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頭暈
長安滿以為此番只消自己一開口, 那幾個盒子鐵定就能拿回來了,畢竟慕容泓他在求和嘛, 且不管出發點是什麼,那誠意總要拿一點出來。
誰知她話音方落……
「不可以。」慕容泓回答得那叫一個乾脆利落不假思索。
長安瞪眼:「為何?」
「因為, 你的盒子若是沒了,朕的箱子會寂寞。」慕容泓一本正經道。
長安懵了一下,怒道:「既然說了你也不答應,那說不說有何分別?」
見長安橫眉豎目的,慕容泓居然還笑了。
長安終於覺出不對勁了,今天的慕容泓, 好像和往日有點不一樣啊。
面對長安探究的目光,慕容泓卻很惡劣地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何發笑,只道:「朕也沒承諾你說要朕就一定會給啊, 比之不說,說出來的好處就在於,朕會知道你想要什麼。」
說著, 他抽過一張紙, 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了兩行字,對長安道:「你拿朕的這份手諭去找少府監。」
長安過去拿起紙一看, 上頭寫著讓少府監撥給她四萬兩銀子以作內衛司的經費補貼。
「陛下, 奴才記得那盒子里光銀票就不止這個數。」長安抗議。
慕容泓點頭,道:「銀票加黃金加珠寶, 折算出來大約六萬兩出頭吧, 除了這四萬兩, 剩下的是朕的保管費用。」
長安:「……」這特么的也太黑了吧!
不過就慕容泓這鐵公雞的性格,從他身上能摳一點是一點,長安雖心痛得在滴血,卻也沒再對那巨額的保管費提出什麼異議,萬一把鐵公雞惹毛了連這四萬兩都不給了,她找誰哭去?
於是她將這道手諭折好塞進袖中,正色問道:「那陛下可有什麼要說的?」
慕容泓遲疑了一下,克服心中那點彆扭和不習慣,道:「今日鍾羨來見朕,想領去橫龍江修堤治水的差事。朕讓他先回去問過他的爹娘,若他爹娘同意,朕也會同意。」
長安何人,自是聽得出他這是在同她解釋,如若將來派鍾羨去橫龍江治水,是他自己要求且爹娘都同意了的,並非是他挾私報復將他外放。
他肯這樣紆尊降貴的跟她解釋在先,倒確實可以有效避免誤會的產生。但同時她也明白,就算他這樣做了,也不代表他心裡對鍾羨就毫無芥蒂,甚至,誰知道這是不是他對她的又一次試探呢?
治水本就不是什麼好差事,長安不想讓鍾羨在為朝廷百姓賣命的同時還要背負著皇帝的猜忌。
慕容泓說完之後,見長安垂目沉默,便知她並不信任他。就算在很多事情上他們都能心有靈犀合作無間,但在感情上,無論是他對她的還是對別人的,她都不信任。
他不能確定這到底是因為她原本就生性多疑,還是只是因為他的身份是皇帝,又抑或,是因為他不得不為的那些事。
「鍾羨經驗不足,但勝在有一顆為民請命的赤誠之心,加之兗州之行也給了他許多教訓,此番去橫龍江,若用心辦差,未必不能成事,單看太尉夫婦舍不捨得放他去了。」長安道。
慕容泓聞言,下意識地就想問一句「你捨得嗎?」但想到萬一這句話一問出來惹惱了她又被她嗆一頓,豈不是自討苦吃,於是連忙忍住。
然而他不問長安卻自己說了:「唉,奴才倒是有些不放心他。」
慕容泓:「……」感覺愛魚又在心頭磨爪子了。
「治水乃是大事,若你願意,朕亦可讓你與他同行。」他故作平靜道。
長安十分鄙視慕容泓這口是心非的做派。
她搖頭,道:「我能幫他一時,幫不了他一世。縱是朋友,也沒有形影不離的道理。他有他的抱負,奴才也有奴才的職責,又怎能因私廢公呢?」
聽到「縱是朋友」這四個字,慕容泓剛想高興,但她緊接著那句「怎能因私廢公」又將飄起來的他給打落地面了。
她話里的意思很清楚,她和鍾羨只是朋友,但選擇留下來卻只是為了公事。
慕容泓憋屈:親過抱過一個床上睡過,到頭來卻連朋友都不如,那朕算什麼?
