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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保護你

  聽說閆旭川和郭晴林來了, 慕容泓笑意一斂,眼神如魚入深淵般瞬間沉靜下來。不用任何言語與動作的加持,整個人的氣質與方才便截然不同。


  看著他這不動聲色不露痕迹的變化, 長安腦中忽然很無厘頭地冒出一個想法來,這個想法便是:她看過他最溫柔的模樣。但轉瞬便覺著自己會冒出這樣的想法實在是荒謬得很,不就咬了下貓耳朵么?將來他有了后妃之後, 對人的那種溫柔,便不是她所能體會的了。


  「宣他們進來。」慕容泓道。


  閆旭川與郭晴林兩人進了內殿,向慕容泓行禮。


  慕容泓道:「閆衛尉這是向朕復命來了?」


  閆旭川拱手道:「回陛下,正是。長祿的屍首已於後苑雲光閣后的枯井中被發現,兇手亦抓獲了。」


  「哦?是什麼人啊?」慕容泓伸手搔著愛魚的下頜,眉眼不抬地問。


  「是長信宮的一名內侍。通過審問得知,這名內侍一直在郭公公手下當差, 因為機靈會辦事,頗受郭公公的器重。然而最近見郭公公似乎更看重長祿, 他由妒生恨, 借故將長祿騙至雲光閣后將其勒死,又將屍體投於井下。本以為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誰料宮中人多眼雜, 雖不曾有人親眼見他殺了長祿,但那日長祿與他一起同行卻是有人看到的。故而微臣一番追查,很快便查明了此案的來龍去脈。」閆旭川道。


  他身旁的郭晴林跪下道:「陛下, 人雖非是奴才所殺, 但此案到底是因奴才而起。所以奴才特來向陛下請罪, 請陛下降罪。」


  慕容泓眸光悠悠地朝他那兒一晃,道:「比起降罪於你,朕更好奇的是,你是長信宮的首領太監,如何就器重起朕這長樂宮的人來了?」


  郭晴林埋著頭道:「不瞞陛下,只因長祿長相神似奴才入宮前家中的幼弟,故而奴才第一次見他便覺十分親切。奴才原本只想在他身上寄託一下對幼弟的思念之情,孰料無意之中竟然害了他的性命。奴才也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


  長安在一旁冷眼看著郭晴林睜眼說瞎話。要說在宮裡能出人頭地的,果然都是人精,說瞎話也就罷了,那臉上的表情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恰到好處,便是心中清楚他是在做戲,表面上竟也挑不出半分錯處來。


  「如此說來,此案起因在你郭晴林身上,結束在你郭晴林手下的內侍身上,那朕如何確定,那內侍不是代你郭晴林受過呢?朕雖非在宮中長大,歷朝歷代的正史野史卻看了不少,對於你們這些宮中內侍的伎倆,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閆旭川。」


  閆旭川道:「微臣在。」


  「此案是你經手審理,確無可疑之處?」慕容泓問。


  閆旭川道:「目前看來,人證物證俱全,拋屍之地與長祿的死狀與兇手供述均對得上,暫無疑點。」


  「你敢用你的官職為此案擔保否?」慕容泓忽然盯住他道。


  閆旭川一愣。


  慕容泓看著他的目光猶如擱在勃頸上的利刃一般,他甚至都可以感覺到皮膚上那一線危險的冰涼。此刻但凡他敢有絲毫猶豫,那利刃必將順勢而下,讓他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是以他俯首道:「臣願以臣的官職擔保。」


  「甚好。如今長祿的屍身在何處?」慕容泓收回目光,繼續撫弄愛魚。


  「回陛下,眼下長祿的屍身正停在掖庭局裡。」閆旭川道。


  「後續如何處理?」


  「宮裡的規矩不是因獲罪身亡的宮女內侍,其屍身可由其家人帶回安葬,若無家人的,則運至城外的亂葬崗埋了。微臣已經查過了,長祿家中尚有兩位兄長,但因其家鄉離盛京甚遠,循例會將他先行火化,骨灰存放於宮外的蓮溪寺中,待其家人到京,再交由他們帶走。」閆旭川道。


  慕容泓點頭,道:「那就這麼辦吧。」


  閆旭川與郭晴林聞言,正要告退,長安忽然道:「閆大人,您的手下在長祿房中搜走的一百二十二兩銀子還請儘快歸還。死的人固然已經死了,活著的人總歸還是要活下去的。雜家與長祿好歹相識一場,這筆銀子,雜家無論如何也要確保會交到他家人手中。」


