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8.賊
慕容泓目光觸及長安脊背的瞬間便凝住了。
玉背瘦窄, 纖腰一握, 肌膚光潔細膩, 從肩到腰的曲線柔軟曼妙,配上那兩塊若隱若現的蝴蝶骨, 實是完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本該。
為何要加上本該二字?那是因為這美麗的背上不僅右肩後有一處橢圓形中間鼓起顏色泛紅皮膚褶皺的猙獰疤痕,更是有一條兩指寬,一尺多長的青紫傷痕從右肩處一直橫貫至她的左腰處,就似一條恐怖的大蛇趴在她背上一般。傷痕中段被她的裹胸帶擋住了,但傷痕處明顯高於邊緣肌膚,顯見還腫脹著,是新傷。
這兩處傷痕出現在那般白皙纖嫩的背上,將原本的美好破壞殆盡, 顯得尤為觸目驚心。
這樣的傷, 怪不得她會疼。
慕容泓覺著自己喉頭仿似被什麼東西梗住一般,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伸出手指想去觸摸一下她的傷痕,卻又覺著那手彷彿有千斤重, 懸在她背上怎麼也不捨得落下去。
「看完沒?」長安忽然問。
慕容泓手一顫,忙收了回去, 又看了眼她背上的傷, 沉聲問:「誰傷的你?」
「留下痕迹了?」長安臉扭到左邊又扭到右邊, 想看看自己背部傷勢到底如何, 但終究是看不見, 她遂將衣服穿好, 回過身面對慕容泓道「被執金吾敲了一刀鞘而已,沒什麼大礙。陛下,聽說執金吾手下好幾座監牢,能不能讓他分一座給我們內衛司?內衛司這麼牛的衙門居然沒有自己的監牢,說出去都沒人信啊!」
慕容泓沒作聲,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站起身來出了內殿,吩咐長福:「速去太醫院拿活血化瘀的膏子來,要最好的。」
長福領命,心中還奇怪:既然陛下您要,太醫院自是給最好的,又何須特意囑咐?
長福走後,慕容泓又命人去傳宵夜,隨後叫來褚翔,主僕二人站在窗口低語了幾句,褚翔告退,慕容泓回到了內殿。
是時長安正坐在書架旁的地上喜滋滋地數著銀票,慕容泓在她額上寫了個「賊」字,若是沒看到她背上的傷,她腦門上頂著這樣一個字坐在那兒數銀票無疑是很可笑的,可看到了她背後的傷,再看她這副興緻勃勃的模樣,卻只讓人覺著心酸。
慕容泓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看著她。
長安將五個盒子里的銀票都數完了,一共有四萬多兩。另外三隻盒子一隻裡面裝的是金條,還有兩隻裡面裝的是珠寶首飾。她隨手拿起一隻水色通透的翠綠色玉鐲,問慕容泓:「陛下,你看這鐲子值多少銀子?」
「你的第一反應,難道不是將它戴上手腕,看看好不好看么?」慕容泓不答反問。
長安愣了一下,明白他說的是一般女子該有的反應,但她的第一反應確實不是這個。
「奴才若是會有這樣的反應,那便危險了。」她將手鐲放回盒中,展臂將幾隻盒子都摟在身邊,眯著眼唇角上揚,興奮道:「發財了!」
慕容泓看她一副要錢不要命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道:「對著朕也沒見你這般高興過。」
長安恍若未聞。
「你不是說在你心中朕最重要嗎?」慕容泓不依不饒。
長安撇過臉:「對不住陛下,奴才變心了。」
慕容泓:「……」
「朕在你眼裡還不如幾箱金銀?」他語調上揚。
「金銀能讓我住華宇穿錦衣。」
「難道朕不能?」
「金銀能讓我小弟滿街跑,足不出戶而知天下事。」
「難道朕不能?」
「金銀能讓我吃得飽睡得香。」
「難道朕不能?」
「不能。」長安回過臉瞄他一眼,見他俊美出塵的臉上表情凶凶的,氣定神閑地補充道「最關鍵的是,這金銀吶,我給它一個盒子它便能老實呆著,絕不會使性子把盒子砸出幾個窟窿來惹我不快。」
慕容泓冰雪聰明的人,豈能不知她這話乃是隱射他早上戳那兔子包子的事,臉上不由一陣赧然,心中卻又暗恨長福居然敢將此事告知長安。
「你別在那兒懷疑長福,不是他告訴我的,是我自己剛好路過看到的。」他眼神一個細微變化,長安便知他心中在想什麼了。
若換做是旁人有這份能耐,慕容泓是斷不會留他活口的,但是她么……
慕容泓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太自在道:「朕不過想看看都是什麼餡兒的罷了。」
長安嗤笑。
慕容泓被她笑惱了,立馬開始反攻,端著臉道:「你別光顧著包子的事,朕封你做內衛司指揮使,可不是讓你明目張胆去做那匪盜之事的。」
