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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太后

  聽說家庭溫暖有愛的孩子三觀正性格好,所以長安上輩子把自己渣這個鍋是甩到她父母身上的。


  如今見了慕容泓,她又默默地把這個鍋撿回來扣自己頭上了。


  此君一歲喪母三歲喪父,是他哥一手把他帶大的。三觀正不正目前不得而知,然而性格卻是真的好,溫柔優雅得讓人覺得他根本做不出什麼激烈之舉,更別說疾言厲色這等有失身份的事了。說句直白的,就他現在給人的感覺,長安打賭以後在床上,他也是喜歡女上位的多。


  照此來看,要麼此君天生性格好,要麼就是他哥既當爹又當媽,給了他一個溫暖有愛的家。


  長安偏向於相信第一種情況,倒不是她有多相信人性本善,她只不過不信一個自二十歲出頭就開始戎馬倥傯的男人能夠一人分飾三角來哄自己弟弟開心罷了。


  不過拼殺十年打下的江山自己屁股都沒坐熱轉手就給了弟弟,這樣的哥哥可以給她來一打么?


  慕容泓手裡拿了一支冰花芙蓉玉如意,如意上系了一根絲線,絲線上栓了條小魚乾,正在殿中甩來甩去地逗愛魚玩。


  沒錯,那隻肥肥的大橘貓有個形象生動的名字——愛魚。


  周圍一圈人圍著助興,反倒是長安這個御前侍貓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表面看著那橘貓看似靈活實則笨拙的動作傻樂,暗地裡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皇帝身邊的那幾個人。


  皇帝反正不管是怎樣的人都得伺候,但他身邊這些人則不然,若不把他們的脾性摸透,哪天碰著個長壽這樣的奇葩,要對付起來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長壽雖壞,畢竟段數尚低,他們這些能殺出重圍站到皇帝身邊的,至少也是奴才中的人精,輕忽不得。


  長安最先注意到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御前侍女總管彤雲,一個是中常侍徐良。原因無他,其他人注意力大多被貓吸引,唯獨這兩人對慕容泓的關注始終多過於對貓的關注。


  彤雲大約二十歲左右,作為御前侍女總管,她的容貌並不出眾,只膚色白凈眼眸溫潤,看著別有一種溫柔大方的氣質。


  她看向慕容泓的眼神滿含溫情,帶著一絲克制的迷戀,是個心中愛慕慕容泓,卻又理智多於感情的人。聽說她也是從潛邸過來的,自小伺候慕容泓,應當凡事都以慕容泓的利益為出發點,不會無緣無故去針對什麼人。


  徐良的表情比較耐人尋味,他面無表情。


  雖則有些人天生就是面癱,然而這種情況出現在宮中本已少見,出現在一個奴才身上更是少見,試問誰願意整天面對一張死人臉?且徐良看慕容泓的眼神雖是平靜,卻不像一個奴才在看著主人,倒像一個監視者在觀察目標。這一點其實很明顯,然而眾人卻似毫無所覺,包括慕容泓自己。


  長壽那廝暫不去管他,接下來便是寶璐和懌心,這兩個也是潛邸來的。


  懌心借著逗貓之機一直往慕容泓面前湊,顯見是個表現欲強愛爭強好勝的,而寶璐則略有些靦腆地站在一旁笑,看著有些內向。


  再往旁邊是御前侍衛褚翔,聽說是慕容泓奶娘的兒子,長得高大強壯,鶴勢螂形的看著很有安全感。


  這哥們兒一直在偷瞄彤雲,心儀之意不言而喻。


  看完這一圈下來,長安發現,除了徐良之外,慕容泓還真是沒有其他御前隨侍太監,所以長壽這個位置還真是極好的。只是……如果沒記錯的話他繼位有四個多月了,為什麼到現在還是御前內侍寥寥?且初來甘露殿那天他說他身邊的內侍換了幾茬,為何會換?換下來的那些人都去了哪裡?

  想到這一點,她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如被眾星拱月的那個人。


  慕容泓不喜束髮,上朝回來就散了發冠,用一根銀色髮帶抓了幾綹頭髮鬆鬆地系在腦後,行動間長發衣袂飄逸如仙。


  他倒是全神貫注地逗著貓,從長安這個角度看過去,但見雪膚花唇眉走丹青,長睫翕合間,雪夜月色般的目光拂過哪裡,哪裡就能開出花來的感覺,如果給一點山嵐霧靄,他能本色出演神仙中人。


  長安心中默默地給他以後的皇后妃子點了一打蠟,後宮爭寵最大的資本——美貌,在這樣的陛下面前,怕是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太后駕到——」殿中正一片和樂融融,門外忽傳來一聲唱喏。


