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這就是戰爭(三)
雖然王惡意猶未盡,但莫德思堅定的反對,王惡隻能悻悻地收隊。
突襲突厥腹地說起來雖然嚇人,可是真的沒多大風險。
突厥的兵力主要集中在王帳,還有與西突厥接壤的地界,空虛得不要不要的,王惡他們就像一群惡棍爬上了獨居小娘子的床,爽得不要不要的。
從出征到現在,傷亡人數也就十人,這比例簡直低到嚇人。
唯一覺得痛苦的,是被當作錄事參軍使用的倉曹參軍,遲賀。
每日縱馬奔走,即便是胖子也吃不消啊!褲腰鬆了,肚腩小了,屁股腫了,大腿磨爛了,要不是心裏不斷念叨著回去能記上一功,遲賀早就崩潰了。
看著遲賀苦著臉的模樣,王惡笑了:“別愁眉苦臉的,大不了,回去額請你吃一頓好的。”
遲賀立刻來了精神:“你說的。要你們小王莊的菜肴。”
莫德思表示不解:“長安曉月樓的菜肴不好嗎?”
“你曉得甚,曉月樓的菜式是跟小王莊學的好吧。”遲賀翻了個白眼,跟這粗糙漢子講不到一塊。“大將軍幾次吹噓小王莊菜肴,額可沒少聽說,當時饞得額那口水喲,控製不住咧。”
“那是,額們小王莊的飯菜,一流。”昆一忍不住出來秀存在感。
“安靜。”一直不出聲的史可郎突然揚手,連最跳脫的昆一都噤聲了——實在是平日被史可郎修理怕了。
史可郎耳朵動了動,神色有些晦暗:“五裏之外,大概有一千騎,一人雙馬。額們有麻煩咧。”
王惡並不解釋,隻是喝令昆一做事,於是在一幫昆侖奴背對著的保護下,昆一迅速的擺弄著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
然後,昆侖奴開道,一個個手持稀奇古怪的東西上前,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仿佛不知道敵軍可以用箭射死他們似的。
莫德思表示,額現在人如其名,莫得思考,就知道跟著王惡莽。
遲賀的腿有點抖。
不怪他膽小,對正常人來說,百來號人莽千騎,能不嚇出尿都是好漢咧。
阿娘啊,可憐娃兒不能孝敬你老人家哩!
五裏之外,執思失力冷靜地聽著斥候報告。
既然已經發現敵蹤,就絕不怕敵人在眼前逃脫,作為名將,執思失力有這個自信。
有點奇怪的是,對方似乎也發現自己了,但區區百餘騎,是哪來的信心,連逃都不逃,反而緩慢的逼近呢?就算是名滿天下的玄甲重騎,也難得有這底氣吧?何況他們不是!
“集體預備,到百步之內,給他們來一波箭雨嚐嚐。”執思失力並沒有輕敵,對方不是瘋子,敢這麽做必有倚仗,而自己要做的事,是讓他們的倚仗使不出來。“把本俟斤的旗號打出來!”
“執思失力,是執思失力誒!”馬背上的莫德思興奮地大叫,不忘收好望遠鏡。
是的,莫德思不是畏懼,而是興奮。
本部多少年沒開張了,想不到能碰上一條大魚!要是能撈住,這功勞……
至於說失敗,抱歉,莫德思有著謎之自信,壓根就沒想過。
實在是之前的深入敵腹太順暢了,難免有點小飄。
遲賀已經深深的絕望了,這是一群甚麽同袍啊!完哦!這二百來斤怕是要交待在這裏咧!
要不是怕“破壞軍心”的罪名,遲賀恐怕已經哭出聲音。
執思失力的威名遲賀是聽說過的,恐怕要程咬金這種名將才能與之匹敵,對眼前這些小校參軍,遲賀真沒那個信心啊!
“哦,別高興太早,這一戰,你就是個打掃戰場的。吩咐下去,每個人撕下布條堵住馬耳!”王惡不忘毒舌攻擊一番。
能打掃戰場也不錯啊!莫德思美滋滋地想。
巨大的“唐”字旗迎風飛揚,除了前麵十九個黑乎乎的猢猻模樣的昆侖奴,士氣很高昂。
至於昆侖奴,好吧,他們也不是士氣低迷,而是……怎麽說呢?在馬背上扭來扭去,一個個活像有痣青年。
悠長悲愴的牛角號響起,突厥人縱馬衝鋒,同時準備雙手射箭。
這一點,突厥人有著天然的優勢,基本上,不用訓練都可以在縱馬之時騰出雙手,而唐人要達到這程度,需要漫長的操練時間。
近了!
近了!
更近了!
突破二百步!
突破一百五十步!
突破一百二十步!
昆侖奴壞笑著點燃引線,將手中一個個填充了火藥的罐子奮力扔出去,竟沒有絲毫緊張的模樣。
對麵的突厥先鋒眼裏閃過一絲嘲諷,憑些罐子就想逼退英勇的突厥人,想多了吧?難道想憑這殺傷性不大、汙辱性極大的罐子把我們突厥人羞辱死?
