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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羅泰

  長安在長樂宮通往衛尉所的道旁等到了劉汾。


  「乾爹。」


  劉汾正埋著頭心事重重地趕路, 長安冷不防從道旁竄出來倒將他嚇了一跳。他撫著胸口罵道:「作死呢你,大白天一驚一乍地嚇人!」


  往日他要這麼罵長安,長安早腆著臉上來賠小心了, 今天見長安被他罵了也不吭聲,只白著一張臉面色難看,他又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哭喪著一張臉作甚?」


  長安抬頭看了劉汾一眼, 欲言又止。


  「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工夫陪你在這兒閑磨蹭!」劉汾身為長樂宮的首領太監,長祿的失蹤他也難辭其咎,心情不好語氣自然就沖。


  「乾爹,我覺著長祿的失蹤,許是與我有關。」長安低聲道。


  劉汾一愣,追問:「你說什麼?」


  長安皺著眉頭心情低落道:「因為越龍的事遲遲沒有進展, 我心中著急,唯恐拖久了事情會變得棘手。我想著郭晴林和寇蓉是太后的左膀右臂, 彼此間定然是有一定的了解和提防的, 正好近來長祿與郭晴林走得近,我便讓長祿找機會從郭晴林那裡探探寇蓉的底。我原以為長祿機靈,而且我讓他去探的也非什麼性命攸關的事, 他應當不會有事的,沒想到……若昨日我堅持與他一同去見那個人就好了。」


  「他昨日說過要去見什麼人?」劉汾忙問道。


  長安懊惱地點頭道:「是,他說那人是郭晴林身邊一個得用的人, 年約四十左右, 肯定知道很多秘辛。我原想和他一起去, 但他說那人特意吩咐了,只許他一個人去,我便沒有堅持。」


  「郭晴林身邊得用的人,四十左右……」劉汾想了想,面色一變道「莫不是陳佟?若真是他,長祿可不就是自尋死路么?」


  「乾爹,這個陳佟到底是誰?您為何說長祿去找他就是自尋死路呢?」長安問。


  「此事說來話長了,總而言之這個陳佟對郭晴林忠心耿耿又心狠手辣,長祿若真是去向他打聽什麼秘辛,定然是凶多吉少。」劉汾道。


  長安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道:「若是他不想透露長祿想知道的消息,不理長祿也就是了,又何至於要讓長祿消失呢?」


  劉汾搖搖頭道:「你不懂,這個陳佟存在的意義就是保護郭晴林。他發現郭晴林身邊的人對他有異心,自然會除之而後快。他是東秦後宮遺留下來的人,有些習慣是很難改的。」


  「乾爹,我害怕,萬一他們從長祿口中得知是我叫他去打探消息的,下一個他們要除掉的目標會不會是我?」長安忽然一臉驚惶道。


  劉汾心知以陳佟的為人很可能不管不顧,但嘴上卻道:「你放心,你與長祿雖然同是御前聽差,但宮裡人都是人精,又豈會不知道你和他在陛下心裡分量不同?而且此番長祿失蹤一事看陛下的樣子是要徹查到底,短時間內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的。」


  長安臉色愈發難看起來,道:「若是如此,他們也許會更快對我下手了,因為我知道長祿是去找誰才失蹤的。」說到此處,她一把抓住劉汾的袖子道「乾爹,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劉汾一把甩開她的手,道:「你是不是傻?俗話說只有千年做賊,沒有千年防賊的,你若真害怕,躲在甘露殿里不出來就是了。還有誰敢去甘露殿殺你不成?」


  「可是我也不能躲一輩子啊!這事我也不敢告訴陛下。」長安委屈道。


  劉汾仔細一想,這事還真不能告訴陛下。首先長祿與郭晴林勾搭在一起這種事,他這個首領太監即便自己不好處理,也該稟報給陛下的,可他顧著郭晴林的面子,瞞住了。這事要是被翻出來,自己也少不得吃一頓排頭?