「陛下,您還有什麼別的吩咐……么?」長安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見慕容泓身子一歪。
「陛下您怎麼了?」雖然長安猜測他泰半是裝的,但職責在身問還是要問一句的。
慕容泓伸手撐住額頭:「朕有些頭暈。」
「奴才這就去傳御醫過來。」長安轉身欲走。
「不必了,近來經常發作,御醫看過說是並無大礙,發作時用藥膏按揉太陽穴便可緩解。藥膏就在桌上,你過來給朕按一下。」慕容泓病懨懨道。
長安順著他手所指在書桌一角發現了那隻小小的瓷盒,拿起打開一看,裡頭是一種綠色的膏狀物,聞起來一股子青澀氣,膏體中間有個小坑,看起來的確是被用了一段時間。
她來到慕容泓身後,用指尖沾了點藥膏抹在他兩側的太陽穴上,然後放下瓷盒用雙手中指給他打著圈的按揉起來,未幾,一股涼絲絲的感覺漫上指尖。
長安覺著吧,這藥膏大約也就起個提神醒腦的作用,就跟上輩子的清涼油類似。慕容泓這廝為了能跟她親近,也算是無所不用其極了。
她耐著性子給他揉了一會兒,問:「陛下,好些了嗎?」
慕容泓正享受這難得的溫存時光,哪捨得這麼快就結束,於是道:「唔……還有點暈。」
長安勾了勾唇角,繼續給他揉,在某一刻忽然動作一頓。
慕容泓:「怎麼了?」
「陛下,您要注意勞逸結合啊,您瞧,這還未及弱冠便華髮早生,此乃早衰之兆啊!」長安煞有介事道。
慕容泓愣了一下,暗忖:我都已經有白頭髮了?這不可能。
「殿內光線昏暗,你看差了吧。」他尚懷一絲僥倖。
長安用小指去他頭上某處撥了撥,道:「沒錯啊,這兒有好幾根白的呢,要不奴才拔下來給您看看?」
「不必了。」他急忙道,「朕好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奴才告退。」長安行了一禮,轉身不慌不忙地出去了。
她一出了內殿,慕容泓便站起身幾步來到妝台前,對著鏡中撥弄她剛才撥弄過的那縷頭髮,然光線昏暗看不清,他去拿了兩盞燈過來,又將髮髻散開。
過了片刻之後,他喚:「長福。」
長福來到內殿一看,見慕容泓披散著一頭長發麵色不虞地坐在妝台前,忙上前問道:「陛下有何吩咐?」
「過來,替朕找白頭髮。」慕容泓表情木木道。
長福愣了一下,道:「陛下,您這麼年輕,怎可能有白頭髮……」
「叫你找便找,哪兒那麼多廢話?」
長福被斥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翼翼地上前。
過了一小會兒,長福哭喪著臉:「陛下,真沒看到白頭髮。」
「多點兩盞燈,再找。」慕容泓道。
長安出了甘露殿往東寓所走,行了一段路后,回頭一看,見甘露殿內殿窗內燈光大亮,忍不住暗笑,心道:幼稚鬼,叫你裝病!
與此同時,太尉府卻是另一副光景。
賦萱堂,鍾夫人用帕子拭乾眼角,道:「既然你說不危險,何妨帶娘同去?總之我就一句話,要麼你不去,要麼你帶為娘一道去。」
「娘,不是我不肯帶您去,只是橫龍江那麼長,我定然不會長期停留在一個地方,怎忍心帶您隨我一道不停地輾轉奔波?再者說,您走了,這府里怎麼辦?誰照顧爹?」鍾羨苦口婆心地勸道。
「你別當為娘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原本答應娘到今年年底就考慮娶妻之事的,反悔不得便借口離家。你不帶為娘去也行,在你上任之前,你給我娶個媳婦回來,由她跟著去照顧你,為娘就不去!」鍾夫人道。
鍾羨頭大,忍不住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自聽說他要去橫龍江之後就一直低眸不語的鐘慕白:「爹,您說句話呀。」
鍾慕白抬頭將目光投注在鍾羨臉上,沉穩道:「你對橫龍江的水利情況了解多少?此番去橫龍江治水,你預備怎麼做?寫一份詳細的呈文上來,得我認可,便准你去。」
「是。時辰不早,孩兒先告退了,請父母大人早些休息。」鍾羨如蒙大赦,行過禮後轉身便走了。
鍾夫人張口結舌,眼見鍾羨一溜煙地消失在門外,她轉過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鍾慕白:「你真讓他去?」
「夫人吶,一個男子活在這世上,若是心中沒些抱負,那跟行屍走肉沒什麼分別。我知你心疼兒子,可是我們護得住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若他沒有獨當一面的本事,我們留給他再多富貴榮華,最終也不過過眼雲煙罷了。」鍾慕白道。
「可是那兗州之行,還不夠你后怕的嗎?這治水又是什麼好差事,萬一出點事……」
「陛下臨時增設治水都尉一職,下領士兵兩千人前往橫龍江治水。夫人你忘了你夫君是幹什麼的了?」
鍾夫人拭淚的動作頓了一頓,反應過來她夫君本就是掌軍的,這兩千人若由他來安排,豈不是跟鍾羨的護衛一樣?
這麼一想雖是心下稍安,可她還是不大願意放鍾羨走,道:「橫龍江那麼長,別說是治水了,就是把兩岸全都走上一遍,沒個幾年也回不來。而羨兒還未娶親,你不想抱孫子了?」
鍾慕白道:「這有甚可焦慮的?你先尋摸著,若有了合適的姑娘,把羨兒叫回來成婚便是了,還有誰能攔著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