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秋後算賬
除了上朝,王惡多數時間還是窩在小王莊,逗弄王仁與王延。
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逍遙度日,它不快活麽?
為甚還要在這大冷天的上朝?惆悵。
幸好如今太極宮中也安了地龍,不是太寒冷,否則王惡不保證自己不會披著棉襖上朝。
天冷,連最能叨叨的禦使也下意識的加快了進程。
回家,盤腿上暖乎乎的熱炕席,它不香麽?
好不容易熬到散朝,王惡抬腿就準備開溜,卻看到一個宦官進殿:“藍田伯留步,太上皇有請。”
群臣為之一驚,與王惡交好的程咬金、尉遲恭更是麵色凝重。
太上皇相召,不能不去;可若真去了,陛下這頭會有甚麽想法?
李世民隻是掃了一眼,並不在意。
王惡有選擇麽?沒有。
大安宮其實有很多人,羽林衛、宦官、宮女,甚至是李淵的嬪妃,但仍舊一股撲麵而來的寂寞之味。
李淵的長相,比李世民溫和得多,畢竟被人叫了多年的“李老媼”,脾氣有點麵瓜是很正常的。
“《三國演義》的第三卷呢?”李淵待王惡入座,揚眉問道。
幸好王惡身上還真帶了一本第三卷的樣書,王惡隻能遞給李淵:“請太上皇指正。”
李淵迫不及待的看了起來,王惡隻能耐心等待,好在大安宮吃喝不缺,王惡也顧不上甚麽禮儀,自顧自的取用。
不知過了多久,李淵掩卷歎息:“書上的智計百出,果然令人歎為觀止,尤其是空城計,竟然能嚇住司馬懿這等梟雄。”
王惡抹了抹嘴角的糕點渣:“太上皇這一節可是膚淺了。”
“嗯?”李淵揚眉。
“養寇自重啊。”王惡微微歎息。
李淵能結束亂世,自然不是等閑人物,略一思索,已經明白王惡的意思:“所以,這其實是兩個政客之間的默契,諸葛亮以此全身而退,司馬懿養寇自重,以防魏帝鳥盡弓藏,其實不是表層的謀略這麽簡單。”
“說到人心,額就想問你一句,你對人心真的了解麽?”李淵似笑非笑的看著王惡。
王惡急忙放低姿態:“臣不過愚者千慮、略有一得而已。”
“人心呐!朕要依著本心,應該殺你的頭!”李淵突然聲色俱厲的拍案。
王惡一臉懵懂。
但是,保命最重要!
“太上皇恕罪!臣有罪,臣悔過!”
王惡果斷拿出老電影《抓壯丁》裏的腔調,可惜自己是用關中調,要是能配合上蜀調,那味道,巴適!
“嗬嗬,你編的《三字經》最後一句是甚?”李淵眯著眼睛乜向王惡。
“唐高祖,起義師……”王惡這才發現一個天大的破綻!嘶!
“朕還沒死呐,你就迫不及待的給朕上廟號了?”李淵的話如穿心一刀,狠狠紮在王惡心頭。
這話,配合這寒冷的天氣,真·秋後算賬。
“臣有罪,臣這就把市麵上的《三字經》全部回收,重新刊印。”王惡果斷認慫,畢竟這事自己不占理,幸好老老李沒有要砍自己腦殼的意思,否則太上皇發飆,連皇帝都不一定攔得住。
李淵走過來,一腳踢在王惡屁股上:“收甚麽收?朕要計較這個,當初《三字經》能準許發賣麽?咋地,替朕揚名,不情願了?”
王惡恍然大悟。
難怪有這天大的漏洞,依然能通過官方審核,順利的發行,敢情是有太上皇為自己揚名的意思啊!
“臣不敢。”王惡陪著笑臉。
(書友菲尼克思,這一章對前麵你提出意見的解釋,可滿意否?)
李淵依舊拳打腳踢,不過沒用甚勁就是了。
王惡隻能老實的任由他老人家發泄怒火,做錯事的人,挨打隻能立正。
“皇祖父,明達來看你了。”稚嫩甜美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兕子?
王惡心頭一暖,不枉額為你弄了小半年的蛋羹,這時候出來解圍,夠義氣!
李淵臉色一變,拳腳立刻收起,堆出一副慈祥麵孔,迎著那小小的身影走去:“啊哈,兕子辛苦了,還提著食盒,這是給阿翁的嗎?”
兕子費力地將食盒交到李淵手中,揉著發酸的手腕:“這是明達去藍田伯府上帶回來的油糕,可好吃了,阿翁嚐嚐嘛。”
李淵取出一塊油糕放入口中,立刻眉開眼笑:“果然如兕子所說,可好吃了。對了,兕子,你去藍田伯府上做甚呀?”
兕子輕輕撫著李淵的長須,奶聲奶氣地說:“阿翁不記得了嗎?兕子有氣疾呀!要不是藍田伯家的蛋羹能治兕子的氣疾,現在兕子還應該喘著呢。”
李淵對王惡翻了個白眼:“看在兕子麵上,不與你計較!滾犢子!早點將《三國演義》完本!”