  「好了,別自己嚇自己了。反正這事已經通報到衛尉所,陛下規定了時間,讓閆旭川三天之內給他結果,那麼這案子最遲三天之後就會了斷。郭晴林那邊絕不會讓自己牽扯進去的,只等閆旭川的調查結果出來,若是與郭晴林那邊無關的話,他們應當也不會再來動你給自己多惹麻煩。你這三天就在甘露殿等著,少出來走動就是了。」劉汾安慰她道。


  長安道:「不成,這樣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付在旁人一念之間的事我長安做不來。乾爹,您是太後宮里出來的,對郭晴林應當比旁人更了解一些吧。我就想知道除了太后之外,還有沒有什麼人或事能讓他忌憚的?若沒什麼把柄可抓,以後這宮裡我一個人都不敢走了。」


  「你想得美,郭晴林是什麼人?長信宮的首領太監,司宮台內侍監,滿宮的太監他是頭一人。這樣人的把柄是那麼好抓的?」劉汾嗤笑。


  長安扯著他的袖子道:「乾爹,你就隨便說說嘛,哪怕是以前的事,讓我知道他有哪些短處也好啊。」


  劉汾明白,以自己和馮春眼下的處境,少了長安還真不行。旁的不說,就越龍一案,若是少了長安在陛下面前使力,就不好翻。反正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就算以前是禁忌,眼下也算不得什麼禁忌了。


  心中這樣想,劉汾在開口之前到底還是謹慎地四處觀望了一番,這才壓低聲音道:「郭晴林長得好,人也聰明,故而一進宮就被選在太後宮里當差,一路順風順水扶搖直上,那運氣,旁人是積幾輩子德都求不來的。若說他的怕處,思前想後恐怕也只有那個人了。」


  「誰?」長安問。


  「他的師父,羅泰。」劉汾道,「雖說這個羅泰都已經死了快十年了,但他對郭晴林的影響,恐怕是一輩子都抹不去的。當初這個羅泰可是太后的心腹臂膀,別說太後宮里的下人奴才,就連當時還是瑛嬪的太后對他都要禮敬三分。郭晴林十二歲入宮,到天下大亂太后離宮那一年他二十歲,整整八年時間,他一直與羅泰同住一室。當然了,有付出就有回報,羅泰那套用毒的本事恐怕也都教給他了。後來羅泰身亡,他便直接頂替了羅泰的位置。」


  聽至此處,長安算是明白了,那本日記的主人,定是那羅泰無疑。


  「那個陳佟又是怎麼回事?」長安問。


  劉汾道:「當時陳佟與郭晴林一般都叫羅泰師父,其實就是羅泰的爪牙而已。羅泰作風強勢,為人疑心又重,他寵郭晴林,又擔心郭晴林對他陽奉陰違,於是便派陳佟看著他。陳佟會一點拳腳功夫,羅泰死後,郭晴林得了勢,倒也沒為難他。他便由一個監視郭晴林的人,變成了守護郭晴林的人。如此你可明白了?」


  長安嘆氣,道:「如此說來,眼下還真沒能治得住他的人。罷了,我還是聽乾爹你的話,先在甘露殿躲一陣子吧。」


  兩人回到甘露殿時,趙椿正在內殿跟慕容泓閑話家常。見長安回來了,慕容泓便借口身子乏了將趙椿打發出來。


  趙椿因著被孟槐序發現了替趙合夾帶私信進宮一事,心中沒底,不知這老頭還知道他多少事,故而單獨面對長安時臉色便不太好看。


  「怎麼了?最近有什麼事情不順嗎?」長安問他。


  因不知孟槐序的深淺,趙椿到底不敢貿貿然將今天的事情透給長安,只搖了搖頭道:「沒事。」


  來到無人處,他將趙合的信,他收集到的消息和那包栗子酥都遞給長安。


  長安拿著那香噴噴的紙包,問:「這是什麼?」


  「栗子酥,是三叔說帶給你嘗嘗的。」趙椿道。


  「帶給我嘗嘗?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長安掂著那包點心笑道。


  趙椿垂下眼道:「我不知,反正他是這麼說的。」


  長安覷著他的面色,道:「你到底有什麼事?不方便跟我說?」


  趙椿知道自己道行不夠,如果堅持不開口,反倒會引起長安懷疑,於是道:「安公公,最近我一直在想,陛下如今便對我祖父這般忌憚,待陛下親政后,真的會容我祖父好端端地將爵位傳承下去么?」


  「放心,忌憚歸忌憚,陛下是不會將趙丞相徹底打壓下去的。你身在丞相府,消息該比旁人靈通一些才是,最近朝上發生了何事,你不會一點風聲都未聽到吧?」長安道。


  趙椿道:「我只聽聞太尉在殿上殺了人,不知是真是假。」


  「這種話是能隨便訛傳的么?自然是真的。你想想看,鐘太尉如此兇悍,如今能與他相抗衡的唯有趙丞相而已,只要陛下足夠聰明,他就會知道,在朝中,鐘太尉和趙丞相一個都不能少,少一個,他這皇位就不穩了。在此前提之下,你擔心你祖父的身家性命,那是杞人憂天。」長安拍拍他的肩。


