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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0.擦手霜

  長安慢悠悠地踩著樓梯下來, 一抬眼就看到一眾熟悉的人中多了兩張生面孔。


  孟衢與裘昊第一次來拜見長安,穿的都是官服,因而甚好辨認身份。孟衢看上去大約五十齣頭,中等個頭身材瘦削,慈眉善目一副老好人的模樣。裘昊年近四十, 身材魁梧而略顯發福,方臉闊口,標準的武將模樣。


  兩人見龍霜從樓上引下來一位嫩筍似的小太監, 一時都有些發怔。原因無他, 眼前這個文弱秀氣、臉上還帶著條疤因而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少年, 實在很難讓人把他和傳聞中那個陰狠霸道殺人不眨眼的太監九千歲聯繫起來。


  長安掃了兩人一眼, 唇角勾起個笑容。


  這下兩人都反應過來了。因為這個笑看起來無端瘮人,普通人怕是笑不成這樣。


  兩人向長安下跪行禮, 這也算是九千歲這個封號的好處之一吧,自帶下馬威, 不需要在言行上額外體現。


  「起來吧。」長安在兩人跟前打了個轉, 這才讓兩人起身, 然後用一種讓人極不舒服的目光上下打量裘昊一番,似笑非笑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說了這句卻又沒了下文。


  裘昊被她說得一愣, 心中不免就琢磨開了:百聞?從哪兒聞,聞的又是什麼?這麼一想,他的目光不免就向一旁的袁氏兄弟那邊飄去了。


  孟衢見裘昊因為這句話分了神, 沒顧得上回長安的話, 忙拱手道:「九千歲大名, 下官等早已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年少有為名不虛傳。下官等能與九千歲在此一會,實乃三生有幸,幸甚至哉!」


  「好說,雜家昨日託付之事,不知孟大人辦得如何了?」長安神情淡漠地問道。


  孟衢道:「回千歲的話,都已安排妥當,平陽伯與地方上有頭臉的大戶,都在百花洲恭候千歲駕臨。」


  「甚好,那就啟程吧,有話到那裡再說也不遲。」長安道。


  孟衢連連稱是。


  一行前呼後擁地出了驛站大門,長安上了自己的馬車,還未坐穩,又一道大紅的身影擠了進來。


  她看著挨著自己在馬車裡坐下的陳若霖,頗有些目瞪口呆,問:「你做甚?」


  「受傷了,騎不了馬。」自來熟的男人一臉坦然。


  「就算你騎不了馬,為何要上我的車?驛站里馬車多得是。」


  「驛站馬車再多,也唯有這一輛裡頭有你。我不在意坐哪一輛馬車,我只是喜歡和你在一起。」陳若霖唇角彎彎道。


  長安:「……」


  「當然,你若不喜歡,可以派人把我拉出去。只是這樣一來,你被周景深派人刺殺,為我所救的說法可能就站不住腳了。畢竟,沒有人會氣量狹小到連與救命恩人共乘一車都不肯,你說是不是?」


  「吉祥,關車門!」長安發現了,油嘴滑舌的男人真的很招她厭煩!

  馬車開始轔轔前行,長安不想與厚臉皮的某人相看兩厭,遂伸手拉起自己這側的窗帘向外頭看去,右手卻被人拖了去。


  長安倏然回頭,正好瞧見陳若霖動作嫻熟地從一隻畫著白玉蘭花的粉藍色小瓷罐里用長指挑了一坨白中透粉的膏子抹在她手背上。


  「你在做什麼?」雖然這才是見面的第二天,但長安已經意識到無論身邊這男人做出什麼事來自己都不會感到驚訝了,想來也是心累得很。


  「昨天就發現你的手有些乾燥。肌膚粗糙可不是男人的象徵,所以,無需這樣苛待自己。」陳若霖側過臉對她笑了笑,戴著黑色錦緞手套的左手托著她纖細修長的手,右手熟練地將那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膏體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推開。


  他有一雙與慕容泓截然不同的手,大,寬厚,手指長,但並不纖細。他的指腹上有些老繭,但顯然經過保養,所以即便這般親密的撫觸,也不會磨痛了她的皮膚。相反的,那軟中帶硬的指腹輕輕滑過觸覺高度敏銳的手部肌膚時,還能帶起陣陣奇異的酥麻感來。


  長安看著他從手背到指根再到指尖,一寸不落地將她的右手照顧得妥妥帖帖,也借這個機會將她的手撫摸揉搓了個遍,挑眉諷道:「動作很熟練嘛,難不成三日兄堂堂藩王之子,專長竟是幫人擦手霜?」


  陳若霖含情脈脈地:「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旁人那裡練習過千次,也不過是為了能在你這裡完美地展現一次。你滿意就好,證明我素日的工夫並沒有白費。」


