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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人渣本色

  「徐公公落水時,曾試圖向我求救,只是當時我離他遠,沒來得及去拉住他。但我看得出,他絕對是中了某種迷-葯,以至於渾身麻痹手腳無力,才會跌入池中。徐公公剛下朝就被我叫去池邊,根本沒機會服下迷藥,事發后,我也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後來,我想起他臉上袖子上的黃色粉末。」


  長壽向長安逼近一步,夜色中那張臉晦暗不明而又詭譎莫測,「梅花的花粉就那麼多?多到讓人輕輕碰一下便灑得鼻子眉毛上都是?」


  長安彎起唇角,道:「不管你有何推測,也終究不過是你的推測罷了。」相關的證據早已湮滅,無處可尋。


  「沒錯,這些都是我的推測。但是長安你別忘了,我們都是從凈身房出來的,身無長物,這種讓人吸入少許便能發揮作用的藥粉我絕不相信是你從外面帶進來的。你在宮中接觸的人就那麼多,這藥粉要麼是陛下給你的,要麼就是你日常廝混的那些老太監給你的。太后在宮裡浸淫數十年,只要是這宮裡頭的東西,旁人不知是什麼,她總歸會知道。如今缺的,不過是個能夠提醒她的人罷了。」長壽道。


  長安收斂了笑意,思慮有頃,她問:「你想如何?」


  「很簡單,一命換一命。我為你保住這個秘密,你保住我的命。」長壽道。


  長安眸光一抬,越過他的肩看向遠處,道:「掖庭詔獄都放你回來了,還有誰能要你的命?這換命之說,杞人憂天了吧。」


  長壽皺著眉道:「現在跟我來這套,有意義么?陛下下午對劉汾說的那番話什麼意思,我就不信你聽不出來。」


  「恕我愚鈍,我還真沒聽出什麼來。」長安道。


  長壽憤怒,但想起眼下自己的處境,又硬生生壓下這股怒氣,道:「陛下問劉汾貓的本職是什麼,劉汾說是討陛下歡心。一隻貓尚且要討陛下歡心,何況我們這些奴才。我們雖在甘露殿當差時間短,沒什麼機會討他歡心,但我因為徐良,已是得罪了陛下,他豈能輕易放過我?

  他又問劉汾徐良是怎麼死的,劉汾說掖庭詔獄給出的結論是不慎落水。陛下這一問分明是在提醒劉汾,雖然他是太後派來的,但只要不留下痕迹,即便弄死了他,太后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不會為了一個奴才來與他翻臉。此等情況之下,劉汾能不想方設法表示一下自己對陛下的忠心?

  陛下又誇讚徐良,說很多事情不必他說徐良就知道去做。這句話一方面固然暗指徐良做了太多他沒有吩咐的事才必須要死,但聯繫上面的警示,卻又分明是叫劉汾去做一件不用他吩咐卻又合他心意之事。


  如果說到這裡都還只是我的猜測的話,那陛下說長祿有護駕之功,擢他做御前聽差之事無疑是再明白不過的提示了。當時我也是聽到你的驚叫返回甘露殿的,我明明看到長祿從外殿的殿門后出來,而且還一副被嚇壞了的模樣,他能有什麼救駕之功?但陛下既然這樣說,還擢他做御前聽差,顯見已經去太后那邊自圓其說了。那我便成了唯一一個能戳穿他謊言的人,他還能留我嗎?只要劉汾夠聰明,他就會知道,陛下想讓他做的這件事,就是除了我。太後派來接替徐良位置的人,又怎會不聰明呢?


  直到現在我才想明白,陛下當日說他繼位不足半年,身邊的內侍卻已換了幾茬到底是什麼意思?太后與陛下面和心不合,在陛下身邊當差,既不能得罪陛下又不能得罪太后,因為這兩人弄死個把奴才都如捏死螻蟻一般。可如此洶湧的暗流之下,誰又能巍然不動獨善其身呢?」


  長安略驚訝地看著他,原以為他不過是個貪小利失大義的小人罷了,倒不曾想過他還有這份機敏。


  迎上她的目光,長壽苦笑一聲,解釋道:「生死攸關之際,人總會被逼出些急智來。」


  長安道:「既然你覺得陛下要對付你,我又能有什麼辦法?莫非你以為我在陛下面前有這個面子能為你求情?」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要麼,一起生,要麼一起死!」長壽道。


  長安冷笑:「你別忘了,你並無證據。」


  「在宮中,人的生死什麼時候需要證據來決定了?能決定的難道不是上位者的喜惡?」長壽湊近她,「我知道你心黑,但這次,別以為殺了我就能讓我閉嘴。跟徐良這段時間我也不是白跟的,只要我一死,立刻有人會替我將開頭那段話轉述給太后。到時候,我看你能不能全身而退。」


  長安冷眼看他,長壽露出得意之色。


  正在此時,一名傳令太監匆匆過來,對長安道:「安公公,陛下召你去值夜。」只因長安長壽等人都是長字開頭,都叫長公公未免分不清,故而底下這幫人如今都管長安叫「安公公」,長壽叫「壽公公」,以此類推。


