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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人倫慘劇

  辰時三刻, 消失了大半夜的長安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冒了出來,提溜著包袱來到紫宸門,卻被守門侍衛攔了下來。


  「嘿, 這是何意?想造反吶,連雜家都敢攔, 還不閃開!」長安語氣不善。


  「對不住安公公,屬下等接到褚大人的命令, 不許你踏出長樂宮一步,你若想出去, 需等褚大人來了再說。」守門侍衛其實也並不想和長安杠上, 但職責在身,他們也是別無選擇。


  長安聞言,拔出小臂上慕容泓送給她的那柄小刀, 眯眼道:「此乃陛下御賜,陛下親口允我若覺危險之時, 可用此刀防身。雜家不歸你們褚大人管,各位再不讓開,雜家認得你們, 這刀可不認得你們。」


  眾侍衛雖不認得那刀, 但見長安一個內侍居然隨身帶刀, 如非陛下恩准, 那便與謀反無異, 當下不疑有他, 卻仍攔著她道:「安公公恕罪, 你雖不歸褚大人管,但屬下等歸褚大人管。事關長樂宮的安危,即便你要動手,屬下也不能讓你出這個門。」


  「那就休怪雜家不客氣了……」


  「在這長樂宮,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對這些陛下親衛怎麼個不客氣法?」長安一句話還未說完,身後便傳來了褚翔的聲音。


  侍衛們紛紛向他行禮。


  長安轉過身,見褚翔沉著臉手按著腰間佩刀大步向她走來,身後張讓長福長壽等人神色各異地跟著。


  陛下自昨夜離開長樂宮后至今未歸,這是前所未有之事,但凡有些頭腦的人想法不免都有些多。


  「褚翔,你什麼意思?我有急事要出宮!」見了褚翔,長安皺著眉頭道。


  褚翔掃了眼她拎在手裡的包袱與她布滿血絲的眼睛,一言不發忽然拔出刀來架在長安的脖子上,冷聲問:「陛下呢?」


  長安目光一閃,道:「我不知道。」


  「你怎會不知道,昨天陛下明明是跟你一起出去的,你不知道誰知道?」長壽叫道。


  「昨夜我與陛下行至鴻池邊上,他說他要去見一個人,叫我不必跟著,我就獨自回來了。」長安說這話的時候沒敢看著褚翔的眼睛。


  「你覺得我會信你這套說辭嗎?長安,自你進宮至今,陛下待你不薄,你但凡還是個人,就告訴我陛下在哪兒?」褚翔心中急得冒火,拚命克制住衝動耐著性子對長安道。


  長安面上流露出一絲愧疚痛苦之色,但轉眼便又梗著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道:「我說了他昨天在鴻池邊上並未讓我跟隨,我不知他身在何處。褚翔,你想對我動手?你可得想好了,萬一到時候陛下回來,你如何向他交代?」


  「身為陛下近侍,把陛下給弄丟了,非但不知悔過,還敢威脅他人,誰給你的膽子!」紫宸門外忽傳來一道怒叱。


  眾人回身一看,卻是慕容瑛來了,身後還跟著趙樞鍾慕白慕容懷瑾等好長一大串人。


  褚翔收了刀與眾人一起向太後行禮。


  慕容瑛也不看他,直接道:「眾臣在宣政殿等了一個多時辰都不見陛下上朝,張讓,陛下人呢?」


  張讓身為中常侍,按道理來說是應該隨身伺候陛下與陛下形影不離的,所以太后問他陛下的行蹤倒也沒錯,可是他實在不知啊。


  「回太後娘娘,」他圓胖的臉上滿是冷汗,「陛下昨夜與內衛司副指揮使長安一道出長樂宮,未說明去向,亦未讓任何人跟隨,故奴才也不知陛下現今究竟身在何處。」


  慕容瑛又將目光投向長安,問:「長安,陛下在何處?」


  長安此刻額上的冷汗一點都不比張讓少,她跪趴在地上,埋著頭道:「回太後娘娘,昨夜陛下雖與奴才一道出了長樂宮,但在鴻池之側他就屏退了奴才,是以奴才也不知他在哪裡。」


  「好啊,身為陛下隨身近侍,居然都不知道陛下去了哪裡,哀家看你們這一個個的腦袋是都不想要了。」慕容瑛慍怒。


  趙樞出來道:「太后請息怒,眼下還是先找尋陛下要緊。長安,你既說陛下是與你一道出的長樂宮,那他為何出去之時只帶了你而未帶他人?他此行,原本又是想去哪裡?」


  長安低頭不言。


  「還不速速交代,莫非是要動了刑才肯說?」慕容瑛斥道。


  長安頭愈發埋了下去,道:「不是奴才不肯交代,而是奴才要交代的事,尚無確切證據,若是直言不諱,只恐有損在場某位大人的聲名。」


  「相較於陛下失蹤,我等區區聲名又算得了什麼,你速速說來。」慕容懷瑾著急道。


  趙樞心中卻又警惕起來。


  長安略略直起身子,道:「既如此,那奴才就實話實說了。昨日奴才的手下抓獲一人,審訊下來其身份居然是東秦時神羽營一員,且他交代神羽營依然存在,只是被朝中某位居心叵測的重臣當做私人軍隊給藏了起來……」


