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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踩奶

  時近六月,天氣開始一天三變。中午陽光艷烈, 下午天就陰了, 到了傍晚,更是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甘露殿內殿燈燭輝煌人影亂晃。慕容泓靜靜地坐在窗下看一本山川志。愛魚趴在他腿上閉著眼咕嚕咕嚕。長安在殿內來回踱步。


  晃了半天也不見慕容泓看她一眼, 長安停在他面前,感嘆道:「唉呀,是不是夏天快到了呀?怎麼這麼熱, 走兩步都讓人熱汗直冒。」她一邊說,一邊拿出帕子裝模作樣地在自己額上摁了摁。


  慕容泓抬頭瞥她一眼, 目光在她手裡的帕子上停了停,重又低眸去看書, 口中淡淡道:「難怪他下午用袖子擦鼻子, 原來手帕在你這兒。」


  用袖子擦鼻子?鍾羨?陛下, 黑人的技術就不能再高明純熟一點嗎?


  長安將手帕往袖中一塞,湊過去蹲在他腿邊道:「陛下,鍾羨已經開始一步步走入奴才設下的圈套之中,現在您能不能告訴奴才,您要奴才接近他, 究竟意欲何為啊?」


  慕容泓眉眼不抬道:「鍾羨是鐘太尉的獨子。」


  「然後呢?」


  「我要鐘太尉絕後!」


  長安:「……」擦, 這是多大仇,要人家絕後?

  「這……陛下,那傳宗接代的玩意兒長在他身上, 奴才也管不住啊!難不成你想讓奴才閹了他不成?」長安愁眉苦臉道。


  慕容泓轉過頭看她一眼, 突然拿書敲了她一下, 眯著眼道:「你再裝傻充愣試試?」


  長安伸手捂著頭頂,哀怨地看著慕容泓,道:「陛下,您的氣質呢?您的風度呢?怎麼老在奴才面前原形畢露啊?」


  慕容泓愣了愣,很快回過神來,緩緩道:「沒錯,如朕這般身份,怎麼可以親自動手呢?」


  長安唇角一彎。


  「如你這般不知好歹的奴才,直接讓人叉出去打板子才對。」慕容泓說完,抬頭作欲喚人狀。


  長安抿著唇,以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眼神看著他。


  不見她求饒,自己也不可能真為了這點小事叫人打她板子,慕容泓一下掉進了自己剛挖的坑裡,進退不得。


  主僕倆就這般大眼瞪小眼地暗自較勁。


  慕容泓眼神慍怒:你個死奴才,還不求饒?以為朕真的不忍心打你?


  長安長眸眯眯:你打呀你打呀,打死我我也不會傷害我的鐘羨小乖乖一根手指的。


  兩人正相持不下,救場的來了——愛魚醒了!

  它站起身子在慕容泓腿上撅臀伸爪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圓溜溜的眼睛看了看這湊在一塊兒氣氛微妙的兩人,不明就裡地「喵」了一聲。然後,它做了一件讓長安樂不可支,讓慕容泓啼笑皆非的事。


  它開始在慕容泓的肚子上踩奶。


  這件事雖然它以前也干過,但從來沒在人的身上干過。


  看著它那對小爪子一下一下認真地踩揉著慕容泓的肚子,而慕容泓則一臉尷尬地敞著懷讓它踩,長安唇角拉得平平的,一雙長眸流光溢彩。


  偏這時慕容泓不知好歹地瞪了她一眼。


  「哈哈哈哈!」長安笑得捂著肚子直接滾到地上去了。


  慕容泓撫額,感覺自己在這奴才面前的確是毫無形象可言了。


  半夜,雨勢漸急。


  甘露殿內殿的長窗上忽然傳來一陣輕叩聲,有人在外面輕聲喚:「安哥,安哥。」


  殿中兩人同時驚醒。


  長安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過去開了窗,只見長祿濕淋淋地站在外頭,低聲道:「安哥,有個叫呂英的來找你,說是有急事。」


