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升職
長安對著美人垂涎片刻,回過神來,見堂中眾掖庭護衛都盯著陶夭如痴如醉,忍不住輕咳一聲,對崔如海道:「崔公公,雜家皇命在身不便多留,這便帶她回長樂宮復命了。」
崔海客客氣氣地將長安與陶夭送出詔獄。
長安一邊走一邊思量皇帝一定要將陶夭弄去長樂宮的目的何在?除了瓜田李下遭人非議之外,目前尚未看出有何實際的好處。
不過經了刺客一事,長安此刻是絲毫也不敢輕視慕容泓了。心中對他甚至還產生了一絲信任,覺得他既然這樣做,就必然有需要這樣做的理由。
長安自覺這份信任委實來得莫名其妙又不合時宜,氣惱之下一個頓步,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後面。
跟在她身後的陶夭倏忽後退兩步,雪白小臉上一雙烏眸睜得溜圓,一副心有餘悸驚魂未定的模樣。
長安見她像個不諳世事的,便試探道:「這人生在世啊,還真是禍福難測,想要一輩子順順噹噹,這運氣和眼力那是缺一不可。陶夭,你說雜家說的對么?」
陶夭紅唇囁嚅兩下,有些怯怯道:「也、也許吧。」
「從皇后淪為宮婢,雖是不幸,你的運氣也算不錯了。若非陛下在朝上極力相護,這條小命怕也交代了。只不過,這運氣是有了,眼力不知如何?」長安觀察著她道。
陶夭聽他說眼力,就抬眸看了看遠處,昨夜驚懼交加一夜未眠,此刻站在太陽底下難免頭暈目眩。她有些孩子氣的伸手揉了揉眼睛,道:「我原本也是能看得很遠的,只是昨夜沒睡好,有些眼花。」
長安:「……」沒想到傳說中的一代梟雄贏燁,居然是個顏控!
因徐良和彤雲都死了,甘露殿下人裡頭一時沒有主事的,長安只得帶陶夭直接去見慕容泓。來到甘露殿時,驚見殿里多了三張生面孔,一位是個四十餘歲的公公,中等個頭,身材略顯富態,看著慈眉善目的很是和藹。還有兩名宮女都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垂眉順目地侍立一旁,神態既恭謹卻又不過分拘謹,顯見是調-教好了的。
慕容泓依然鬆散著頭髮坐在窗下擼貓。一個少年這般細緻入微照顧寵物的樣子,還真是顯得格外溫柔。
殿中就如長安初到甘露殿時的情形,除了愛魚咕嚕咕嚕的聲音,安靜得落針可聞。
長安遂也不去打擾慕容泓,帶著陶夭安靜地站在一旁等。
不一會兒,殿外又匆匆進來一人。長安斜眼一看,居然是長壽。
他神情倒還算平靜,腳步卻略顯慌張。進殿之後一路走到長安身邊,見慕容泓在擼貓,大家都不言語,他自然也不敢多言,老老實實地往旁邊一站,過了半晌,悄悄鬆了口氣。
徐良死了,他能毫髮無傷地從掖庭詔獄回來,可謂劫後餘生,鬆口氣也是應該的。
慕容泓又擼了一會兒之後,手指柔柔地搔著愛魚毛絨絨的頭頂,眉眼不抬地喚:「劉汾。」
那圓臉的中年太監躬身上前:「奴才在。」
「徐良,到底是怎麼死的?」慕容泓問。
劉汾道:「回陛下,掖庭詔獄那邊說,是失足落水。」
「朕叫他去掖庭詔獄提人他不去,好好的去水邊做什麼?」
「這……奴才不知。」
慕容泓側過臉去看了看春景未至一片疏闊的窗外,又道:「劉汾。」
「奴才在。」
「你說,貓的本職是什麼?」
劉汾抬眼看了看慕容泓懷裡的愛魚,小心翼翼道:「若在尋常人家,貓的本職自是捕鼠。但是在陛下這裡,奴才私以為它的本職應該是討陛下歡心。」
慕容泓轉過臉來看了劉汾一眼,道:「朕就知道姑母不會派那沒眼力的來伺候朕,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徐良也是如此,有些事不必朕說,他就知道去做,可惜……」
「不能長久地伺候陛下,是徐公公福薄。」劉汾道。
慕容泓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抬眸掃了長安這邊一眼,道:「嘉行。」
一名侍女上前作禮:「奴婢在。」
「既然姑母說你得用,你必是得用的,從今天起,你就是甘露殿的侍女總管。這陶氏乃是虞朝皇后,逆首之妻,想必不懂我龑朝禮數。你帶她下去,給她取個名字,好好教她規矩,調-教好了,朕要她做御前奉茶。」慕容泓道。
嘉行領命,過來帶著陶夭下去。
「劉汾,你記一下,殿前聽差長祿護駕有功,擢為御前聽差,賞銀五十兩。這五十兩銀子,就從朕的日常開支中撥付。」
劉汾領命。
長安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側過臉瞄了長壽一眼。長壽臉色極度難看,眼珠子骨碌亂轉,一副慌亂不已的模樣。
「另外,御前侍貓長安,聰慧機敏甚得朕意,也擢為御前聽差,兼御前侍貓。」長安正暗暗感激慕容泓將長祿推出來擋箭保護了她,誰知慕容泓忽來一句就打碎了她的美夢。
她倏然抬頭看向慕容泓,慕容泓看著她露出一個淺淺的嘉許的笑容。
長安:擦!第一次發現這張臉還有這麼逆天的功能——好像不管做了什麼事,只要一笑,就都能被原諒。
完了,對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產生這種感覺,莫非她身體里還潛藏著母性不成?而且這母性被這小屁孩給發掘了?
