了解不多:“有什麽特別麽?”


  “香包沒什麽特別,但史姑娘是我好朋友。”薛可提到好友,嘴角柔和了幾分,轉而又高興起來,道:“殿下知道史家姑娘定的是哪家兒郎麽?”


  太子梗住,這種朝臣兒女嫁娶之事他還真不太關心,也就是南宮那種人才會費心思打聽,不由沉著臉道:“這點事情,明天讓人報就是。”


  薛可心知他不清楚,也不爭辯,隻一副聽著上峰訓話,並準備聽完訓話就下班回家的模樣。


  太子不由有點鬱悶,放緩了聲調道:“楊相罷官,確是令人感歎,孤倒也想喝上兩杯。”


  薛可點頭道:“那就不打擾殿下興致了,阿六,將傘拿過來,我們回去吧。”說完便帶著阿六行了禮告辭。


  太子看著兩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雨簾中,嘴角泛起一個苦笑:“興兒,是爺給的台階不夠明顯麽?”


  興兒心裏想,您的台階都遞到人家腳底下了,還要怎麽明顯,嘴上卻不敢說,擠出一張笑臉道:“許是姑娘駑鈍了些!”


  “駑鈍?你才駑鈍!”


  “是!是!是!奴才駑鈍!奴才駑鈍!”


  南宮第二日就如霜打過的茄子,整個人蔫蔫的。


  薛可卻興致高的很,見到他便催促道:“你快說,史家的姑娘定了哪家?什麽日子出閣?那香鋪又是怎麽回事?”


  南宮不著痕跡的退了兩步,拉開和她的距離,又打量一下,其他人都在埋頭幹活。


  南宮一臉苦笑的小聲說道:“姑娘,姑奶奶,您還問哪!沒看到昨天殿下那要吃了我的神情麽?”


  薛可捂嘴笑道:“那不是沒事嘛!快說快說!”


  “你怎麽這麽好奇?又在打什麽壞主意?”南宮一臉狐疑的看著薛可。


  薛可沒好氣用手中的扇子拍了一下南宮:“胡說什麽!史姑娘是我閨中密友,她出閣,我當然為她高興。”


  南宮想了想,史將軍原就是征西軍的副帥,史家和薛家有通家之好倒也正常,便將手中知道的線索一一道來。


  史將軍在家不是很重視這唯一的閨女,他膝下八個兒子的武藝都是親傳,又一直帶著他們曆練,對這個女兒確是不聞不問。


  史將軍自從六七年前因為舊傷複發從征西戰場上退下來後,在京城也不大與其他勳貴人家來往,所以京城差不多的人家也不知道還有位史姑娘,史夫人又不舍得她遠嫁,因而耽誤到今天。


  史姑娘聽說今年已是二十有二,在待嫁女中也算大齡了。偏偏史姑娘也是位有骨氣的奇女子,並不是一味在閣中傷春悲秋,倒拿著自己的嫁妝做起香鋪生意,已經在京城開了第二家分店,聽說八個哥哥都有銀子在裏麵。


  今次上門求娶的是浙江指揮同知的兒子,出門的日子就定在下個月十八。


  薛可一聽便急了:“下個月就出閣?怎麽這麽倉促?”


  “雖然婚事定在冬日裏的多,但浙江路途遙遠,下個月已是深秋,再不出發路上就不好走了。”


  薛可坐在椅上出了一回神,看到南宮已經回到自己書案前,眼睛卻盯著自己,遂招招手示意他過來,南宮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薛可看著他突然綻放一個大大的笑臉,晃得南宮有點心神不穩。


  “南宮,有件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辦?”


  南宮心中警鈴大作,上次因為是他求情讓太子殿下帶她去春獵,結果她去南苑行宮,一路快馬回來還被秦王的人追殺,為這個太子差點沒把他罵死,而自己為此還得到了一個他不想知道,隻想拚命忘掉還忘不掉的秘密。怎麽都是不怎麽劃算的買賣。


  “是這樣的,之前殿下曾經讓我去他的庫房,還告訴我喜歡什麽就隨便拿,當時我也沒拿,現在想想,太子庫房裏有一斛東珠,個個有如鴿卵大小,正圓明亮,正適合送給新婚佳人,你去幫我要來好不好?”


  南宮禁不住張大了嘴,半晌才想起來道:“姑娘,你讓在下去向殿下討要之前殿下可能願意送給你的禮物?”


  薛可心虛的開了扇子,搖了搖扇子,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南宮毫不留情的翻了個白眼:“我不去!姑娘不怕丟人幹嘛不自己去要!”


