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得知真相
紀晴桐到底還是沒能扛過滕閱的軟磨硬泡, 收拾了帶給紀行龍的東西與她一同坐著雍國公府的馬車出城去了求是學院。
時近晌午,長安合上卷宗,抱著手爐縮到炭盆旁邊。
人瘦了或許真的不太容易儲存熱量,自入冬后她一天到晚都感覺冷颼颼的,唯一不冷的時候估計就是和慕容泓抱在一起睡覺的時候了。
說來也奇怪, 上床時兩人一般都是溫溫的,然而只要貼在一起焐上一會兒, 不做激烈運動居然也可以熱起來。
屋裡點了炭盆氣味有些嗆, 長安起身將窗戶打開半扇,被刮進來的寒風吹得打了個冷戰。
外頭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凍, 也不知南方有沒有下雪, 若是下了, 於災區百姓來說豈不是雪上加霜?
長安正在這兒頂著寒風憂國憂民呢, 那邊長福帶著人抬著個大傢伙來了。
「安哥, 陛下說今兒天冷,賞你中午吃暖鍋。」長福兜了一帽子的雪, 使人將抬來的大傢伙放在司隸部的大堂里,揭開上頭遮著的氈子, 居然是一口帶桌子的暖鍋, 不對,應該說是帶暖鍋的桌子,
這年頭沒有電, 暖鍋都是靠碳燒的, 但這暖鍋下面有個包著氈子的圓柱形物體一直垂到桌子臨近地面的橫板上,看著頗是怪異。
「這下頭是什麼東西?」長安問長福。
長福道:「那是暖爐,裡頭可以燒炭,這樣在吃暖鍋的時候腿就不會冷了。」
長安大喜,如此取暖聖物,果然是皇家出品,非同凡響。
她當即拿了自己辦公桌上的一瓶梅花遞給長福,道:「替我向陛下謝恩,並把這瓶花送給陛下。」
送走長福之後,長安叫上謝雍,兩人就在司隸部的大堂里痛痛快快地涮了頓羊肉,然後長安叫人將桌子搬到自己辦公室里,放了個水壺在炭火口上,正跟貓似的窩在桌旁一臉享受呢,吉祥來報,說外頭有個名叫耿全的求見。
長安原本眯著的眼倏的一下就彈開了,耿全?
她來到司隸部外頭,果見耿全風塵僕僕的站在廊下,正伸手撣頭上的雪。
「耿全,你怎麼回來了?可是你家少爺那邊遇到了什麼困難?」長安頗有些驚奇。
「安公公。」耿全見了她,先行了一禮,隨即站直身子咧了咧嘴道「少爺那邊困難一直都有,不過此番他派我回來卻是因為寫了好幾封信給你都不見你回信,所以讓我回來看看你是否安好,順便替他帶兩封摺子給高大人。安公公,屬下瞧你好好的,怎不給我家少爺回信吶?」
長安從愣怔中回過神來,道:「哦,前一陣子我身子不舒服,內衛司事務繁忙一時沒顧得上……你家少爺讓你帶的奏摺,已經交給高大人了?」
耿全道:「是啊。」
「如果你不急著走,進來喝杯茶吧,我也想知道鍾羨那邊的情況究竟如何。」長安道。
耿全遂跟著她進了內衛司。
半個時辰后,耿全離開了司隸部。
房裡,長安坐在暖桌旁,手扶額頭,閉目不言。
「安公公,您可是有哪裡不舒服?」吉祥進來給她換茶,見她面色不好,關切地問道。
長安睜開眼,坐直身子,朝他笑了笑,搖頭道:「沒事,只是有些累罷了。」
吉祥出去后,長安復又恢復了方才的姿勢,只不過,這一次她睜著眼。
鍾羨給她寫了信,她也給鍾羨寫了信,然而他們都沒有收到彼此的信。
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攔截她和鍾羨的信還不讓他們察覺?
