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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回京

  正月十九, 劉光初誅殺四戍將軍的消息傳到了宮中。


  是時慕容泓正在看摺子,聽褚翔彙報完后, 淡淡道:「朕知道了。」頓了頓, 又叮囑他「那名宮女海萍, 看好了, 在鍾羨他們回來之前, 千萬不能出事。」


  褚翔領命。


  「都出去吧,把門關上。」慕容泓道。


  褚翔與長福張讓等人奉命退出殿去。


  殿門一關上, 慕容泓的唇角就忍不住彎了起來。他從書桌後站起身,步履輕快地走到貓爬架旁抱起愛魚,旋身坐到殿中的軟榻上, 握著它兩隻前爪讓它蹲坐在自己腿上,愉悅地低聲道:「你知道誰要回來了嗎?」


  愛魚瞪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臉懵地看著他:「喵?」


  「朕的長安吶!」慕容泓將它抱進懷裡,一邊用手指揉著它頭頂柔軟密實的絨毛一邊自言自語「四戍將軍被殺一定是她的手筆, 既然都能在兗州興風作浪了, 想來傷勢已無大礙了吧。」


  「你想她嗎?」出了回神,慕容泓低頭問懷裡的愛魚。


  愛魚微微掙扎,欲從他懷裡出去。


  慕容泓鬆開手,任它從他身上跳了下去,看它意欲何為。


  當看到愛魚回到貓爬架下叼起那條錦緞小魚時, 慕容泓惱了,過去一把從它的貓爪下將那小魚搶過來, 斥道:「些許味道而已, 還能上癮不成?」


  愛魚見他生氣, 畏畏縮縮地拱起脊背支起飛機耳,偷眼看他。


  「來人!」慕容泓迴轉身,高聲道。


  張讓從殿外推門進來。


  慕容泓將那條錦緞小魚遞給他,面色不虞道:「拿去扔了。」


  二月的最後一天,盛京東城門內道旁停著一輛馬車,車旁站著幾名僕役並丫鬟,都在向著城門口翹首以盼。


  過了片刻,一騎從城門外飛馳而來,到了馬車旁,馬上侍衛翻身下來,向車內人行禮道:「夫人,少爺一行已行至城門外五里處,至多再有一刻時間便能到了。」


  馬車車窗上的棉帘子一掀,露出鍾夫人那張因憂心思念過度而蒼白消瘦的臉,這張臉上此刻卻滿是激動欣喜之色。她道:「太好了,你趕緊回府,吩咐少爺院里的人將熱水準備好,還有上午我讓廚下燉的湯也趕緊熱起來,待會兒少爺回府要喝的。」


  侍衛領命,上馬向太尉府疾馳而去。


  鍾夫人看了看城門口,雙手激動地絞在一起,離家整整十個月,羨兒終於要回來了。有了這次教訓,以後她可再不敢讓他孤身一人去外地赴任了,若一定要去,她也要陪他同去。


  好在這次羨兒他有驚無險,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不枉她給天清寺添了幾千兩的香油錢,改日還得去寺里好好謝謝菩薩才行。


  過了片刻,鍾夫人耳邊隱隱傳來紛雜的馬蹄和車輪聲,外頭丫鬟激動道:「夫人,奴婢看到耿侍衛了,是少爺他們回來了。」


  鍾夫人一聽,趕緊打開車門搭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


  她這輛太尉府的四駕馬車停在道旁本來就顯眼,耿全等人身為侍衛,習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故而一進城便看見了這輛馬車及鍾夫人。


  他急忙下馬來到後頭鍾羨的馬車旁稟道:「少爺,夫人親自來接您了。」


  車中正以手試長安額溫的鐘羨聞言,對病得無精打採的長安道:「我下去看看。」


  長安點點頭,嗡啞著嗓音道:「你坐鐘夫人的車回去吧,再與我這個病患呆在一起,怕給你也傳染了。」


  鍾羨沒應她,下了車往路旁一瞧,鍾夫人早迎了上來。


  「娘,天冷風大,您怎麼親自過來了。」鍾羨扶住她的手道。


  鍾夫人見近一年不見,鍾羨不僅面色憔悴身形消瘦,額上居然還添了一道疤,頓時心疼如絞,那眼淚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涌,又恐旁人看見了笑話,忙用帕子勉強拭乾了,強抑著哽咽道:「看看你,這是吃了多少苦才把自己弄成這樣。」


  鍾羨見鍾夫人比他離開時瘦了一圈,心中也不好受,為免鍾夫人更難過,他笑道:「孩兒這不是回來了嗎,瘦沒了的肉,娘再給我補回來就是了。」


  鍾夫人拭淚道:「對,趕緊回府,別站在這冷風口說話了。」


  正在這時,長街那頭忽來了一隊官差,到了近處,為首的校尉手一揮,道:「將兗州知州鍾羨及其他從益州回來的從屬統統拿下!」


  鍾夫人呆了,下意識地問那校尉:「這是為何?誰讓你們拿人的,誰下的令?」


  那校尉是李聞的手下,此番不過是奉命行事,哪敢對太尉夫人不尊?當下便對鍾夫人拱手道:「鍾夫人請息怒,此乃陛下口諭。」


  「陛下口諭?理由呢?為何要抓鍾羨,他們好不容易才……」


  「娘,既然是陛下口諭,必有緣由,您就別再多問了。」鍾羨打斷鍾夫人道,「您先回府吧,孩兒沒事的。」


  「可是……」鍾夫人心知既然是陛下下的令,他們身為臣下的根本無權質問,唯有從命而已。可是好不容易等回了鍾羨,他卻連家門都不能踏進一步便又要被抓入獄中,她這為娘的心中猶如貓撓一般,如何能忍?


