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左右逢源
慕容泓和鍾羨都沒有再迴流芳榭, 申時初眾人便散了。長安陪著劉汾送走了客人,想著待會兒還有事情要辦,便找了個借口沒與劉汾一起回長樂宮。
看著劉汾懌心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長安正想溜去拱宸門,迎面卻走來一人,細看, 正是給趙合推輪椅的小廝。
「安公公,我家三爺請您移步一敘。」小廝恭敬道。
長安唇角揚起笑容,道:「走吧。」
那小廝帶著長安來到鴻池邊上的一座涼亭里,趙合揮手讓他退下,坐在輪椅上對長安笑著作禮:「安公公。」
「趙公子不回府,卻將雜家邀至此處,不知有何貴幹?」長安往亭欄上一坐, 雙腿交疊。
趙合看著長安這隨意的動作,心知有門, 便試探道:「上次安公公送給我那帕子……」
「怎麼?莫非不是趙公子的?那扔掉便是。」長安眉梢一挑, 道。
「不不。」趙合見他那樣,心知他是懶得與自己拐彎抹角,便也不再繞圈子, 直言道:「安公公可是知曉了我與嘉容之事?」
長安面上浮起笑容,道:「長樂宮就這麼大,只有還未發生的事, 沒有不為人知的事。」
趙合有些忐忑道:「那……陛下是否也已知曉?」
「自然, 否則你以為長壽為何會被貶去看守宮門?」
「那公公此舉又是何意?」
長安從懷中拿出鍾羨給她的那張銀票, 仔細端詳著,不答反問:「趙公子,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人不愛這件東西?」
趙合心領神會,卻又忍不住道:「有壽公公的前車之鑒在,安公公還敢幫我?」
長安彈著銀票,眼角瞟著趙合道:「趙公子這是懷疑雜家的能力?」
趙合忙道:「不敢,以前嘉容見了我避之唯恐不及,今日見了我居然還對我笑,如我所料未錯,定是安公公之功。」
長安將銀票重新塞入懷中,自得道:「雜家雖然是個太監,但對付女人,你們這些世家公子,還未必有我的手段。」
趙合笑了起來,正想與長安開幾句玩笑,一低頭看到自己的雙腿,卻又嘆氣道:「如今就算安公公願意幫忙,只怕我也是有心無力了。」
「許大夫不是說,最多半年趙公子便能重新行走自如么?趁這段時間好生與嘉容培養一下感情,待趙公子重新站起來的那天,便是你倆成就好事的日子。」長安低聲道。
趙合聞言,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拱手道:「趙合何德何能,能得安公公這般鼎力相助。」
長安道:「雜家是斷了根的,這輩子什麼也不求,只求將來老了能有足夠的銀子安度晚年。若趙公子能資助一二,雜家也感激不盡。」
「這不消安公公吩咐,便是尋常做媒,不還得準備謝媒禮么?只是不知,我與她這一個在宮外一個在宮裡,要怎麼培養感情呢?」趙合虛心求教。
長安笑睨著趙合道:「雜家聽說,趙公子也算是風月場上混熟了的,難不成,連鴻雁傳書這四個字都沒聽過?」
趙合雙眸一亮,剛想說話,長安打斷他道:「趙公子先別急著表態,雜家這隻鴻雁可是只要價不菲的鴻雁。若要我傳書,你這邊一個字一兩銀子,若她回信,則一個字二兩銀子。要不要傳,趙公子說了算。」
「傳傳,當然要傳。」趙合迫不及待道,想了想,復又為難道「若信到了安公公手中,由安公公轉交我自是放心。只是我這邊由何人將信送到安公公手中,倒是個問題。」
「現成的人選,趙公子有什麼好為難的?」長安道。
趙合細細一想,驚問:「莫非安公公指的,是趙椿?」
長安點頭。
「不行不行,他原本就是我爹派來監視我的。讓他傳信,只怕信還沒到你手裡,我這雙腿就真的給我爹打殘了。」趙合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趙丞相對椿公子好么?」長安問。
趙合強抑著不屑道:「一個鄉下來的不能給他長臉的孫子而已,再好能有多好。」
「看趙丞相對趙公子的寵愛程度,將來這爵位八成是要傳給趙公子你的。若你對椿公子能比趙丞相對椿公子好上那麼一些,你說他是會聽趙丞相的,還是你這位未來的趙家家主的?」長安別有所指道。
趙合想了一想,唇角微微揚了起來。
「而他只要得了你一回好處,替你傳了一回信,便不會再有那個勇氣去向趙丞相揭發你,因為他會害怕自己也被連累。以我對椿公子的印象來判斷,他應該就是這樣的人,不知趙公子以為如何?」
趙合興奮道:「你說的沒錯,他就是這樣的人。愛貪小便宜,膽小如鼠,只要旁人對他稍加辭色便像狗一樣搖著尾巴湊上去。」