  長安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長祿一溜煙地跑了。


  長安回身看慕容泓,慕容泓點點頭。長安便裝著肚子痛,拿了把傘出了甘露殿。


  長壽自從被貶去看守宮門,已經搬到下等太監的房裡去了,故而呂英此番來得還算湊巧。


  長安自然知道他來意味著何事,故而兩人見面之後,長安二話不說將傘往屋裡一放,就與呂英一起冒雨出去了。


  一路來到紫燕閣前,雨勢太急,視線十分模糊,但隱約還是能看到閣上似乎有亮光。


  「看來人還沒走。」長安伏在草叢裡,抹一把臉上的雨水道。


  「我一見有黑斗篷從廣膳房出來,立刻就去找你了。」呂英道。


  長安潛伏片刻,道:「不行,雨太大了,即便待會兒有人出來,我們也看不到什麼。」


  「那怎麼辦?」呂英問。


  長安略一沉思,便想出一條奸計,問呂英:「會唱戲嗎?」


  呂英搖頭:「不會。」


  「一兩句也不會?」長安問。


  呂英還是搖頭。


  長安泄氣,道:「這樣,我教你兩句,你跟我學。」


  呂英不明白這個時候他為什麼還有心情教自己唱戲,但想著他既然能做御前紅人,總不可能是個瘋子,於是點了點頭。


  「公子呀,可見石階己覆滿苔霜,鴻雁幾渡這青天一方。十年來成全春歸夢一場,為何落個玉損消香,卻落個玉損消香……」長安尖著嗓子教呂英。


  呂英學了幾遍,也就能唱個八九不離十了。


  「記住一定要尖著嗓門學女子的唱腔。好了,現在把外袍脫下來,頭髮散開往前披。」長安一邊說一邊幫他拾掇,弄好之後長安抬眼一看,自己心裡也是一毛。眼前之人白衣慘然披頭散髮,如果再凄婉哀怨地唱著戲文,再於這樣的雨夜遠遠看去……


  長安嘴角勾起奸笑,觀察一下紫燕閣那邊的情況,叮囑呂英道:「待會兒我會到紫燕閣那邊去,你聽到有人大喊『鬼呀』,就站起來唱著戲邁著小碎步往梅渚那邊走,記住了么?」


  呂英這才明白他想做什麼,有些擔憂地問:「萬一有人追我怎麼辦?」


  「不是讓你往梅渚那邊去么?如果有人追你,你跳進水裡也就是了。怎麼,不會水?」長安問。


  呂英道:「會。」


  「那就行了。記住,走了之後千萬別再回來。今夜能否有所收穫,就看你了!」長安拍拍他的肩,自己貓著腰在夜色的掩映下一路跑到紫燕閣的后牆根一株高大的楊樹旁。


  紫燕閣二樓,慕容瑛坐在燈下,眉目陰森。趙樞負著手在房中來回踱步,半晌,停住腳步看著慕容瑛道:「我早說過,不能讓趙合進宮,你偏不聽勸。」


  「我哪知道你把他教養成這樣!」慕容瑛不悅道。


  趙樞一噎,轉身在慕容瑛對面坐下,放緩語氣道:「不然,還是借故將他拘在府里,待蕪菁書院修繕好了,再放他出來?」


  「你還能拘他一輩子不成?」


  「那依你之見呢?」


  「一不做,二不休……」


  「鬼呀!」樓下忽傳來一聲模模糊糊男女不辨的尖叫。


  樓上二人一驚,忙止住話頭不敢出聲。


  守在樓下的燕笑指揮著屋裡另外兩名侍女出門去查看,自己推開窗往外一看,只見不遠處的樹影暗處一道白影正往遠處飄去,淅瀝的雨聲中隱隱約約傳來女子哀怨凄婉的戲文唱腔。


  她只覺背上一涼汗毛直豎,大著膽子繼續觀察片刻,見除了那道越來越遠的白影外,並無別的異常,於是又將窗關上。


  這時那兩名侍女回來了,顯然也受到了驚嚇,白著臉對她道:「只看到一條白影,周圍並無其他人。」


  燕笑點頭,轉身往二樓走去。


  「怎麼回事?」慕容瑛問。


  「回太后,只看到一條白影在遠處唱戲,這會兒已經不見了。」燕笑抑著恐懼道。


  慕容瑛眉頭一皺,問:「那喊『有鬼』的人呢?」


  燕笑搖頭道:「奴婢沒瞧見,外面並沒有人。」


  「此事蹊蹺,我得趕緊回去。」趙樞拿過一旁的斗篷道。


  「好。」慕容瑛也不留他。


  「那事……」趙樞看著慕容瑛,神情略顯遲疑。


  慕容瑛側過身道:「我自有主張。」


  趙樞見她這樣,知道多說無益,嘆口氣出去了。


  慕容瑛對燕笑道:「待會兒哀家走了之後,你埋伏在近處,看看今夜這裡到底有什麼蹊蹺?」


  燕笑想起方才那道唱戲的白影,心中害怕,卻又不敢不應。


  樓外,長安躲在那棵大楊樹的枝葉間,看著樓里之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直到樓里的人全部走光,她還是沒動。


  燕笑按著太后的吩咐在近處道旁的花叢後站著,看著眼前黑夜寂寂陰雨綿綿,耳畔似乎還迴響著方才那白影哀怨的唱腔。想起這宮苑裡頭歷朝歷代後宮傾軋毒計迭出,本就不知死過多少人。前兩年連著換了三任皇帝,更是血流成河,這后苑中的冤魂野鬼,也不知有多少。


  這樣無星無月陰雨連綿的深夜,豈不正是這些孤魂野鬼出來找替身的好時候?

  她忍著心底巨大的恐懼強撐了兩刻時間,終於撐不住步履凌亂地落荒而逃。


  而長安卻在樹上耐心地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估計周圍應該不會再有潛伏的眼線了,這才從樹上滑下來,迅速地沒入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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