  「娘,我從兗州帶回了三位朋友,您先幫我將他們安頓一下,餘事待我回來后再說。」鍾羨安慰性地拍了拍鍾夫人的手,然後回身到馬車旁,將車上的長安扶了下來,連同耿全等三名活著從益州回來的侍衛,五人一道被差役押走了。


  鍾夫人愣了半晌,這才想起要趕緊回府將此事告知鍾慕白,於是令隨行的僕役去接手鍾羨帶回來的人,自己先行上車急急地回府去了。


  長樂宮甘露殿,快到晚膳時間了,慕容泓猶獨自站在窗前看著外頭一動不動。


  鍾羨與長安他們未經交換而被贏燁放回,此事必將成為朝中有心之人攻擊鐘慕白一方的理由。就算眼下不發作,以鍾羨的資歷和經驗,給他設套必不太難,日後待他鑽了套子再發作,更難解決。所以他唯有先發制人,在一開始就將日後的隱患徹底解決了,方能安心。


  只是……


  他身為一個皇帝,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隨心所欲地去對待自己喜歡的人,而不是如此刻一般,因為各種不得已,而不得不選擇最不近人情的那種方式。


  長安是否就因為他這一次次的不近人情,而始終不能對他交付真心呢?


  帶著這種難以言喻的挫敗和失落感,慕容泓心不在焉地用完晚膳,剛進內殿準備理政,褚翔回來了。


  「人已經押入廷尉府大牢了?」慕容泓問。


  「是。」


  「一共幾個人?」


  「除了鍾公子和安公公外,還有三名侍衛,一共五人。」褚翔道。


  慕容泓點了點頭,一邊看著摺子一邊隨口問道:「他們的身體狀況都還好吧?」


  褚翔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旁人看著還好,就安公公貌似不太好。」


  慕容泓目光一頓,抬起臉來看著褚翔問:「如何不好?」


  「聽說是在路上感染了風寒,還沒好利索,下獄都是讓鍾公子給抱進去的。」褚翔道。


  慕容泓呆了一下,惱道:「他怎麼能抱……」


  褚翔:「……」


  「朕的意思是,路都不能自己走了,這叫沒好利索?為什麼不在路上……」慕容泓話說一半猛然想起,以長安的身份,她怎麼能在路上讓別的大夫看病?

  不能再耽擱了,必須儘快將她接進宮來。


  「傳朕口諭,讓丞相即刻進宮見朕。」慕容泓合上摺子道。


  褚翔走後,慕容泓心事重重地在殿中徘徊,什麼叫芒刺在背如坐針氈,此番算是徹底體驗到了。


  到底病得有多重?居然要鍾羨抱?鍾羨抱她的時候她是清醒的嗎?如果是清醒的卻不能自己走路,那到底是什麼狀況?如果不是清醒的,鍾羨怎麼可以擅自抱她?還是說,這原本就不是第一次了?


  真想立刻派許晉過去給她瞧瞧,可是……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他可以讓旁人知道他寵她那是因為她得用,但他不能讓旁人知道他對她有超越主僕關係的情分。哪怕腹背受敵他都不怕,但他此刻唯怕有人會戳他軟肋,因為這根軟肋若是被折斷,會直戳他的心臟……


  「陛下,陛下!」一念未完,張讓忽慌裡慌張地進來。


  慕容泓轉身,面色沉穩,問:「何事驚慌?」


  「方才西寓所那邊來報,說那名宮女海萍,她死了。」張讓道。


  慕容泓眉頭微蹙,問:「怎麼回事?」


  「回陛下,是看守她的侍衛將她殺死的,那名侍衛也已自盡了。」張讓道。


  慕容泓因乍聞長安病情而亂成一團的腦中就似被澆了盆冰水,瞬間便冷靜下來。他回到書桌后坐下,道:「朕知道了,換杯茶來。」


  如此過了約一個時辰,褚翔才匆匆而回,面色難看。


  慕容泓頭也不抬,只道:「丞相不在府中。」


  褚翔道:「回陛下,丞相府的人說,大通河今天下午發生了一起沉船事故,丞相親自過去視察了,恐怕要後半夜才能回來。」


  慕容泓唇角勾起一絲微笑,弧度極美,表情卻極冷。


  褚翔跪下道:「陛下,是屬下辦事不利,手下出了內奸都未能及時發現,以致壞了陛下的大事,屬下罪該萬死。」


  「不怪你,丞相若是這麼容易對付的人,讓他活到現在,豈不是朕的恥辱?」慕容泓不咸不淡道。


  「陛下,長樂宮定然還有丞相的眼線,否則他不可能這般無聲無息便策反了看守海萍的侍衛,屬下這就去排查……」


  「不必了。身邊有對手的眼線,有時候未必是壞事,只不過,你不擅此道,不懂得如何去利用罷了。」慕容泓打斷他道。


  褚翔慚愧道:「屬下無能。」


  「沒關係,擅長此道的人,已經回來了。」慕容泓言訖,單手支額沉默了片刻,吩咐褚翔:「派個人去廷尉府大牢問問鍾羨贏燁那邊的情況,順便看一下長安病況到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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