  閆旭川並不知底下人到底從長祿房中拿走了多少銀子,此等情況下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道:「待微臣回去問明下屬,自當歸還。」


  眼看兩人出了甘露殿,長安湊到榻旁,樂不可支道:「陛下使得好一手離間計。」雖不曾藉機揭穿發落了郭晴林,但這般處置,恰如那鈍刀子割肉一般,遠比一刀穿心來得更痛苦和磨人。


  愛魚四腳朝天地求慕容泓摸肚子,慕容泓一邊給它摸一邊道:「朕如何使離間計了?」


  長安蔫兒壞蔫兒壞地笑著,道:「這為了顧全太后的面子利用職務之便幫郭晴林脫罪,與用自己的官職為郭晴林的清白作擔保,這可完全是兩碼事。陛下這一招使出去,只要陳佟不死,閆郭二人必生嫌隙。若是郭晴林為了永絕後患殺了陳佟,那就無異於自斷一臂。就更別提陳佟一旦聽到風聲,為了自保,很可能來投靠我們。反正您怎麼都不虧。」


  慕容泓捏著愛魚毛絨絨肉呼呼的前爪,側過臉看著長安道:「朕此舉的最終目的你為何不說?」


  長安偏首:「最終目的?」


  「憑你的腦子不該看不出來。」慕容泓道。


  長安瞬間心領神會,卻故意裝傻:「……奴才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慕容泓垂眸看著愛魚爪子上粉色三葉型的肉墊,語氣淡然道:「保護你。只有讓他們知道動了甘露殿的人就會遺禍無窮,他們才能牢記教訓下不為例。」


  慕容泓說完,不聞長安吱聲,便側過臉看了她一眼。卻見那廝雙手捂著臉,只右手指縫微開,露出一顆烏黑湛亮的眼珠子看著他忸怩道:「陛下,您好肉麻!」


  慕容泓本來還不覺得有什麼,被她這麼一說,倒覺著自己方才的話似乎真有點那什麼一般。當即雙頰一紅惱羞成怒,隨手抓起枕頭便朝榻邊那不知好歹的奴才砸了過去。


  過了幾天,太尉府秋暝居。


  鍾羨一早起了床,本想去院子里練一套劍法,擺了幾個架勢后發現背部未褪的傷痂處還隱隱作痛,便未再勉強。


  回房用過早飯,他一轉身,發現收拾他床鋪的丫鬟正要把一本書放回書架,當即走過去道:「把書給我。」


  丫鬟忙恭恭敬敬地將書遞到他手裡。


  鍾羨拿了《笑府》在手,自祠堂那夜之後,他一直心情低落,沒想到最難熬的日子,居然全靠這平素他不屑一顧的雜書幫他調劑心情。


  想起送這本書給他的人,自然而然便想起了那人送的另一本冊子。他想著這幾日母親日日來看他,如今他能下床了,也該去向母親請安才是,不若將長安帶來的冊子一併抄好了帶去,也好哄母親高興。


  如是想著,他便找了長安寫的那本冊子出來,令丫鬟磨了墨,端坐在書桌后開始抄書。


  長安字體之難看,實在是他平生僅見,所幸字如其人,張牙舞爪的,看久了倒也品出幾分不同流俗自成一格的可愛來。


  另外她的錯字也實在太多了,短短一頁他就能給她勾出四五個來,都耐心地用筆圈了,然後將正確的字寫在旁邊的留白處。


  要說一個人要是個性鮮明的話,那她對旁人潛移默化的影響真的是不可忽視的。就如鍾羨此刻看著那些於旁人而言不過是普通描寫與對話的句子,腦海中卻不由的浮現出長安說這些話時的表情與動作,每每忍俊不禁,卻還意識不到自己一邊抄書一邊笑到底有多不同尋常。


