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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李泰的財路

  “藍田縣民曹主事到,藍田縣子接駕!”耀武揚威的聲音在莊口響起。


  王彪一拍桌子,怒氣衝天的站起來:“小小民曹主事,也敢要縣子接駕,好大的膽子!額倒要去看看,是誰這麽肆無忌憚!”


  說來也奇怪,王彪原先的膽兒不算大,脾氣也還行,可自從教書後,膽兒見肥,脾氣見長,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職業病?

  怒氣衝天的王彪衝到莊口,沒一會兒就奇怪地回來了:“太凶猛咧,擋不住,還得王惡兄長你去咧。”


  這下連王狼都好奇了,陪著王惡來到莊口,不禁啞然失笑。


  別的主事真當不成王惡“接駕”,可如果這主事是常升,王惡還真沒法,畢竟不管怎麽說兩人之間還有師徒之誼。


  常升大笑著踏入莊中,鼻翼聳動:“香!王惡啊,教你一段時間的書,吃你一頓不過分吧?”


  身後的民曹小吏連連苦笑,麵對這位連連拱翻了兩任縣令的凶人,莊子下方還有匪徒屍體築成的京觀,也唯有主事你敢那麽隨意了吧?連縣令提起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場上已經重新添了一桌,等候常升等人的入席,而原先停在旁邊的騾車隊,俱已不見蹤影,當真是人老精,鬼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族老這財不露白的手段堪稱楷模啊!

  “原來是常先生,這是升任主事咧?恭喜恭喜。”族老舉杯祝賀,不過隻是潤潤嘴唇。


  沒辦法,族老年歲大了,誰也招惹不起,他老人家能潤潤嘴皮就足感盛情了,要不怎麽有句話叫七十逾矩呢?

  “族老客氣了,坦白說,額能從縣學跳到民曹,還是托了小王莊的福,要不是因為匪徒之事把縣衙一半的官吏都牽連進去,額又哪有機會跳到民曹哩。”常升舉杯,心情很美。


  “不過呢,這次額來,還是向小王莊求援的。”常升一箸夾了幾大片紅燒肉。“香、粑、可口,當初小王莊要有這好東西,額興許就,不,走,了……吧?”


  “小王莊窮,小王莊沒錢。”族老立刻條件反射的回答。


  得了吧,你當進莊的車軲轆印額們沒看到咋地?


  不過,常升的目的還真不是錢財。


  “下雪了,雖然藍田縣城僥幸沒有房屋倒塌,沒有傷人死人,可是,寒冷依舊困擾著百姓。額知道你們在長安有工程隊,掙大錢,做大事,可你們也要想想,歸根結底,你們還是藍田人啊!”


  “這不是什麽道德綁架,不是什麽公務洽談,僅僅是額常升個人的請求。王惡,抽調一支工程隊,來藍田為百姓建造火炕、煙囪,並讓那石炭進入藍田吧。”常升一聲長歎。“藍田的百姓,苦哇!”


  王惡與王狼對視一眼,王狼微不可察地點頭,王惡輕笑了:“若是旁人來,真沒時間,隻是無論如何得給先生顏麵,明日之後,自會有人找先生接洽。”


  常升眉開眼笑的一飲而盡,放下酒杯,四下拱手:“常升還得回縣衙調派衣物,就愧對父老咧。改日進城,尋額常升飲酒,額若敢不應,捶死!”


  一片哄笑聲。


  東宮。


  李承乾回宮,斥退左右,麵無表情的在後院的空地上揮劍,雖然沒甚力道,卻是一下又一下的斬擊著木樁。


  劍很冷。


  手很冷。


  眼很冷。


  心更冷。


  若是看不上額,為甚立額為太子?


  既然要立額為太子,為甚要把額的同胞弟弟提出來與額作對?


  嗬嗬,帝王心術,去他的帝王心術!知道額眼睜睜看著那個恐懼的躲在額身後的弟弟成為對手甚至是死敵之後,是怎樣的痛心與絕望嗎?不,你們不知道,你們隻知道玩弄帝王心術!


  青雀啊!莫怪大兄會下狠心,早晚有一日,你我要成為生死對手,就像傳說中的養蠱!


  雪停,天晴。


  朝堂上卻是一片肅殺。


  因為今日要上報走訪的消息,李泰被特批入宮。


  “衛王,將你走訪的結果呈上。”李世民處理完政務,讓高力士收取李泰的奏折。


  咦?

  李世民驚訝起來,若不是因為確實是李泰的字跡,李世民甚至會懷疑是誰在操刀。古怪!以往李泰多喜歡用華麗的辭藻,卻是華而不實,如今卻素淡得仿佛洗手作羹湯的婦人,褪去浮華,卻隱隱有一種看透世間繁華的明悟,字句平凡、簡練,卻似刺客般一擊必中,隱隱有了大家風範。


  這不是衛王的王師所授,就那群腐儒,隻會堆砌辭藻,削尖了腦袋鑽研一些生僻之極的東西,比如茴字的幾種寫法。


  沒有煽情的文字,有的隻是直白的陳述,與百姓最真實的想法與要求,不,是乞求!