謝過李淵的不殺之恩,謝過兕子的說情,王惡圓潤潤的離開大安宮。
天氣雖寒,王惡的背上還是出了一層的冷汗。
老老李夠陰的,當初不出聲,暗中助力《三字經》通過,揚了他的名,現在來秋後算賬。哼哼,要不是機靈的兕子幫忙解圍,還不曉得要挨多少腳。
兕子自然不會是自己出現的,這一份人情,得掛在長孫無垢身上。
決定了,以後牽扯到皇家的書一律不寫了,太凶險了。
今日是撞了哪門子邪?
前腳從老老李那裏開溜,後腳在自家別府看到小李——太子李承乾。
王惡與李承乾其實是八字不合的,似乎一直是大矛盾沒有,小過節不斷,今日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
“臣見過太子殿下。”
還好,在自己主場,王惡倒也不會怯場。
按府上的規矩,錢旺給王惡一杯茶水,給李承乾一杯熱果汁。
要是按李承乾的狗熊脾氣,早就翻臉了,偏偏他今日完全不在意這小事,隻是一臉凝重的看著王惡,專注得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年僅十三的少年。
“東宮困苦,對於民間疾苦,孤有心無力,特來請教。之前的冒犯,是孤太年輕,完全沒有站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請藍田伯恕過。”李承乾擺出誠心誠意的架勢。
王惡嘬了口熱茶,驅走身上的寒意。
“其實太子有極大的優勢。”王惡慢條斯理地組織語言。“譬如說行商,西域商人能來大唐掙錢,大唐商人憑甚不能去西域掙錢?”
“你的意思,孤組織人手去西域經商?”李承乾還是有些顧忌。“聽說,西域的沙匪不少吧?若是遇上沙匪,豈不是危險了?”
王惡笑了:“太子六率是幹甚麽的?每年抽調部分人手充入商隊,正好在外麵經曆一下磨練,同時讓他們搜集西域各國的訊息,難道還怕陛下不準麽?若是沒本錢,臣名下的玻璃作坊可以賒銷玻璃鏡給殿下,待回程時,可以從商隊帶回的各種種子、稀罕物上抵扣。”
李承乾想了一下:“正好,高昌國主鞠文泰來長安朝貢,孤可以組織人手隨他返回高昌。”
王惡指點了一下李承乾:“西域諸國一直在大唐與西突厥之間來回搖擺,極不可信,所以太子的人馬必須提高警惕,萬萬不可輕信。”
李承乾點頭告辭,直入皇宮。
王惡與李承乾之間的隔閡,此時已經消除了部分。
後宮中,長孫無垢聽到李承乾要錢的想法,眉頭微微蹙起。
“這一年,後宮確實寬裕了些,錢財是沒有問題,可你說要組織商隊去西域?是不是太冒進了?”
“並不冒進,兒臣已經請教過藍田伯,藍田伯允諾,第一趟的玻璃鏡可以賒銷給兒臣,兒臣所需負擔的,隻是人吃馬嚼的費用。”李承乾眼裏放出熾熱的光芒。“另外,商隊的人手,兒臣會從六率裏抽調人手,一來是曆練未經廝殺的軍士,二來是讓他們收集西域各國的訊息,有朝一日大唐兵臨西域,也不至於一片茫然。”
長孫無垢沉默。
李承乾急了:“母後,兒臣知道以往率性胡為,讓父皇母後多有顧忌,可這一次,是兒臣認真想做一件事,請母後成全!”
李世民的聲音自李承乾身後響起:“可是,西域貨物在大唐售價幾何、大唐貨物在西域售價幾何,各自成本又是多少,路上沙匪規模幾何,何等兵器,你的商隊應該派多少人合適,你了解過麽?”
李承乾怔了一下,才知道原本想做一件事,竟然那麽難!
“兒臣這就讓紇幹承基他們去了解!”李承乾沒有沮喪,反而是打起了精神。
李世民的話中之意,竟是默許了李承乾的想法,隻是想讓他完善細節。
李世民注視了李承乾一陣,輕聲歎道:“太子長大了,有自己想法,還會與父皇母後交流,這是不小的進步。朕不能束縛太子的翅膀,雄鷹長大了,總得有自己的天空。”
李承乾心頭一暖。
本以為父皇隻是寵愛青雀,卻不愛自己,原本,是自己長大了麽?
“兒臣定會不負所望,將事情做好!”李承乾保證。
從來都是聽那些夫子說教、模擬批閱奏章,從來沒有真正做過一件真正有意義的事,躍躍欲試的李承乾那興奮勁看得長孫無垢直搖頭。
待李承乾出宮,長孫無垢微微蹙眉:“二郎,這樣做,如果失敗了,對他的威信可是一種打擊啊!”
李世民輕輕搖頭:“朕不擔心這個,失敗了,頂多再來一次就是,朕擔心的是他失去銳氣,如青雀一般穩重,那就不好了。”
長孫無垢表示不理解,穩重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