  倒是他屋裡的那兩個丫鬟,做完整理擦拭的差事之後,有些迫不及待地一起避到屋外隱蔽處交換彼此驚訝而雀躍的心情。


  「你看到沒?少爺在笑。」


  「自然看到了。也不知那冊子上到底寫了些什麼,能讓少爺這般發自肺腑地笑個不停。」


  「是呀,要說咱們少爺這不苟言笑的脾性,別說咱們府里人都知道,便連府外也鮮少有不知道的。平日里除了對著夫人能有個笑模樣,何曾還見他笑過來著。」


  「這樣一說,我對那冊子愈發好奇了。」


  「好奇有什麼用?若你識字,倒還可去偷看兩眼,這不識字能有什麼辦法?」


  「誒,少爺笑起來可真好看,若是能天天這般就好了。」


  「死丫頭好大的臉,還敢讓少爺天天笑給你看?美得你!」


  「我就不信你心裡不想,我不過敢想敢說罷了。」


  「嘿,你個死丫頭……」


  兩人正小聲嬉鬧,鍾羨的常隨竹喧從院外回來,問兩人:「少爺呢。」


  「在屋裡。」丫鬟新雨道。


  竹喧進了屋,向鍾羨行禮,道:「少爺,陶家二少爺來了。」


  「行時?快請他進來。」鍾羨忙擱下筆,整了下衣襟迎出門外。


  竹喧很快帶了陶行時來,陶行時乃征西將軍陶樂毅的嫡次子。陶樂毅曾是先帝的副將,與鍾慕白自然相熟,兩家的兒女幼時都曾與先太子慕容憲與當今天子慕容泓一起相伴玩耍,彼此間自是熟悉。


  陶行時人高馬大矯矯郎朗,與鍾羨儒將般的氣質不同,他完全就是個不識之乎者也的武夫。


  「文和,你可好了!」陶行時行至鍾羨面前,剛大大咧咧地想伸手去拍他的肩,一想他如今雖是下了床,但離他受傷之期時日尚短,恐怕那傷處還未好透,便又及時收了手。


  「無大礙了,你今日怎的有空前來?」鍾羨笑問。這陶行時在京郊的五軍營里當兵,平素里少有閑暇。


  陶行時道:「我怎麼有空,旁人不知你還不知么?」


  鍾羨低聲道:「伯母又裝病了?」可憐天下父母心,這陶夫人每每想念次子又見不著時,便會裝病並派人通知陶行時,陶行時便可借探病之由回家小住幾日。


  陶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捎捎後腦道:「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呢?」


  鍾羨大笑,伸手讓他道:「來,屋裡坐。新雨,上茶。」


  「誒,不必了。今日我原本是要去赴鄭煊元的宴,想起曾聽秋皓說你受傷了,便先來看你。既然你好了,不如咱倆一塊去。」陶行時建議道。


  「他又不曾請我,我去作甚?」鍾羨道。


  陶行時道:「你是太尉之子,而且鍾伯父最近還被封了公爵,這京里論權勢富貴,還有誰家能勝過你鍾家不成?鄭煊元腦子被驢踢了才不想請你。他自己與你不相熟,不好貿然來請,定然是托與你相熟之人來請時,得知你身體不便,故而作罷。他在宴月樓擺宴,聽說請齊了燕雲八艷,我們一起去開開眼界?」


  鍾羨搖頭道:「你知道我素來不愛這些,你自去吧。」


  陶行時有些為難道:「可是你我也是好久才得一聚。罷了,我也不去了。不如你我叫上秋皓和景硯他們去郊外的秋靜山居小聚一番如何?先說好,你請客。」


  「好。」鍾羨一口答應。


  「還有就是……」陶行時捎著後腦,晒黑了的臉皮都泛起紅來,一副想開口卻又難以啟齒的模樣。


  鍾羨是何等人,見他如此便屏退左右,問:「你與那女子還未斷?」


  陶行時驚訝:「你如何得知?我記得我並未跟你提過她的事。」


  鍾羨道:「可你管景硯借過銀子啊。」


  陶行時眉眼沉鬱下來,問:「你是不是也要勸我?」


  鍾羨道:「該說的話想必伯父伯母還有景硯他們都已說盡了,你不聽,我又何必再多費唇舌?無用不說,還惹你厭煩。你稍等我一下。」


  說完,他回房換了身便於騎馬的箭袖,又拿了幾張銀票給陶行時,道:「若不夠,派你的小廝來府上找我便是。伯父的脾氣你當比我更了解,若讓他知曉景硯他們敢背著他借銀子給你,只怕要鬧上門去,到時更為不妙。」


  陶行時接了銀票在手,心緒複雜難言,沉默片刻,終是輕輕拍了拍鍾羨的肩,道:「謝了,文和。」


  「兄弟之間何必言謝。」鍾羨喚竹喧去給他備馬。


  「你的傷……」想起要騎馬,陶行時倒又擔心起他的傷來。


  「無礙,皮肉之傷而已,好得差不多了。走吧。」鍾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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