「匪盜?」長安聲音高八度,想起外殿有人,又低了下來,憤憤道「我就做了匪盜又如何?我自己又能花多少,還不都是為著你,為著你的江山社稷?沒錯,我就是匪盜,這些都是贓物,您是高貴的皇帝陛下,一分都不許動啊,動一分都會髒了你的龍爪知道不?」長安抱著裝滿銀票的盒子左右看看,最終還是覺著他的龍榻底下最安全,於是起身過去將盒子塞到了他的龍榻底下,一轉身卻見慕容泓抱著個盒子站在她身後。
「不是說了不許動嗎?」長安橫眉豎目。
慕容泓瞪著她道:「誰稀罕,幫你搬過來而已。」
「匪盜怎敢勞動陛下大駕?」長安劈手奪過盒子。
慕容泓氣得笑了,從她手裡拿過盒子往榻上一扔,一把將她抱住道:「別生氣了,朕替你出氣還不成嗎?」
「誰稀罕你幫出氣來著?」長安掙扎。
「別動,小心碰著你背上的傷。」慕容泓不敢用力箍她的背,遂伸手按住她的後腦勺。
長安被他這麼一按,臉就埋進了他的頸窩,清冽而溫淡的男子氣息沁入鼻端,竟將原本已被疲累傷痛壓下去的那股子藥性又給勾了上來。
察覺身體又開始躁躁的,長安也不客氣,偏過臉唇印上那軟綿光滑的肌膚就開始吸。她也沒用多大力氣,然當她鬆口后低眸一看,血紅血紅的一枚吻痕,紅得都將她嚇了一跳。
慕容泓毫無所覺,只雙頰染上了些許緋紅,見她不動,低聲問:「不氣了?」
她居然在一個有婦之夫的脖子上留下了吻痕!長安雖素來都承認自己渣,但渣到這個程度卻的確是頭一次。這心一虛氣自然就短了,她悶悶道:「原本也沒生氣,不是你一直在挑事兒么。」
「誰讓你說變心來著。」
長安正想回嘴,眼一抬又看到那枚紅似花瓣的吻痕,印在那白皙如玉的脖頸上分外清晰,腦中不由想到他明日上朝,底下眾臣看到他們尊敬的皇帝陛下脖子上居然印著一枚吻痕,於是紛紛猜測到底哪位嬪妃如此受(da)寵(dan),竟敢在陛下身上刻章?結果一打聽,陛下並未寵幸過後宮哪位嬪妃,於是又紛紛猜測到底是哪個野女人留下了痕迹,一番打聽后又發現,根本沒什麼野女人,只有她這個「野男人」……太監惑亂君王,焉能不殺之而後快?
沒有粉底遮瑕筆的年代真是傷不起,不過,以這吻痕的位置,一條絲巾應當就能解決問題,關鍵在於,如何才能讓旁人贊他一句面若好女都要發怒的小瘦雞自願戴著絲巾去上朝呢?
「氣話聽不出來么?當然是陛下你最重要了,若沒有你在背後支持,我上哪兒去搜刮這麼多金銀珠寶?不過你也有錯,幹嘛叫我匪盜啦,你想想看,三公一年俸祿摺合成銀子才五千兩,這德勝樓隨便一搜就有這麼多金銀,哪來的?還不都是那些去玩的貪官污吏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么?我這叫替天行道,匪盜有我這麼高的覺悟?」
長安理直氣壯地控訴完,眼巴巴地等著某人道歉,誰知某人慣會活學活用,當下柔軟著眼神低聲咕噥一句:「氣話聽不出來么?」
長安:「……」
「去去去,搬盒子去。」長安這般動來動去背上的傷也是痛的,當即便推著慕容泓一起去搬。幾個往返,兩人將八隻盒子都藏在了榻下。
慕容泓因搬了那隻裝滿金條的盒子,喘息聲略大了一些。
長安瞄他一眼,道:「陛下,做皇帝再累你也好好做著吧。」
她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慕容泓自是不解,問:「何意?」
長安嘆氣道:「因為除了做皇帝之外,奴才實在想不出你還能做些什麼來養活你自己了。」她掰著手指給他分析道「你看,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這體力活你指定做不了,這一點不否認吧?你雖有學識,腦子也聰明,可是生性淡泊孤高自詡,為官與經商這等腦力活兒你不屑做。再有你皮相雖出色,可你脾氣也壞,所以這以色侍人的活兒你也幹不了。唉,這麼一想,好在你是陛下呀!」
看她那煞有介事的模樣,慕容泓又好氣又好笑,道:「聽你這話,朕若不是皇帝,還得活活餓死了?」
長安想了想,道:「倒也未必,只要鍾羨還是你朋友,他應當會接濟你的。」
慕容泓聞言目光微變,沒吱聲。
這時外殿有人通報,說是夜宵來了,長安不欲讓人看到慕容泓脖頸上的吻痕,搶著出去拿夜宵。好在外殿奴才多是不識字的,見長安腦門上寫了個字,又是硃紅色,料想是陛下傑作,於是也沒人敢說。直到長福拿了膏子回來,見了長安疑惑道:「安哥,你腦門上寫的什麼字?」
長安拿了藥膏,問:「我腦門上有字?」
「對啊,朱紅的一個,寫得還挺好看的。」長福憨憨道。
長安回了內殿直接跑到慕容泓妝台前往鏡中一瞧,好傢夥,腦門上明晃晃一個賊字,也不知啥時候寫上去的,都幹掉了,用手蹭都蹭不掉。長安想著自己就頂著這麼個字與慕容泓鬥嘴不說,還跑進跑出的,那廝心中還不知樂成什麼樣了,頓時惱羞成怒,回身衝到軟榻邊上將坐在那兒忍笑的慕容泓一推,道:「賊?我偷你什麼了?」
殊不料大龑的皇帝陛下真真是身嬌體軟易推倒,被長安這麼一推,慕容泓當即仰倒在軟榻上,看著她只笑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