「如此,這送信的人也有了。剩下的,便只有一件事讓雜家覺著放心不下了。」長安雙手撐著膝蓋有些憂心道。
「什麼事?」趙合問。
「若這件事被趙丞相察覺,你是他的愛子,虎毒不食子,故而即便他再生氣,也不會把你怎樣。但雜家,恐怕會小命難保。」長安道。
趙合思慮一陣,道:「只要我們行事足夠小心謹慎,應當不會這麼容易被他察覺吧?」
長安道:「小心謹慎是必須的,但最好能讓趙丞相不要時刻盯著你才好。」
「安公公的意思是……」
「趙丞相乃當今朝廷的中流砥柱,夙興夜寐日理萬機,鞠躬盡瘁勞心費神。趙公子身為人子,也該為趙丞相的身體著想才是。若是每日趙丞相忙完了,能有人讓他放鬆心情疏鬆筋骨身心愉悅樂不思蜀……想必他也就沒那麼多閑功夫來盯著趙公子你了吧。」
趙合細細品味著長安的話,點頭道:「安公公所言甚是,我娘去世已有十數年,我爹卻一直未再續弦。府里那幾個姨娘也都是又老又丑失了寵的,這般想想,我爹這日子過得還真是清苦啊。是該找些身嬌體軟知情識趣的好好伺候伺候他。」
長安道:「趙公子萬不可輕舉妄動,此事輕忽不得,一不小心就會弄巧成拙。上次我去貴府見令姐似是個睿智明理的,對趙公子也甚是關愛,趙公子不妨與令姐商量一下此事,聽聽令姐有何想法。」
趙合笑道:「安公公果然不愧為御前第一紅人,這未雨綢繆面面俱到的本事,在下實在佩服至極。」
長安腆著臉道:「雜家的養老銀子如今就著落在趙公子身上,不為你著想,為誰著想?還有一點我必須提醒趙公子,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就是告誡世人凡事都講究個循序漸進。所以你這第一封信不必急著表明心跡,如今嘉容在宮內處境不佳,第一封信的內容以安慰和關心她為好,看她回信的態度,再決定下一封信該寫些什麼內容。為安全起見,來往信件都不得署名,信中不得描述和誇讚對方的容貌,力求做到即便此信萬一不慎落入旁人之手,憑藉信件內容,也不能推斷出寫信與收信之人是誰為好。第一封信中你夾帶一件隨身之物以便雜家證明這封信確實是你所寫,日後待嘉容認得了你的字,便無需再夾帶信物。」
趙合見長安想得這般周全,頓覺弄到嘉容指日可待,心中高興態度自然也就格外恭敬,對長安拱手道:「一切都聽安公公安排。」
打發了趙合,長安馬不停蹄地趕到拱宸門附近,所幸沒有錯過四合庫宮人入宮的時間。見寶松果然在隊伍中,趁著宮門守衛驗看腰牌的空檔,她悄悄地沖寶松打了個手勢。
寶松記得長安,知道他是劉汾的乾兒子,見他沖自己打手勢,進了宮門之後便與同行之人打了招呼,脫離隊伍來到長安藏身的牆角拐彎處,謹慎地問道:「不知安公公找我何事?」
長安四顧一番,見無人注意他們這邊,對寶松道:「寶公公借一步說話。」
寶松跟著長安一路來到遠離拱宸門的繁英閣旁,長安停步回身。
見寶松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不語,長安笑問:「寶公公認得我么?」
寶松點點頭。
「我是誰?」
「劉公公的乾兒子長安。」
長安笑容微斂,道:「錯了,我是御前聽差,長安。」
寶松眉頭有些疑惑地皺起。
長安看了看籠罩在夕陽餘暉下的閣樓,道:「長話短說,我這兒有筆生意想跟寶公公做,不知道寶公公感不感興趣?」
「什麼生意?」
「一幅畫,換四合庫二把手的位置。」
寶松呆住。
長安也不看他,繼續看著身側的閣樓道:「當然,要完成這筆交易或許需要一些時日,至少,也要等四合庫的掌庫換人做了方能實現。但看寶公公想不想坐這個位置,信不信得過雜家了。」
寶松二話不說就從懷裡取出一張人像畫來交給長安。
長安笑道:「想不到寶公公倒是個爽快人。」
寶松恢復了他的面無表情,道:「我不想做四合庫的二把手,也信不過你。」
長安挑眉,兩指拈著那幅人像畫晃了晃,問:「那你這是何意?」
「我只求保命。」寶松道。
長安聞言,忍不住重新打量寶松一眼。沒想到這小太監看著其貌不揚,倒是個冰雪聰明的,知道從她說出這筆交易的具體內容的那一刻起,他便只能在敬酒與罰酒中挑一杯,絕無不喝的道理。
換做平時,她與劉汾博弈,或許這寶松還得好好掂量一番誰輸輸贏?然而眼下,劉汾的家人犯了事,所以,他乾脆利落地選了敬酒。
「放心,我長安雖算不得君子,但答應別人的事,卻還是作數的。事成之後,你的命,和四合庫二把手的位置,一樣都不會少。」長安從自己懷中拿出上午李展畫給她的越龍的畫像,輕輕塞入寶松懷中,一邊幫他撫平衣襟一邊笑眯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