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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改變策略

  長安跟著褚翔走出掖庭局的大堂, 才察覺自己濕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被風一吹,渾身冷浸浸的。


  她忍不住回眸看著大堂之上書著「掖庭」兩個字的匾額, 心中暗暗發誓,她再不會來這裡。如果要來,她也一定要作為審訊者、而不是受審者而來。


  褚翔和長安回到甘露殿時, 慕容泓已經睡下了。他大病未愈是真的,身體虛弱也是真的,接見無囂和王咎時再精神奕奕也無法掩蓋這兩點。


  見他睡了,長安便先回了東寓所,擦洗一番換了身衣服,又吃了點東西,這才回到甘露殿去等著。


  慕容泓所有的精氣神似乎都靠那雙眼睛來撐, 一旦雙眸閉上,那美若好女的白凈臉龐上便只剩了虛弱。


  長安趴在榻沿上靜靜地看著他。若非那雙長眉弧度偏直, 眉尾形於鋒利, 而他整張臉的骨相又偏清峻而非柔婉,這張臉還真是雌雄莫辯。


  其實她真的一點都不排斥這張臉,甚至於她對慕容泓的好感, 有百分之八十都集中在這張美色傾國的臉上。之所以對著他始終難以像對著鍾羨那般輕鬆自如,不過是因為他城府深沉心思難測罷了。


  但是,從今往後, 恐怕她不得不把放在鍾羨身上的那部分心思也拿回來放在他身上了, 只因鍾羨再好, 關鍵時刻救不了她命。而慕容泓可以,只要他願意。


  相伴至今,她對他真真假假的肺腑之言說了一卡車,為何他對她還是若即若離虛與委蛇?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心思玲瓏之人,對方對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又豈會看不出來?


  她與他都是不會輕易付出真心的人,要想觸探對方的真心,自然也沒那麼容易。原本她還想仗著自己在感情上經驗比慕容泓豐富這一點優勢,引誘他先付出真心,就如她引誘鍾羨一般。但事實證明,她沒這個能力,更沒這個時間。如今她已然成為太后關注的目標,與郭晴林也結了仇,若失了他的庇護,她就算心有八竅也沒用。


  至少,在她真正擁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之前,她需要他真心的庇護。


  「你回來了。」長安正出神,耳旁傳來慕容泓輕緩的聲音。


  她抬眸看去,見慕容泓無力地睜著雙眼,眸光雖亮,臉上卻仍是一片疲憊。


  「陛下,您醒了?何不多睡一會兒?」長安問。


  慕容泓無奈道:「朕倒是想多睡一會兒,可就是醒了。」


  長安見他嘴唇發乾,就去倒了杯水給他。


  慕容泓喝過之後,看著長安問:「如何?刑室里走了一遭,有沒有嚇到?」


  長安嘴一扁,老實地點了點頭。


  「怕什麼?」


  「怕疼,怕您不管我。」


  「你為何認為朕會不管你?」


  「奴才怕您將奴才想得太厲害,以為奴才能自救,不用您動手。」


  慕容泓失笑。原本他沒生病時嘴唇很紅,笑起來唇紅齒白明艷萬端。如今生了病唇色淡粉,牙卻依然很白,笑起來便如桃梨相依,春-色婉麗。


  「朕豈不知,你這奴才厲害的從來都只是一張嘴皮子而已。」


  長安嘚瑟地昂起下頜道:「奴才厲害的才不止嘴皮子呢,此番進了一趟掖庭詔獄,奴才至少有四點收穫。」


  「哦?說來聽聽。」


  長安掰著手指道:「第一,大司農那邊很沉得住氣,至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所以太后才會失了耐心,從奴才入手來試探您跟這件事到底有無關係。


  第二,長壽應當已經是丞相那邊的人了,但他若只是紫宸門上的中黃門,用處不大。故而將徐良之死的案子翻出來太後有兩個目的,一,試探奴才與鄂中是否暗中有勾結。二,讓長壽藉機表現。


  奴才的確在房裡藏了藥粉,但同時在衣櫥里也藏了花粉。當有人來搜奴才的房間時,他們肯定第一時間搜到裝著花粉的瓶子,以為東西到手,就不大可能繼續搜查。但他們不知道瓶子里裝的是花粉,在有證物在手的情況下,長壽這個證人其實是非常多餘的。畢竟徐良死後他已經做了證詞,有證詞在,他人過不過去都無所謂。他們之所以把他帶去,就是為了讓他在奴才面前表現得有義氣,讓奴才對他生出信任來,借奴才為跳板,重新回到您身邊來當差。這才是長壽出現的真正意義。


  第三,郭晴林很可能是大司農那邊的人。今日奴才為了自救,曾說知道寶璐謀害您的內情,要求他去向太后回報,以此作為釋放奴才的條件。可他居然表現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上來就要對奴才動刑。