  “我這不是怕丟人嘛!”


  “我也怕!”


  薛可合上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昨兒你走之後,殿下問我與你相處共事的如何,我說南宮大人忠心耿耿又能力出眾,是難得的良相佐才,與你共事,我受益良多。”


  看了看南宮得意又警惕的表情,繼續道:“看來我還忘了向殿下稟報,南宮大人心思細膩,對我照顧有加,在我麵前從來都不提秦王……”


  她每說一句,南宮的表情便苦上一分,聽到“秦王”兩個字,更是跳腳打斷了她的話:“我去!我去還不成嘛!東珠!東珠是不是!我去給姑娘要還不行麽!”


  太子的肅正堂裏,議事後南宮留了下來。


  稟完事情之後的南宮站在廳裏,等著太子的回音。


  這幾日秋雨連綿,雨打在庭前的芭蕉葉上,吧嗒吧嗒的,南宮默默的數著自己腰帶上掛著的玉佩的絲絛。


  太子擱下筆,揉了揉自己的眉頭,眼睛仍在案上的折子上,問了句:

  “你說姑娘讀詩讀到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的時候雙目含淚?”


  “是。”南宮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偶。


  “然後姑娘想起孤曾經說過要送她一斛東珠,覺得自己有負孤的恩情甚是後悔?哭的不能自已?”


  “是。”


  太子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抓起手邊的折子往南宮頭上扔過去:“南宮誠!”


  “微臣在。”


  “上次春獵的時候是不是你跑過來告訴孤說姑娘有心承歡就是臉皮薄?”


  南宮心虛的擦擦汗,不敢說話,又不得不應了聲“是”。


  “是不是你建議孤帶姑娘去南海子,說換個地方紓解紓解心情?”


  “是。”


  “是不是你說姑娘覺得東宮到處都是奴婢下人拉不下臉?”


  “是。”


  “隻想找個山高水闊的地方與孤牽手騎馬?隻想在月光下為孤跳一支舞?隻想醉倒在孤的懷裏數天上的星星?南宮誠!”太子越說越氣,南宮越聽頭越低。


  “殿下,上次是微臣失察,這次,這次是真的。”


  太子被氣的說不出話,擺擺手道:“滾滾滾滾滾,想要那斛東珠是不是,叫她自己過來。”


  南宮一溜煙跑出去,心想,姑娘,我盡力了,是你信用太差。


  薛可看著狼狽回來的南宮誠,衝他齜了齜牙。


  回到抱樸院中翻了翻自己的家當,還有兩張五百兩的銀票,還是南宮兩個節禮送的,除此之外,並無拿得出手的東西,心裏又有點鬱悶。


  她一向不以錢財為意,眼下到真是覺得有點為難。


  史家姑娘嫁到浙江,從此山高水長,也不知還能不能見麵,史將軍重男輕女,也不知為她置辦了多少嫁妝,浙江那邊富庶得很,也不知會不會給她臉色。


  翻來覆去,薛可又想起秦王府中史姑娘潑向阿闕的那杯酒,心裏又覺得一絲溫暖。


  “嬤嬤,你給我找個荷包樣子吧!”薛可想了半天,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也想不出所以然,到底繡個荷包,裝上銀票,是自己一點心意。


  張嬤嬤瞪大了眼,姑娘進東宮兩年多了,倒是沒見過她拿針線,心裏也有些拿不準姑娘的水平,問道:“姑娘是做什麽用的?要什麽圖案?簡單點的還是複雜點的?”


  薛可微微有些臉紅,自己的女紅大概比自己的字跡稍微好上那麽一丁點,薛可又想起在玲瓏閣裏南宮第一次看到她字跡時驚訝和嘲諷的表情,頓了頓道:“嬤嬤挑個簡單點的吧,圖案就選並蒂蓮或者合歡樹就成。”


  張嬤嬤心中一喜,隻當是她要送給太子,連忙出去找花樣、配線,又拉著阿六出去問。


  阿六一臉茫然表示不知道。


  張嬤嬤氣的輕輕拍了一下:“阿六,你長點心啊!”隨即又高高興興道:“不過姑娘繡這個荷包除了太子爺,還能送給誰呢?阿六,你幫嬤嬤看看,這兩種線哪個顏色更搭?”


  阿六一看到繡活頭就蒙了,禁不住張嬤嬤問,隨便挑了一種。張嬤嬤不由翻了個白眼:“行了,行了,你去姑娘那邊吧,問你也是白問。”


  阿六撇撇嘴,正好扔下手中她覺得是一種顏色張嬤嬤非要說有區別的幾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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