長安心顫顫地下跪謝恩:「謝陛下隆恩。」尾音依然拖得長長的,長到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謝恩之後,長安想靜靜,就抱了貓出了甘露殿。
她心中還有一事亟待解決,那就是徐良之死的真正原因。旁人可能不知道,但這宮中有一人,卻是知道的。
太后那邊眼下沒能判斷出徐良為何會落水溺死,那是太后一時還沒想到,若是她哪天想到了,這個秘密還能瞞得住么?
此乃生死攸關之事,她應該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可……那個人不同於馬車上那女孩,不是主動求死之人。也不同於徐良,不是對她心存惡意之人。她真的能如對付這兩人一般心無波瀾地去取他性命嗎?
糾結的同時,她心裡又十分清楚,在這人性與人命不可兼得的深宮之中,走錯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
到底該怎麼辦?
她抱著貓在甘露殿後的小花園裡心事重重地踱步,走到一處假山後時,忽然聽到有女子竊竊私語的聲音。
她心中犯疑,當值的宮女此刻應該都在甘露殿,不當值的在西寓所,怎會有宮女在此處說話?
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是想著,她便放輕腳步走過去貼在山石後面,私語之人的對話登時一字不差地落在了她耳里。
「……懌心,你也別忿忿不平了,嘉行她到底是寇姑姑一手調-教出來的,太后指名派到甘露殿來掌事,陛下又豈會不給太後面子?」
「唉,你說我這算不算生不逢時?在陛下身邊熬了這麼些年,好容易熬成了彤雲的得力副手,此番彤雲遇難,本想著怎麼也該輪到我了,想不到半路又殺出個嘉行。罷了,估計我也就是個千年老二的命,多思無益。嘉言,我們出來也有一會兒了,趕緊回去吧。」
「等等!懌心,我……我……」
「怎麼了?有事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麼?」
「我……」
「你一向爽快,怎麼這回就這樣遲疑起來?若真不好說,不說便是,我可走了。」
「別,我說就是了,我……我有身孕了。」嘉言的聲音中夾雜了鼻音,顯見是哭了。
「什麼?!」懌心又驚又愕。
「懌心,你我是同鄉,又是一同進的宮,除了你我沒有旁人可以求助,你一定要幫幫我。」嘉言抽泣著道。
懌心回過神來,壓低了聲音斥道:「現在是國喪期你不知道嗎?便是想要攀龍附鳳,你也不挑個時候!若是被太後知道,哪怕你肚子里懷的是龍種呢,誰能保你?」
嘉言哭道:「這、這不是龍種。」
懌心愈驚,問:「那是誰的?」
嘉言擦擦眼淚,道:「懌心,你可要為我守口如瓶。」
懌心一把甩開她的手,負氣:「不信我你告訴我做什麼?」
「我自然是信你的。」嘉言復又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太后很是喜歡相國之女趙宣宜小姐,常令我們帶禮物去咸安侯府看她。府中小輩不少,太后想著不能厚此薄彼,所以給其他公子小姐也準備了禮物。其中有個三公子趙合,他……他……」
「他強了你?」懌心驚問。
嘉言急忙搖頭,道:「我與他見過數面,彼此間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他曾說待國喪期滿,就會向太后求了我去。」
懌心氣道:「你別傻了,他若真心疼你,又豈會做出這等事來?如今可怎麼辦?」
嘉言道:「懌心,太后那邊寇姑姑看管我們甚緊,尋常沒事不得四處亂逛,來往藥房的差事不歸我管,太醫院我也沒有熟人。你常幫著彤雲處理殿外之事,想必在宮裡是有些門路的,你能不能幫我走走路子弄點葯?」她從袖中摸出一大包銀錁子,塞給懌心道:「這個給你打點用。若此番能僥倖矇混過關,我與趙三公子沒齒不忘你大恩。」
懌心拿著那沉甸甸的錢袋,遲疑道:「你是想……這可是傷身之事,一不小心危及性命也未可知。」
嘉言咬緊牙根,道:「如今我還有別的選擇么?左右是一死,若得上天眷顧,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懌心聞言,道:「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就試試看吧。」
兩人談妥之後就一同離開了。
長安從山石后出來,眯眼看著兩人遠去的身影,撫著愛魚的背若有所思。
下值之後,長安回到東寓所。
徐良死了,長壽獨住一間的待遇自然也就沒有了。看著他抱著被褥鋪蓋乖乖滾回來的模樣,長安幾乎連嘲笑他的興緻都提不起來。
然而長壽放下被褥之後,卻直接走到長安面前,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長安閑閑道:「我可不認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體己話可說。」
長壽道:「體己話自然是沒有的,然而關於早上你捧的那束梅花,或許咱倆可以聊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