  奴才原本以為他性好施虐故而如此,可後來一想,自他出現一直到奴才說奴才知道寶璐下毒的內情之前,他都沒表現出要對奴才動刑的意圖,緣何奴才一說寶璐之事,他就忽然原形畢露了?只有一個可能,他並不想讓奴才說出來,或者說,他並不想讓奴才在受刑之前說出來。只要奴才受過了刑,不管奴才說什麼都可能被定性為屈打成招,而屈打成招的話,可信度又有幾分呢?再結合寶璐死後大司農那邊毫無動靜,不難推斷出郭晴林就是大司農安插在太後身邊的眼線。通過他,大司農知道太后將計就計留著鄂中就是為了守株待兔,所以才會那麼沉得住氣,不去接觸鄂中。


  第四,」說到此處,長安收起方才分析事情時的一本正經頭頭是道,雙眸晶亮地腆著臉道:「奴才發現陛下還是挺在意奴才的,沒有任奴才自生自滅。您說奴才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慕容泓看著她那暗自得意的樣兒,道:「那是自然,畢竟人才易求,活寶難得。」


  長安笑得雙眸彎彎,道:「不管您怎麼說,反正在奴才心裡,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慕容泓:「……」


  長安見好就收,轉移話題道:「陛下,您看,是不是把長壽調回來?」


  慕容泓眸光越過長安的肩看向東窗之下,道:「不急,以後再說。」


  長安也明白有個契機再把長壽調回來,要比就因為他在刑室沒有將她供出來就調他回來更自然,於是便沒提出異議,而是順著慕容泓的目光扭頭看向東窗之下。看到窗前依然探著一枝紅色的三角花,她驚奇道:「這花怎麼還在開?」


  「小葉九重葛的花期很長,在濱州的雲霞莊裡,它能從每年開春一直開到入冬,雲霞庄因而得名。」慕容泓眼中一片回憶的迷離。


  長安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想起那什麼雲霞庄,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雲霞庄有什麼東西讓您念念不忘嗎?」


  慕容泓唇角彎起一個紅梅含雪般的微笑,道:「當然,朕的侄兒端王,可就是在那裡出生的。」


  長安在內殿陪著慕容泓呆了一下午,晚膳后才出了甘露殿,迎面看到長祿,她腳步一頓,道:「長祿,跟我過來。」


  長祿跟著她一路走到殿後小花園的僻靜之處,長安回身看著他,不說話。


  「安哥,怎麼了?」長安的沉默沒來由的讓他覺著有些心慌,於是問道。


  長安心中掙扎片刻,終究是為自己的不忍暗暗嘆了口氣,道:「長祿,你跟郭晴林斷了吧。」


  長祿愣了一下,低下頭支吾道:「我、我恐怕……」


  「還是為了你那個干姐姐?」長安問。


  長祿點點頭,道:「我若得罪了他,大不了不出長樂宮,他也拿我無可奈何。可是萍兒,她會因我受過的。」


  長安目光沉凝地看著他,半晌,道:「長祿,你已經沒得選了。」


  長祿驚詫地抬眸看向長安。


  「我與郭晴林已經撕破臉,不可能繼續相安無事了。想來你也清楚,在某些事情上,我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現而今,你必須有所取捨,因為不管是我還是陛下,都不可能再任由你兩不得罪地遊走在我與郭晴林之間。」長安道。


  長祿急道:「安哥,我從未做過出賣你和陛下的事。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才與他做交易的,我根本不可能為了他背叛你和陛下。」


  「若他用萍兒的性命相要挾呢?」長安直切要害。


  長祿頓時就無言以對了。


  「你到現在還不明白么?從你願意跟他做交易的那一刻起,他已經牢牢地握住了你的死穴。我早跟你說過,宮裡不是可以講感情的地方,更不是一個可以心存僥倖的地方。這是我最後一次與你談及此事,你自己好自為之。」長安說罷,轉身要走。


  「安哥!」長祿慌忙扯住她的衣袖。


  長安回身看他,他跪了下來,仰頭看著長安,求道:「安哥,求你,求你給我指一條活路。」


  「活路我早就給你指過了。」長安見他那副死不悔改的模樣,心中來氣,一把抽出自己的袖子,抬步就走。


  「安哥,既然你已經與郭晴林撕破臉,想必是要對付他的吧?若是我幫你對付他,你能不能求陛下將萍兒也調來甘露殿當差?」長祿問。


  「不能。」長安不假思索道。


  長祿失望地委頓在地。


  「陛下是什麼身份,豈會因為我的一個人情就調一個他不熟悉的人來身邊當差?你要達成這個目的,只有一種途徑,那就是,為陛下立一大功。讓陛下要獎賞你時,你自己向他要這個恩典。」長安道。


  「大功……什麼樣的大功?」長祿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迫不及待地問。


  長安看著他道:「你在陛下身邊當差的時日也不算短了,若是連什麼樣的事情對陛下而言能算大功一件都不清楚,旁人指點你,也不過是害你而已。你自己掂量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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