  「還真是有備而來啊!那你倒是說說看,除了擦手霜,你還會些什麼?」長安饒有興緻地問。


  「你需要什麼,我就會什麼。」陳若霖一邊說話一邊像松鼠藏松果一樣將她被他揉搓得柔軟細膩的手悄咪咪地扣在掌心。


  這樣的小動作當然瞞不過長安的眼睛。


  她眯了眯眼,道:「狗膽包天的人確實需要比旁人多些保命的本事。你現在的行為讓我覺得被冒犯,很想把你這隻甚會伺候人的爪子剁下來喂狗。給你三句話的時間,三句話不能讓我消氣,你就自己滾出去。」


  「這般不留情面的嗎?」陳若霖笑問。


  長安:「一。」


  「說實話我有點傷心。」陳若霖手捂胸口惺惺作態。


  長安:「二。」


  「好吧好吧,我殺了魏德江。」陳若霖作認輸狀。


  長安:「……」他娘的這是讓她消氣?火上澆油吧!


  「為何?」考慮到場合問題,她強行按捺著心中的火氣問。


  「這是我來此的任務之一。如不完成,他們就不會再信任我了,更不會信任,我帶回去的你。」陳若霖扣著長安的手舉到唇邊親了親,深情款款「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是絕對不會害你的。」


  「呵!是嗎?」他這句話裡面包含的信息量有些多,讓長安從怒火中又冷靜了下來。她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瞥了眼他的左手,道「那你先把手套摘下來我看看?」


  「手套嗎?」陳若霖抬起左手,忽然有些忍俊不禁,看著長安道「不問他們是誰,也不問他們為何要我殺魏德江,卻對我的手套感興趣。我可以理解為,你對於我這個人本身的興趣,大過於我周邊其它么?」


  「即便我給予肯定的答覆,也不意味著對你而言就是好事。你不必過於陶醉。」長安冷淡地提醒他。


  「你錯了,在我眼裡,只要是你給予的,不論好壞,都值得陶醉。」他垂下長密的睫毛,欣賞著自己左手上用金線綉著華美紋路的黑錦手套。這年頭還沒有鬆緊帶,所以手套腕子那兒是用一根細細的絞金絲緞帶收口的,十分貼合他手腕的弧度,並且打的是死結,這確保了任何人都無法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將他這隻手套摘下。


  「你想摘下我這隻手套,絲毫不難,不過是個先後順序的問題。就如同你乘馬車出行,你先得準備一輛馬車,然後才能坐著它出行一樣,你想要摘下我這隻手套,你需得先脫光我的衣服。這是唯一的條件。」陳若霖低垂著那張貌美如花的臉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道。


  「陳公子,你知道無恥和有趣是兩碼事嗎?」長安看著他正色問道。


  陳若霖:「當然,因為沒有人會承認自己是爹娘用做盡無恥之事這樣的方式生養出來的,所以男女之事,從脫衣服開始,就是十分有趣和玄妙的。安公公贊同我的觀點嗎?」


  長安扶額,不願承認自己真的被這死男人的嘴炮功夫給磨得焦頭爛額。「從現在開始到下車為止,你不許跟我說話。」


  「那我可以繼續給你擦手霜嗎?」陳若霖輕聲笑道。


  長安:「……」


  「再說最後一句,隨時歡迎你來摘手套。」不等她回應便自作主張將她左手拖過去抹手霜的死男人欣欣然地做最後補充。


  長安發現自己從沒哪一刻如此刻一般懷念一本正經君子作風的鐘羨。就連……罷了,那個人還是不要去想的好。


  不久到了渡口,一行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


  陳若霖下了車,轉身去扶跟在他後頭下車的長安。


  長安發現這男人是真的不在意旁人眼光,和她共乘一車已經夠讓人說三道四的了,如今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等本該下人來做的事,其真實意圖還真是耐人尋味。


  她瞧了眼旁邊因被人搶了差事而顯得有些無措的吉祥,且不急著下車,曼聲道:「吉祥,過來教教陳公子扶雜家下車的正確姿勢。」


  近旁原本沒注意這邊情況的人徇聲都看了過來。


  吉祥見狀,知道陳若霖此舉並非長安授意,頓時又神氣起來,過來身體力行地教他:「陳公子,不能手心朝上,要手背朝上。而且不能這樣仰頭看著千歲,要低頭,這樣,腰微躬……」他本來說得挺起勁的,不經意間一抬頭,發現陳若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雙他之前從未見過的碧藍色眼珠子彷彿什麼會吃人的妖怪一般,嚇得他喉頭「咕」的一聲,沒說完的話全都噎了回去。


  陳若霖回頭,按著吉祥所教在車前站好,道:「請千歲下車。」難為他將奴才的動作都做得風度宛然。


  長安伸手搭著他的腕子下了車,當著眾人的面對他大加讚許:「甚好,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拘一格,陳公子他日必有大造化。」


  陳若霖笑得含蓄:「承千歲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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