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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游泳

  天還未黑透, 湯泉宮裡的燈盞卻已全部點起,金輝漫漫明光如雪。


  長安進殿門就脫了鞋, 地上也不知鋪的什麼地板,木色微微發紅,木質卻細膩而溫潤。


  上一層垂掛著帷幔的台階, 帷幔裡頭是個漢白玉砌成的兩丈見方的浴池, 有台階下去的這一面鋪著厚實的四合如意花卉紋栽絨地毯, 兩側靠牆的花木架上擺放了不少香花名卉,呼吸間全是清淡優雅的花香。


  慕容泓疑心甚重, 當即吩咐隨行前來的小太監們將花木統統搬出去,浴池邊上只留了他與長安兩人。


  長安看一眼清澈見底的池水,腰一躬小跑到慕容泓身邊狗腿道:「陛下,奴才伺候您寬衣。」說著伸爪子要去解他腰帶。


  慕容泓手一擋, 看著她道:「你不是說你會游泳么?游給朕看。」


  長安:「……」


  「在這兒?」長安指著那大不過一個卧室, 水最深處大約也只沒過腰部的浴池問。


  「怎麼,你游泳還要挑地方嗎?」慕容泓道。


  「不是, 這麼淺的水,這麼小的池子,真的施展不開啊。」長安試圖跟他講道理。


  慕容泓眯眼, 道:「你個死奴才該不是又哄朕,其實你根本不會游吧。」


  「奴才當然會遊了……」


  「那你還磨蹭什麼?要朕推你下去嗎?」慕容泓瞪她。


  長安轉身就向池子另一側走去, 邊走心中邊嘀咕:你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瘦雞, 一把骨頭估計漂都漂不起來, 更別說遊了。好好瞻仰你安哥矯健的泳姿吧, 這輩子你也只有站在岸上瞻仰的份了。


  在另一側池子邊上站定,她摘下帽子解開腰帶,脫下外袍扯下襪子,三下五除二便將自己剝得只剩中衣中褲。那動作比真正的男子脫衣還要豪放利落,哪有半分女子在男子面前寬衣解帶的嬌羞與靦腆?


  慕容泓看得又好氣又好笑,憑心而言,這奴才除了那張比一般奴才更明艷精緻的臉之外,言行舉止確實無一處像女子。


  長安脫完了衣服,又開始旁若無人地做下水前的熱身運動,拉伸肩部肌肉,拉伸腰部肌肉,拉伸腿部肌肉,拉伸腹部肌肉以及拉伸韌帶等等。


  慕容泓見她舉止怪異,問:「你在做什麼?」


  「奴才小時候有一次溺水為一茅山道士所救,他教奴才每次下水前做這幾個動作,就能鎮住水中的魑魅魍魎,等到奴才下水時,它們就不敢纏住奴才把奴才往水下拖了。」長安一本正經道。


  慕容泓:「……」死奴才,說得他寒毛都豎起來了。


  長安做完了熱身運動,原想如前世一般往水中一跳,又怕池子太淺讓自己頭著地出洋相,遂轉過身張開雙臂背對著池子往後一倒。水花四濺中,她毫無懸念地沉入水底。


  慕容泓見她沉下去了,心中一揪,但轉念想到這池水淺,縱然出事他自己也能下去救她,心中才重新安定下來。


  結果表明他果然多慮了,長安入水之後停都沒停,當即一個靈活地翻身臉部朝下,臂划腿蹬,連氣都沒換一口直接就到泳池對面了。


  從水下探出頭來,她抹一把臉上的水,回身看著慕容泓道:「陛下,奴才沒騙您吧。」


  這浴池果然小了些,慕容泓都未看清她到底是如何游的,只看到水底一抹白影魚一般姿態曼妙地一滑就到對面了。此刻見她衣衫盡濕地貼在身上,雙肩如削腰肢細瘦,那胸口卻還是如男人一般平平如也,不免目露好奇。


  長安見他看她胸口,不覺羞恥只覺好笑。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人在青春敏感期,多少會對異性的身體構造產生好奇。這封建社會的少年,他終究也是少年,七情六慾與她那個時代的少年可沒什麼不同。


  如是想著,她背靠在浴池邊上,雙肘向後撐在浴池沿上,看著慕容泓大喇喇道:「陛下,別看了,奴才這裡沒什麼看頭。您若是對這個部位有什麼特殊癖好,將來選妃時將它定為選拔標準之一即可。」


  慕容泓頓時面如火燒。他方才不過好奇之下走了會兒神而已,並非一直盯著她那裡看,被她這麼一擠兌,倒顯得他有多下流一般。


  他惱羞成怒,然而不等他發火,長安卻又往水中一紮,潛泳到這頭浮出水面,沒事人一般笑眯眯道:「陛下,奴才可以上來了嗎?」


  慕容泓頰上紅暈未褪,綳著臉道:「不可以。」


  長安:「……您到底想做什麼?」


  慕容泓遲疑了一下,握著雙拳似給自己打氣一般道:「朕要學游泳。」


  長安:「哈?」


  「朕不想這宮中有任何一個地方,只要朕進去了,就有死無生。」慕容泓道。


  長安:未雨綢繆是好事,只是這地方實在不適合學游泳啊。不過也只有在這裡學最安全,因為若是讓人知道他學會游泳了,就不會想著用水來害他,那他這個技能就等於白學了,畢竟一個皇帝,整天前呼後擁的,沒事也不會自己掉水裡。


  這樣淺的水,這樣小的池子,要教會一個人游泳……長安深覺自己任重而道遠。


  「陛下,褚翔應該也會游泳吧,您何不讓他來教您?」無奈之餘,長安忽靈機一動。


  慕容泓不吱聲,兀自拔下髮髻上的金簪,除去外袍,穿著他素日里睡覺才穿的絲質睡袍步下台階。


  長安看著他衣袂飄飄地涉水而來,表情麻木:穿睡袍來游泳,很好,很有想法!