  慕容泓動作一頓,微微側過臉,彤雲忙上前用帕子將他額上些微汗絲拭了拭。


  「長安。」慕容泓將玉如意遞過來,長安忙弓著背上前雙手接了,低眸一看玉色晶瑩通透,觸手溫潤滑膩,打眼就知是經年累月被人握在手中把玩才得如此。


  長安忙把絲線解下,將玉如意又恭恭敬敬地遞了回去。


  慕容泓接了,也沒說話。


  這會兒太后一行已經進了殿門,殿中除了慕容泓之外,其餘人都矮了下去。


  慕容泓在奴才們的行禮聲中迎了上去,口中道:「姑母,您怎麼過來了?」


  太后慕容瑛微微笑道:「這幾日讓你去長信宮與哀家一同用膳你總也不去,哀家當你還在為抄書之事生氣,便過來瞧瞧。」


  慕容泓一邊讓著慕容瑛往座上走一邊道:「將帝師氣病雖非泓兒本意,卻也確是泓兒的過錯,姑母罰泓兒抄書理所應當,又何來賭氣之說?不過這幾日仔細想想,泓兒深覺愧對先帝重託,也愧對姑母期望,無顏去見姑母罷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入座,跪在地上的奴才這才敢起身。


  長安抬眼一瞧,發現愛魚兩隻爪子扒在慕容泓的小腿上,喵嗚喵嗚地想往他身上爬。那麼一點高度,換做其他貓早就一躍而上了,愛魚這貨簡直丟盡了它們貓族的臉。


  見慕容泓並無伸手抱它的意思,長安忙往地上一趴,嗖嗖地爬到慕容泓腿邊,把愛魚抱了過來。


  慕容瑛看著跪在地上的長安,略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問慕容泓:「如今這貓,也肯讓奴才抱了?」


  慕容泓道:「這奴才是潛邸來的,為了伺候朕凈身入宮,也算忠心,朕賜他一個閑差,算是關照故人了。」


  「哦?潛邸來的。你抬起頭來。」慕容瑛興味盎然地看著長安。


  長安:擦!奴才不能與主人對視,怎麼都喜歡叫她抬頭?

  她抬起頭,目光掃過太后的臉,定在太后的左肩。這太后看著十分年輕,彷彿才三十多歲,聽說她原是東秦貴妃,慕容一族靠著她才得以中興最後式微天下。先帝慕容淵父母早亡,稱帝後為了表彰她對慕容一族的貢獻奉她為太后。在宮中浸淫久了的人,那股子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氣勢到底是爐火純青渾然天成。


  「長得倒也不錯,就是人小了點。哀家問你,為何拼著挨上一刀,也要入宮伺候啊?」慕容瑛和顏悅色地看著長安。


  長安恭恭敬敬道:「回太后話,奴才是覺著宮中一定比潛邸好。」


  「哦?那宮中是否比潛邸好呢?」


  「是!」


  「好在何處?」


  「小魚乾好吃。」


  殿中靜了一靜,隨即掀起一陣笑聲。


  慕容瑛臉上掛著含蓄得體的笑容,對慕容泓道:「你這奴才,倒是個逗趣的。」


  慕容泓笑得滿室生艷,道:「不過是個嘴饞的奴才罷了。」


  慕容瑛便將長安撇到一邊,轉而對慕容泓道:「說起嘴饞,近來廣膳房頻頻丟失肴饌,也不知是宮人嘴饞還是鬧了鼠患。飲食之事馬虎不得,哀家正派人徹查此事,這兩天陛下的御膳,便先由長信宮那邊送來吧。待廣膳房整頓好了再恢復供膳。」


  慕容泓道:「有勞姑母。」


  慕容瑛見他神情溫雅,眉間眼底卻總隱著一分黯然,便軟言勸道:「我知你與先帝兄弟情深,先帝走得突然,你一時難以適應也是應當。只別一味溺在裡頭,把自己給熬壞了。如今在國喪期,也不方便讓你出宮散心,不如這樣吧,哀家下一道懿旨,讓朝中官員家中適齡子弟進宮參選郎官,你看著若有合意的,便留下隨侍伴駕,陪你說話解悶也好。」


  慕容泓無可無不可道:「過幾日再說吧,這幾日我總覺得懨懨的,做什麼都沒精神。」


  他們姑侄二人在說話,長安藉機偷偷觀察太后帶來的人。


  離太后最近的一位太監年紀約三十齣頭,面如敷粉唇若塗丹,一雙眸子黑亮透徹,兼之身形高挑姿儀秀雅,很有幾分男色。


  他旁邊是位五十左右的婦人,圓臉,身材略豐腴,打扮雖素凈,露出袖口的那隻玉鐲卻是成色極好的,應是太後身邊得臉的管事姑姑。


  再旁邊是兩位二十齣頭的侍女,雖是不動不語,但那股氣場就不是寶璐懌心之流能比的。


  長安眸光一轉,發現徐良此刻垂眸順目,既不看慕容泓也不看太后,然而其上半身卻顯然比方才往前傾了一些,帶著一絲他自己怕也沒有察覺的恭敬。


  長安心中恍然的同時,也忍不住犯疑:如今看來,宮中能主事的也就太后和皇帝,比之尚未親政的皇帝,太后顯然權力更大,爪牙更多。但這兩人好似都不清楚她為何會入宮?那麼,究竟是誰,基於什麼目的,把她弄進宮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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