  「知道了,這就來。」長安想走,長壽側移一步擋住她,警告道:「時間不多,你最好早做決斷。」


  長安仰頭看他,道:「既然有這樣的把柄在手,你怎麼不到太后那邊去買命?」


  長壽麵色一僵。


  長安唇角冷冷一勾,繞開他走了。


  不過才戌時初,甘露殿外殿燈燭就熄得差不多了,只留了幾盞壁燈還亮著,兩名守夜宮女也已就位。


  內殿倒還燈火通明,長安進去時,看見慕容泓披散著長發站在窗前賞月。


  夜風從長窗外拂進來,長發隨風而舞,露出半副精緻側顏。綉著銀絲螭紋的素袍被風吹得向後揚起,勾勒出單薄清瘦的少年身形。斯人斯月,照得一室清寂。


  「陛下!」長安急匆匆奔上前將窗戶關上,迎著慕容泓有些錯愕的目光討好道:「風冷,請陛下保重龍體。」


  長壽為什麼不拿花粉的秘密去太后那兒買他自己的命?一是因為他知道這點秘密不足以買他的命。即便太后信了他的話,但無憑無據之下,慕容泓如果執意相保的話,太后也無計可施。二是因為他並不能確定徐良之死是否出自慕容泓授意,若是,一旦他將此事說出來,就徹底得罪了慕容泓,不死也得死了。


  慕容泓處境如此,太后卻情願冒險刺殺他也不廢他,顯見廢不廢他太后做不了主。而這個能做主的人,眼下並不屬於太后的陣營。這個人,或者說這些人,就是太后的忌憚所在。這一點,她能想到,長壽應該也能想得到。


  無論如何,慕容泓這條大腿即便算不得純金的,但至少也是根鍍金的,可堪一抱。既然決定要抱,自然得好好養護這條鍍金腿,不讓它生鏽才好。


  慕容泓果然好脾氣,好端端地被一個奴才攪了賞月的興緻也不惱,只對侍立一旁的劉汾道:「你下去休息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劉汾領命,躬身退出內殿。


  慕容泓在一旁的桌邊坐下,道:「長安,過來陪朕下一會兒棋。」


  「陛下,奴才不會下棋。」長安老老實實道。


  「無妨,朕也不會。」慕容泓擺好棋盤。


  長安:「……」


  「陛下,奴才不敢跟您平起平坐。」長安道。


  「不必這樣拘謹,朕不是宮裡長大的,沒這麼多規矩。何況這裡又沒有旁人,即便被發現,自有朕擔著,你怕什麼?坐。」慕容泓指了指對面的座位。


  長安謝恩之後過去斜著身子坐下。


  「黑子為先,你先落子。」慕容泓也不知被冷風吹了多久,臉上的皮膚如剛從冰雪裡化開的美玉一般,潤澤通透,襯得那唇愈紅,眉愈黑,眼瞼低垂,長睫根根分明。


  如此絕世美顏看得長安眼紅心熱,連久藏的劣根性都悄悄冒了頭,心痒痒地想:嘖,這樣嫩的小臉,好想摸一把。


  她無意識地舔了舔唇,將一顆棋子放上棋格,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慕容泓一手捋著袖子,一手食指和中指夾了一枚白子,優雅輕緩地落在棋盤上。


  長安看著他那比白子也相差無幾的晶瑩指尖,腦中忽而想起上輩子外婆對她的告誡:「囡囡啊,你爸媽都不疼你,你也不要指望別人來疼你了。這輩子,你就自己疼愛自己吧……」


  她照做了,然而遠遠不夠。外婆沒跟她說還要及時行樂,而人,不會知道自己哪天會死。


  這輩子,顯然更是如此。


  念至此,她清了清嗓子,一邊落子一邊道:「陛下,您若想下棋,何不依上次太后所言,找些才學之士進宮伴駕呢?」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在桌沿上,朝慕容泓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手伸過來。


  慕容泓抬眸看她,水亮的眸子在宮燈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長安自覺想到了吃豆腐妙計,心中都樂開了花,表面卻一臉嚴肅,甚至還透出幾分事關重大的焦急來。


  慕容泓眸光一閃,將手伸了過去,口中卻道:「才學之士?朕還未親政,要那麼多才學之士做什麼?天天之乎者也煩都煩死了。」


  「陛下若不好才學之士,那風雅之士便更好找了。陛下初來盛京,找些個在盛京土生土長的,與陛下說說這帝都的風土人情,豈不妙哉?」長安小心地捏著慕容泓一根手指將他的手拖過來些,心中暗贊:怪不得連枚戒指都不戴,這樣的手還需要什麼裝飾?本身就已是最好的藝術品了。


  她開始一本正經地在他手心寫字,偏慕容泓是個怕癢的,她剛划兩下他便一握拳想要縮回去。


  長安眼疾手快,在時隔四年之後,再次雷霆出手,一把抓住了慕容泓的龍爪,瞬間心花怒放:擦!好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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