  長安話音未落,眾臣嘩然,慕容懷瑾失聲道:「竟有此事?」


  眾人都知趙樞在東秦時官居光祿勛下轄神羽營,若說這神羽營會被人私藏,他嫌疑最大。


  趙樞淡淡道:「片面之詞,何足信哉?」


  長安道:「奴才也是這麼想的,但是茲事體大,奴才也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加之那人言稱知道神羽營被藏在什麼地方,但必須見到陛下才肯說,奴才就琢磨著帶他進宮面君稟報此事。誰料帶他進宮的準備工作尚未安排妥當,他卻慘遭對方安插在水井坊牢獄里的姦細毒殺,命懸一線挪動不得。奴才只好進宮向陛下稟明此事。陛下甚是重視,決定要趁夜間從廣膳房地道出宮去水井坊大牢見一見此人。考慮到那位重臣在朝中的影響,陛下認為在事情未明之前,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只帶了奴才一人同行。」


  趙樞聽至此處,似乎一切的事情都按著他所設想的那樣發展的。


  但長安說到這裡卻停下了。


  「後來呢?」鍾慕白沉聲問道。


  長安再開口,語氣忽然變得支吾起來:「後來……後來到了廣膳房前,陛下突然改變了主意,說要去鴻池邊上逛一逛。到了鴻池邊上,又說他要去見一個人,讓奴才先回長樂宮,奴才就回來了。」


  「前言不搭后語,看來不用刑你是不會實話實說了。」慕容瑛正要喚人來,趙樞道:「太后,這奴才雖有撒謊之嫌,但昨夜陛下想要出宮怕是確有其事,恰今早臣得到奏報說昨夜榮賓大街上曾發生大規模鬥毆事件,只怕與陛下出宮一事有關。既如此,還是先派人沿著廣膳房地道去找一找陛下的蹤跡要緊。諸位同僚以為如何?」


  「對對,還是先找到陛下要緊。」大臣們紛紛附和,獨鍾慕白一雙鷹目若有所思地看著長安,沒有說話。


  慕容瑛當下令衛尉所的士兵押了長安等一眾奴才,浩浩蕩蕩往廣膳房去了。


  到了廣膳房前,衛尉所的士兵進入地道找人時,鍾慕白道:「太后,我記得自發現了逆首之妻陶夭之後,這條地道便說是封閉了,為何至今仍是開啟狀態?」


  慕容瑛道:「陛下這進進出出的,地道因何會開啟,太尉還不明白么?哀家雖擔心陛下安危,也曾數度勸說於他,但哀家畢竟不是他的親娘,他不聽哀家的,哀家又有何辦法?」


  鍾慕白冷哼一聲,未再說話。


  這時先前帶人全宮搜索的韓京突然匆匆過來道:「啟稟太後娘娘,各位大人,在流芳榭發現一具女屍,假山內發現兩具男屍。」


  長安聽到假山裡居然有兩具男屍時,心下一驚。


  「可曾找到陛下?」慕容瑛問。


  韓京道:「鴻池邊上與后苑均已搜過,不曾見到陛下。」


  眾臣面面相覷,皇宮之內一晚上居然死了三個人,且陛下又失蹤了,此事怎麼想都不同尋常,莫不是要變天了?


  「報——太后,丞相大人,太尉大人,地道中發現一具男屍,身著團龍常服。」一名士兵從地道口鑽出來,面色如土地向眾人彙報道。


  眾人大驚,團龍常服,普天之下唯有一人能穿。


  褚翔遽然變色。


  趙樞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慕容懷瑾目瞪口呆。


  鍾慕白不動聲色。


  慕容瑛大受刺激般身子晃了晃,寇蓉與福安澤忙扶住了她。她顫聲道:「不可能的,速將那……抬上來與哀家和諸位大人瞧一瞧。」


  過來片刻,那具無頭男屍就被眾士兵小心翼翼地從地道里抬了上來。


  褚翔一眼認出男屍身上穿的正是慕容泓的常服,大受刺激之下甚至沒注意慕容泓昨夜出宮之時並非是穿的這身衣服,泣血般嘶喊一聲「陛下——!」就撲了過去。


  韓京急忙上前攔住他,口中道:「褚大人稍安勿躁,屍體上面或許會留有兇手線索,切莫妄動。」


  他的這番反應正好更加確定了眾臣心中的猜測,試想,雖這屍體無頭,但連陛下貼身侍衛都認出來那是陛下了,還會有錯嗎?


  陛下居然被人給殺了!

  當這一事實猝不及防地砸到眾人頭上時,品階稍低的直接就被砸懵了,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慕容瑛與趙樞鍾慕白幾個圍上去仔細看那屍體。


  其實趙合與慕容泓體型並不十分相像,慕容泓清瘦頎長,趙合比他要略微胖一些,但只消身材不是十分肥碩的,一般人第一次見面看對方胖不胖都是看臉,可那屍體頭被砍了,眾人又被他身上所穿的團龍常服和褚翔方才的反應帶偏了方向,所以一時之間並沒有人質疑這具屍體的身份,只鍾慕白問了句:「頭呢?」


  抬屍體上來的士兵抖著嘴唇道:「頭還在地道里。」


  「為何不帶上來?」鍾慕白喝問。


  那士兵快要哭出來,道:「屬下、屬下不知該如何帶上來?」想來也是,那可能是大龑皇帝的龍頭呢,總不能就這樣抓著頭髮提溜上來吧。


  鍾慕白道:「那就請韓大人親自走一趟吧。」


  韓京無奈,只得放了褚翔,自廚房裡取了個托盤,帶著兩名士兵下地道去了。


  褚翔看著不遠處放在地上的那具屍體,脫力般跪倒在地,痛苦到極處,反倒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他呆了一會兒,猛然回頭看向被人押著站在眾人後頭的長安,眼睛血紅一片甚是駭人。


  站起身,他疾步向長安走去,一邊走一邊抽出腰間長刀,毫不留情地擱上長安頸項,鋒利的刀鋒瞬間劃破了長安的頸上肌膚。


  他咬著牙,面色鐵青地盯著長安,一字一句道:「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敢有一字不實,我即刻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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