  有台階的那一側水底角落裡有石凳,人坐在上面池水正好沒到肩部,慕容泓下了池子后就坐在那上面,不動。


  長安在一旁等了一會兒,過去問道:「陛下,您不是說要學游泳?」


  慕容泓注視著眼前碧波粼粼的水面,喉頭滾動一下,強作鎮定道:「朕先歇會兒。」


  長安彎下腰看他。


  慕容泓見她又做怪樣,忍不住警告性地瞪她一眼。


  長安噗嗤笑出聲來,道:「陛下,您該不是怕水吧?」


  「朕若是怕水,又豈會讓你來教朕游泳?」慕容泓面若冷玉道。


  「有道理。」長安一指按在下巴上轉身欲走,卻在慕容泓放鬆警惕的瞬間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一邊往池中拖去一邊嬉笑道:「既然陛下不怕,時辰不早了,我們快點開始吧!」


  慕容泓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長安按入水中,他受了驚嚇,胡亂掙扎。


  但不管他如何掙扎,長安始終牢牢抓著他直到將他按到池底。


  慕容泓一開始嗆了幾口水,發覺自己的後背著底后,他居然神奇地停止了嗆水睜開眼來。


  池水清淺,殿中燈火又亮,故而雖然人在池底,看得卻也是極清晰的。


  他看到長安的臉就在他面前,相距不過兩寸。她唇抿得緊緊的,眉眼卻帶著笑意。


  他覺得自己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她如此放肆,他心中居然沒有絲毫怒意。想想也合該如此,她在他面前放肆得還少么?次次都要動怒的話,他怕是早成了廟裡的怒目金剛了。


  長安見他安靜下來了,眸中笑意更甚。放開抓著他衣襟的手,拂過他荇草般柔滑而招搖的長發,她伸手捧住他的頭,迎著他有些迷離的目光湊過臉去,像是要親吻他的模樣。


  慕容泓不動,由著她接近。


  長安卻在毫釐之間停了下來,然後對著那差一點就要貼上去的唇,輕輕地吐了個泡泡。


  慕容泓:「……」


  長安吐完泡泡,唇角一彎,拉著慕容泓的胳膊往水面上浮去。


  慕容泓頭一浮出水面便是一陣劇烈的嗆咳,他慢慢地走到浴池邊上,雙手搭在池沿上,慢慢平復著氣息。


  「陛下,您記住不管什麼情況下,只要您掉進水裡,第一要做的就是不能慌亂,屏住呼吸,千萬不能如剛才一般嗆水。在水裡一旦嗆水可就危險了。」長安倚在池子的另一邊,看著慕容泓的背影閑閑道。


  自上次中毒病癒后,慕容泓一直很注意調養,而今雖不似以前那般形銷骨立,卻依然看得出身形單薄,從後面看,那小腰只怕比她也粗不了多少。


  長安心中暗道:好在這小瘦雞沒有鍾羨那般惹火的身材,如若不然,這樣的□□,姐還真就未必能把持得住。


  小瘦雞對她來說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吸引力,這著實讓她輕鬆不少。


  慕容泓喘勻了氣息,回過頭看著長安。


  長安沖他綻出個純潔無暇的微笑。


  慕容泓面色不虞地向她走來。


  長安:慘!看他一副要算賬的模樣,我要不要去水裡躲躲?可這水這般淺,一彎腰一伸手就能把人給拽出來,躲也白躲啊!


  猶豫間慕容泓已然走到她面前。長安笑容變得勉強,道:「陛下,您、您還學嗎?」


  「你方才在水底什麼意思?」慕容泓綳著臉問她。


  「沒什麼意思啊,就想告訴您在水裡不要怕,只能往外吐泡泡,不能往裡吸水啊。」長安一臉無辜地解釋道。


  慕容泓身子前傾,雙臂撐在池沿上將長安困在中間,盯著她水潤潤的雙眼道:「你是覺著朕好糊弄,還是好欺負?」


  為了避免碰到他的身體,長安身子努力後仰,解釋道:「奴才怎麼敢……」


  「你有什麼不敢?明明拒絕了朕,卻又處處來撩撥朕,你是覺著朕真不能把你怎麼樣所以有恃無恐是不是?」慕容泓截斷她的話,長眉深蹙道。


  「奴才冤枉,奴才哪兒撩撥您了?」長安委屈兮兮道。


  慕容泓看著她,平日里都藏在帽中的絨絨細發此刻都柔順地貼在她飽滿光潔的額上,顯出幾分青拙的稚氣來。潔白的眼皮下,那睫毛濕成一簇一簇的,掩著底下那雙水光盈然的眸子,不是尋常的楚楚可憐,反倒透著一股波光艷影般的迷人神采,直教人心頭都蕩漾起來。那笑起來總是一側弧度大一側弧度小的嘴唇形狀其實是工整而對稱的,那樣不懷好意的笑,大約不是天生,而是後天練就的吧。


  看著面前這張猶如被春雨洗過的鮮花嫩蕊般的臉,慕容泓再次確定,他的確喜歡這個女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他都喜歡。他之所以會覺得她無時無刻不在撩撥他,那是因為她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句話,都能牽動他的內心,讓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轉。


  與此同時,他也確定,雖然他是帝王,但眼前這個女人,不是他能輕易征服的。難征服的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那顆桀驁不馴的心。


  他收回手,放開了對她的禁錮,緩緩退後兩步。


  沒關係,既然他能對慕容瑛趙樞之流付出如此之巨的耐心,對她,他又何須急功近利?他與她都尚年輕,以後,有的是時間互相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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