現在想來,她收到鍾羨最後一封信的時間,豈不正是那個睡得好似被人下藥的晚上嗎?
是他。
他不僅給她下了葯,他還攔截了她和鍾羨的往來信件。
這還是在他正喜歡她的時候,若等到五年後,或者十年後,愛淡情馳之時,他會怎樣對她,她根本不能去想象。
她做他的手下很好,但是做戀人,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求是書院建在盛京南郊的聚奎山南麓,山道積雪,馬車行得十分緩慢,待到書院時已是午後。
書堂無人,滕閱著人去向書院中人打聽了一下,才知學子們此刻都在後頭的齋舍休息。
「我們來的時節不對,若是春秋,此間景色必然殊麗。」滕閱挽著紀晴桐的胳膊,兩人合撐一把傘,一邊小心翼翼地踩著道上的積雪往齋舍走一邊道。
紀晴桐看了看天色,有些焦慮,道:「這雪越下越大了,我們來時便花了這許多時間,萬一趕不及在城門關閉前回去可如何是好?」
滕閱笑道:「紀姐姐莫急,雍國公府在京郊有田莊別院,大不了我們就去那裡借宿一晚好了。」
紀晴桐覺著十分不妥,遂加快腳步,想見過行龍之後儘快趕回城去。不料到了齋舍,發現紀行龍竟也不在,問了他同窗說他往齋舍後頭的桐蔭別徑去了。
紀晴桐心中好生納悶,如此大雪,旁人都在屋裡烤火盆,他卻往林子里跑什麼?
她讓隨行僕從把帶給紀行龍的東西放在他的房間里,自己往那什麼桐蔭別徑去找他。滕閱硬要同她一起,紀晴桐沒法,也就隨她去了。
兩人在滕閱侍衛的陪同下轉過齋舍的山牆角,遠遠便聽見有呼喝鬥毆之聲傳來。
「……還敢頂嘴,能耐了是不是?來啊,跟咱們仔細說說,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是怎麼伺候你那不男不女的姐夫的?哈哈哈……」
「還伺候?屌都沒了,伺候個毛啊?依我看,紀行蟲你就好好跟咱們形容一下,你那貌美如花的姐姐,是怎麼被你那不男不女的姐夫伺候的?用的什麼工具,銀的玉的還是牛角的……」
「都閉嘴!」紀行龍瘋了,從雪地里爬起來不要命地去打那三個譏笑他的同窗,可惜寡不敵眾,又被按倒一頓揍。
「我說你有那麼好的靠山,還來這裡懸樑刺股寒窗苦讀個什麼勁兒啊?直接讓你姐夫帶你去凈身房挨上一刀,不就立時一步登天了嗎?」
三個人邊踢邊罵邊笑。
紀晴桐已經完全僵在了原地,彷彿化作了一座雪人,連頭髮絲都是僵硬麻木的。
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對長安的依附之舉,會給紀行龍帶來這樣的痛苦和羞辱?難道自來了盛京入了這學院之後,他過的,便一直是這樣的日子嗎?