  「安公公,現在我為你做事,萬一我在外頭出了事,你能保得住我么?」趙椿忽然又問。


  長安收斂了唇角的笑意,道:「椿公子,這話你可就說錯了。第一,你不是在為我做事,你是在為你自己做事,將來繼承咸安侯爵位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怎能說是在為我做事呢?第二,如今我已將你和你三叔綁在一根繩子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只要他不出事,你就不會出事。如果他沒出事而你出事了,他自會保你。如果連他都保不住你了,那必然就是性命相關的事了。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去做危及性命的事的。畢竟,若是性命沒了,還要爵位何用?」


  趙椿道:「我三叔他恢復得很好,等他能下地走路了,自然就用不著我給他送信了。」


  長安冷笑,道:「這不好么?人一輩子就能走那麼多路,他走的越多,自然離鬼門關就越近。」


  趙椿看著她不語。


  長安以一種諄諄教誨的語氣道:「任何能帶來巨大利益的事情做起來都是有難度的,不要垂頭喪氣,打起精神來。這段時間以來你一直做得很好,眼下是擔心引起你祖父警惕你在府中不好做人,我才沒有向陛下為你請賞,但你的功勞一筆筆的都記著呢。你儘管放寬心,陛下心裡有數。」


  聽長安這麼說,趙椿心裡又生出點底氣來。那孟槐序再厲害,不就是府里的一個幕僚嗎?他治不了他,他可以告訴趙合啊。看趙合天天在家想宮裡這女人都快想瘋了,他就不信,若讓他知道孟槐序要壞他好事,他會無動於衷?


  打定主意,他便向長安告辭道:「近來可能因為身邊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一直患得患失的,今日聽安公公一言,倒是好受多了。那安公公留步,我這就回去了。」


  「好,你慢走。」長安目送趙椿消失在紫宸門那頭,心中暗思:看樣子還得給這小子一點甜頭才行,老是嘴上忽悠,總有哄不住的一天。


  趙椿有段時間沒來宮裡了,收集的消息寫了好幾張紙,長安便不急著看,先把趙合肉麻兮兮的情書看了一遍,確定裡頭沒有讓嘉言察覺這情書不是寫給她的字句,便一步三搖地往茶室送信去了。


  剛剛來到茶室門口,恰嘉容從門內出來,見了長安歡喜道:「你怎麼過來了?」


  長安目光柔和而專註地看著她道:「想你了,來看看你。」


  嘉容臉一紅,低下小腦袋啐道:「又不正經……」話說一半,鼻尖聳了聳,她問:「你身上藏了栗子酥?」


  長安往後一跳,驚訝道:「我去,這你都聞得出來?狗鼻子啊?」趙椿把紙包遞給她時她也只聞得到糕點的香味而已,根本沒聞出來是什麼栗子酥。


  嘉容雙眸晶亮道:「我最喜歡吃栗子酥了,以前住在揚州的時候,隔著一條街我都能聞到街頭那家店鋪的栗子酥什麼時候出鍋。」說完她抿著紅潤小嘴絞著玉白小手,大眼忽閃忽閃地看著長安懷中鼓起的那一塊,一副想問她要又不好意思的模樣。


  「你早說呀,我要知道你喜歡吃,不一早就買來給你吃了?反正也不值幾個錢。」長安大言不慚地借花獻佛,遞紙包的時候還順便在她嫩嫩的臉頰上揩了把油。


  吃人嘴軟,手裡捧著她剛遞過去的栗子酥,嘉容到底不好意思罵她動手動腳,只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老實,我不跟你說話了。」只可惜她那雙眼又水靈又嬌媚,瞪起人來沒有氣勢倒有風情。


  「哎呦,這小眼神兒,瞪得我骨頭都酥了。來,再給我瞪一個。」長安捂著心口死皮賴臉地湊過去道。


  嘉容忙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頭,遞給她一塊栗子酥道:「喏,給你留一塊。」


  長安接過,情意綿綿地睇著她道:「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嘉容回頭跑進茶室去了。


  嘉容這一進去,嘉言自然知道是長安過來了,出門來見她。


  長安將趙合的信給她,兩人隨便聊了兩句長安就離了茶室往甘露殿去。


  誰知還沒走到甘露殿前,後頭一個宮女火急火燎地追上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安公公,不好了!嘉容、嘉容她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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