  真意外啊!


  朕隻是想讓青雀這個浮躁的娃兒給太子當一當磨刀石,哪想到青雀竟然長大了許多、務實了許多?


  “臣,禦使段章,彈劾衛王,衛王走訪民眾,並未奉旨送糧,而衛王擅自送糧,意欲何為?臣以為衛王有收買民心之嫌。”一名禦使突然跳了出來。


  魏征不滿地瞪了段章一眼,額們雖然是職業噴子,可也不是無原則的亂噴!利國利民之事,你居然敢為了私利亂噴,回頭看額怎麽收拾你!

  李世民無趣地擺手:“青雀,解釋一下。”


  李世民可以選擇袒護,直接以雷霆手段收拾了段章,但他想看看,自已最寵愛的娃兒,能不能應付這場麵?

  “額還是個孩子啊!”李泰看似愕然的一句話,卻是一劍封喉,噎得段章話都說不出。“人之初,性本善……”


  是啊!人家衛王這娃兒隻是心善做點事,你就居心叵測的扣一頂大帽過去,你下賤!

  孔穎達火大的站出來:“衛王心善,所言所行俱是額儒門典範。”


  王八犢子!看額不懟死你!

  衛王是儒門典範,你段章呢?從此不要說自已是儒門中人!


  段章麵色難看。


  這一次為人先驅,虧大了!

  李世民笑了笑,聲音疲憊裏帶著溫柔:“青雀啊,朕知道,因為大事,衛王府的用度也被你母後克扣著,日子緊巴巴的,錢糧也是嬤嬤管著,你哪來的錢買糧?”


  “額有掙錢啊!”李泰伸手從懷裏掏出三味書屋的樣稿。“筆名胖泰,那就是額,額的潤筆已經從每字十文漲到四十文了,幾個月下來,買點陳糧還是夠的。書屋的東家說得對,辭藻的堆砌,看上去很美,可有甚用?不能踏踏實實的說中別人心事,引起共鳴,就是失敗的文章,所以額這幾個月都在民間走坊,要知道他們的疾苦,要想他們所想,才會有人關注額的文章。”


  李世民的眼睛都紅了。


  這是過的甚日子呦!當上了皇帝,卻要娃兒去寫文章掙錢!

  “青雀長大咧。”李世民喃喃念道。


  李泰嘻嘻一笑:“額還買了一壇悶倒驢送給父皇、買了一枝金步搖送給母後,東西已經在母後宮中。”


  天雖然寒冷,李世民突然覺得,心頭暖暖的。


  “書稿給朕,拿去給你母後欣賞一下。”李世民微笑著伸手,竟是不許高力士插手,親手接過李泰的書稿。


  後宮裏,長孫無垢接過書稿,忍不住撲哧一笑:“這筆名,真是胡鬧!咦,文風變了呀,不再以辭藻為勝,而是言之有物,雖然觀點上還稚嫩了些,但假以時日,不難成為一代文宗。”


  “還差點意思。”李世民也在賣著關子。


  長孫無垢展眉,認真看了一遍,突然一驚:“這些翔實的內容……他不會去民間走訪了罷?”


  李世民無奈地點頭。


  冰雪聰明的長孫無垢瞬間落淚:“難怪他竟然有錢買酒、買金步搖!可憐的娃兒……”


  李世民猶豫了一下,還是引爆了話題:“更大的問題還在後頭,朕恐怕犯了個大錯誤……”


  “李二郎,你怎能讓他們親兄弟對壘!若是他們因此生死相見,一如你和大兄,你心中過意得去嗎?”一向以溫文爾雅著稱的長孫無垢狀如瘋虎,衝著李世民動了爪子。


  心虛的李世民不敢還手,隻能在殿內奔走,拚命的解釋。


  這是發妻!結發夫妻!

  換了其他妃子,任他再如何寵愛,此時也免不了冷宮走一遭!

  大安宮內,已經聽了第三遍說書的李淵揮揮手,終於不再讓那說書先生入宮,隻是捧著那本《隋唐演義》再度看著,漸漸癡了。


  當年的風雨飄搖、當年的鐵馬金戈啊!

  多少老夥計,死的死,散的散啊!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李淵麵前。


  “裴監?”李淵大笑著起身,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歌舞呢?酒肉呢?趕緊的,怠慢了裴監,朕要你們死!”


  來的是尚書左仆射裴寂,李淵蝸居太原時的鐵杆朋友,楊廣任命的晉陽行宮宮監,為安慰李淵,可以令宮女相陪,陪法,你懂的,而在李淵起兵時,裴寂毅然大開晉陽宮門,為李淵送上足夠的兵備糧草。


  這樣的交情,隻要不是謀李家的江山、不是謀額滴項上人頭,無論是甚,額都可以給他!


  歌舞聲,人欲醉,兩個老漢勾肩搭背,歪歪倒倒的跳著誰也看不懂的舞,相互拍著對方的背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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