滕閱冷著臉朝身後的侍衛打個手勢,吩咐:「別打死就行。」
四名梁王府的侍衛立時向林子里跑了過去。
「滕姑娘,別,這裡畢竟是書院,鬧出事來不好收場。」紀晴桐萬分震驚和羞恥,可理智尚在,見狀急忙阻止滕閱道。
滕閱安撫她:「動手的是我們梁王府的人,與你和安公公毫無干係,放心。」
幾名侍衛一衝過去,那幾人就發現了紀晴桐和滕閱的存在,只是隔著雪幕看不真切容貌而已。
紀晴桐看著紀行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彎著腰扶著樹榦咳嗽,也顧不得其它了,抬腳就向他那邊跑了過去。
紀行龍吐完嘴裡的血,一抬頭髮現紀晴桐站在他面前,頓時便愣住了。
紀晴桐看著口鼻溢血狼狽不堪的弟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抬手用帕子去給他擦血跡,眼淚撲簌簌控制不住地直往下落。
片刻之後,紀行龍的房間里。
與他一個房間的學子都去前頭讀書了,滕閱在外頭賞雪,很自覺地給姐弟倆留出單獨相處的時間。
兩人默默無言的對坐了片刻,紀晴桐紅著眼睛問:「這樣有多久了?」
「沒多久。」紀行龍別過臉,吸了下鼻子。
紀晴桐垂下小臉,沉默了片刻,道:「你收拾一下東西,跟我回去吧。」
「還沒放假,我不回去。」紀行龍道。
「你的傷要養一養,再者那幾個學子被梁王府的侍衛打傷了,你繼續留在這裡,恐會被問責,不如先回去避一避。回去之後,你就先住到薛妹妹那邊的宅邸去,那邊安靜,方便你養傷和讀書。」紀晴桐忍著心中的難過軟語勸他。
紀行龍默不作聲,似在猶豫。
紀晴桐纖細的手指攥緊了衣服下擺,有些艱難道:「安公公於我們姐弟有大恩,對我也一直是以禮相待,並、並沒有如他們說的那般不堪……」
「跟你無關,一切皆因我們自己無力自保而已。」紀行龍打斷她道。
紀晴桐看了他一眼,道:「話雖如此說,但安公公身為內衛司指揮使,得罪的人確實太多。他也曾提醒過我,說我們姐弟若一直依附於他,會對你的發展不利。事到如今,也只能將他這份大恩牢牢記在心裡,待將來你有出息了,再報答他。」
紀行龍轉過臉皺眉看著紀晴桐,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做什麼?」
「我一介女子,能做什麼?無非是力所能及之事罷了。行龍,你趕緊收拾一下,這便跟我下山,若再晚,我怕趕不及在城門關閉前回城了。」紀晴桐站起身道。
紀行龍本不欲回去,但紀晴桐這番話卻又讓他擔心她會為了他做出什麼傻事來,如今這世上只剩他們姐弟相依為命了,姐姐甚至為了保全他,把自己的清白都交給了彭繼善那個狗賊,他再不能因為自己而讓她受到傷害了。想到這一點,他不再遲疑,起身將行李草草收拾一番,跟著她和滕閱坐車下山。
下山的過程倒還順利,誰知到了山下通往盛京的官道上,馬車輪子陷入泥坑之中,折斷了輪軸。
紀家姐弟和滕閱下來查看情況時,紀晴桐又不慎扭傷了腳。
天色愈發暗下來,風雪肆虐,一行人都凍得夠嗆。
「紀姐姐,這委實沒辦法了,不若我派侍衛去張家的別院里叫個車來,我們就去那裡借宿一晚吧,你這腳也得找大夫醫治才行。」滕閱道。
紀晴桐來時抗拒去張家田莊借宿,是因為自己孤身一人恐遭變故,如今有弟弟在身邊,雖則萬一滕閱真要設計她就算有紀行龍在也派不上什麼大用,但她心裡到底是多了些底氣。加之想到滕閱還指望長安助她進宮,應當不會對她不利,於是她點頭道:「只能叨擾了。」
滕閱派了一名侍衛飛馬去張家的田莊上借車,三人重又鑽進壞掉的馬車中避風,但依然凍得手足冰涼。
滕閱悔道:「若不是顧忌著於禮不合,方才就該讓紀姐姐你跟著侍衛先行去田莊的。這下可好,萬一把你凍壞了,安公公還不得怪罪我?」
紀晴桐道:「這如何能怪你呢?誰能料到馬車居然會壞在這裡。」
這時風雪聲中隱隱傳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聽聲音正往這邊靠近。
「青奴,去看看是什麼人過來了?同行有沒有馬車?有沒有女眷?若有,問問她們可不可以載我等一程?」滕閱吩咐外頭的車夫。
車夫答應著去了,須臾便又迴轉,高興地向車裡道:「表小姐,是世子爺恰好路過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