“轟隆”一聲雷鳴般的巨響,眼前一片白茫茫,人與馬一時失明,馬匹慌亂地轉頭,與身邊的同伴撞在一起,人仰馬翻,後麵的馬匹接著撞上來、踩下去,一時間死傷無數,人心惶惶。
一道接一道的閃光,一聲接一聲的巨響,執思失力愕然發現,隻這一下,自己麾下就已經喪失了三成的戰鬥力!
對麵的唐軍有如瘋子,竟然敢隻以區區百騎悍然出擊!
然而執思失力不得不稱讚對方時機把握之準,此時執思設的戰士正在慌亂之中,根本無法對唐軍反動反擊,相反,潰兵還會衝入自己的陣列,成為唐軍手中的尖刀!
冷靜冷酷的執思失力帶兵後撤一裏,看著那些慌亂的戰士被唐軍斬殺,刀柄上的手青筋直冒。
這是一幫魔鬼!
在沒有弄清楚那個發光發響的東西之前,執思失力不會再用戰士的性命來冒險。
一下子損失五百騎,換任何一個俟斤都會痛徹心扉。
執思失力感覺更痛,一下喪失了諸多兵力,部族又遭遇大難,感覺這脊梁啊,快被沉重如山的壓力壓垮了。
“啊哈,執思失力,我的朋友,你竟然這麽快抓住了唐軍的蹤跡!”馬蹄聲中,蔭奈特勒設的俟斤帶著二千騎趕了上來。“辛苦了,待我們抓住他們,會給執思設感謝的。”
這是明火執仗的搶功!
執思失力身邊的戰士不忿,正要出聲怒懟,卻被執思失力攔住了。
“需要提醒你們一點,蔭奈特勒的朋友們,唐軍很厲害。”執思失力不動聲色的提醒了一句,至於對方聽不聽,那不是他的事了,這官司打到可汗麵前執思失力也不怕。
蔭奈特勒的騎兵全部押了上去,馬蹄隆隆,大地都在顫抖。
“又有買賣咧。”正在收繳戰利品的昆一立馬歡快地拿起香火。
一個個罐子投擲出,一片的巨響與耀眼的白光閃過,然後是嗆鼻的味道,失明失聰的人馬立刻亂成一團,相互踐踏,戰士慌亂地揮舞著手中的馬刀,身邊三尺之地便是禁區,任何進入的人馬都是死!
俟斤眼前一片黑暗,內心極為懊悔,為什麽要逞強,為什麽不聽執思失力的勸告呢?
終於恢複了一點聽覺的耳朵裏,傳來急劇的馬蹄聲,是唐軍!
“唐軍來了!抵抗!”
然而俟斤的咆哮並沒得讓戰士們聚集迎敵,反而更亂了,你一刀我一刀,相互竟殺得不亦樂乎,儼然將身邊的同袍當成唐軍。
硝煙散去一些,俟斤睜著通紅的眼睛四下張望,唐軍猙獰的麵容在快速逼近;後方,執思失力的五百騎不動如山,沒有絲毫援救的意思。
俟斤拔刀,眸子裏現出最後一絲狠色:“蔭奈特勒,隻有戰死的俟斤,沒有被俘、投降的俟斤!”
刀刃一翻,一道淒厲的血箭從頸上噴出,俟斤的身體徹底倒了下去。
頡利可汗的三萬大軍,直接被蘇烈堵住了。
左武衛雖然隻有二萬餘人,但裝備精良,且早有準備,別說是據險防守,就是野戰都不虛阿史那咄苾,士氣正昂揚,而阿史那咄苾的戰士卻是軍心不穩、士氣低落,試探的攻了幾下就放棄了,兩軍隻是遙遙對峙。
阿史那咄苾心裏苦啊!
“可汗,不能再耽誤了!要是朔方堅持不住,我們的戰略就全完了!”趙德言匆匆進帳。
阿史那咄苾苦笑著喝了一碗微酸的馬奶酒:“問題是,我能如何啊!各部隻顧得他們眼前的損失,人心散了啊!即便是我本部,雖然拉到了這裏,卻是無心再戰,十成戰力發揮不出一成!梁師都是完了,就是白狼先祖降世也救不了!”
趙德言怔怔地站了許久,才一跺腳,恨恨地離去。
程咬金看著蘇烈井井有條的布置,眉間閃過一絲欣賞。
雖然蘇烈眼下沒能進入大唐名將行列,但毫無疑問,這隻是時間問題,這一番滴水不漏的布置,就是程咬金自己都做不到如臂使指。
眼下,程咬金最擔心的,卻是撒出去那一營與王惡。
孤軍深入,向來是兵家大忌,而蘇烈毅然使出這一手,注定他們沒有歸路。
縱然程咬金與王惡頗有淵源,卻不能阻止此事,慈不掌兵!
誒,回去怎麽給程處默這渾娃兒解釋此事呦!
“回來咧!他們回來咧!”山坡上,一個瞭望的軍士欣喜的大叫。
程咬金立刻拿出與年齡嚴重不符的敏捷,幾下攀上瞭望鬥,舉目望去。
折損了一些人手,但損失不大;
旌旗飛揚,上麵竟然沒甚破裂。
其後,鋪天蓋地的馬群緩緩行來,竟給人一種壓抑感。
“這,這是大勝咧?”程咬金晃了晃,險些摔出瞭望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