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
這可真是——非常具有說服力。
再怎麼言語解釋也比不上眼前這一幕來得更有衝擊力,拉萊耶站在燃燒的殘骸前久久無言,半天才問:「這是一個……刻意給我看的警告?」
如果這是個警告,拉萊耶想想,感覺上像是鸚鵡撲扇翅膀把排泄物甩到主人的腦袋上……?
「也不算,她只是知道這裡有事發生,所以告訴我讓你在這裡停下來而已。」紐約猶豫了下,「你看過《罪惡之城》嗎?哥譚就是哥譚。」
拉萊耶對哥譚沒什麼了解,只知道這座城市聲名狼藉,她也沒看過紐約說的電影,不過聽這個名字,她大概理解了輿論里這座城市的壞名聲到底是從哪來的。
她遠遠地看了眼變成大號火炬的加油站:「我不用過去看看嗎?」
「過去看幹什麼?」紐約小聲念叨,「這裡不是紐約,你沒有獲得哥譚的認可,她不會為你塑造身體,你現在只是只普通人,我可不想我的代行者這麼快就死掉……」
拉萊耶:「……」
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為什麼你一到哥譚就開始慫了?
紐約的慫肯定有他的道理,能把貓咪嚇得躲起來的……
拉萊耶想象了一下伊布縮在紙箱里、長耳朵耷拉著、綠眼睛從孔洞里悄咪咪打量外界的場面,紙箱外的野獸也隨之成型,形成了她對於哥譚的初印象。
——超凶。
不管怎麼樣,拉萊耶不能放著加油站在那邊燃燒,雖然不清楚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也不妨礙她打電話報警。
哥譚警局的接線員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掛斷電話后,拉萊耶打開地圖,看了下自己距離哥譚市區的距離,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接手身體時,拉萊耶就注意到索萊達德的身體幾乎被掏得只剩個空殼,模特本來就身材纖瘦,再加上戒斷反應的折磨,讓她整個人幾乎是形銷骨立,拉萊耶也是適應了一段時間才適應。
她最近天天鍛煉,勉強恢復了點,但體力還是有點跟不上,好在換了個靈魂似乎削弱了戒斷反應,否則拉萊耶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還是個問題。
拉萊耶想了想,乾脆留在原地不走了。等消防車和警車到場,她上前和警察們解釋自己是報警人,詢問能否捎帶自己一段路。
這點要求自然沒有被拒絕的理由,折騰半天,她終於進入了哥譚市區。
這是座很特別的城市。
和絮絮叨叨的紐約不同,哥譚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路上,拉萊耶都沒有聽到任何陌生的聲音在耳中響起,這讓她不禁想,如果她最先遇到的城市是哥譚,恐怕她會先以為是自己瘋了,而不是去猜測這座城市擁有自己的意志。
或許是冷靜,或許是警覺,無論如何,哥譚給拉萊耶的第一感覺就是神秘而疏遠,像是朦朧的絲絲夜雨。
不過拉萊耶相信哥譚在注視自己,不止是因為她和紐約同行,更因為她現在的感覺。
下水道睜開了眼睛,石像鬼睜開了眼睛,一根根哥特式的尖頂將她盡收眼底,這座城市的意志無處不在,她就在這裡,哥譚審視著陌生的旅人,目光帶著冰冷的疏遠。
在拉萊耶走入人群時,她終於聽到了這座城市的聲音。
「我以為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警告。」聲音輕柔婉轉,如同夜鶯絲滑的吟唱,卻又在下一刻尾音一轉,陡然轉變成沙啞而尖銳的嘶鳴,「距離你上一次來拜訪我過去多少年了?」
不可思議。拉萊耶想。
哥譚沒有笑,但她的聲音卻藏著笑意,就像沾著毒藥的紅唇在蜜糖上輕輕抿過,拉萊耶沒想過聲音居然也能讓人覺得有形狀,像是冰棱,像是荊棘,像是雨天的硝煙,無論是夜鶯般的婉轉還是禿鷲般的粗嘎,都在冰冷之外流露出讓人無法自拔的魅力。
魅力之於這座城市就像是空氣,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沾染著致命的誘惑,誘惑人著迷般地與深淵對視。
拉萊耶欣賞哥譚的美,但也沒忘記自己的初衷。
「你和哥譚之間有過節嗎?」她問紐約。
他們的交流發生在拉萊耶的腦袋裡,並不會被第三個人知道,饒是這樣,紐約也只是含糊地咕嚕著:「沒有……」
剩下的話拉萊耶一個字都沒聽清,她只好放棄這隻慫到不敢出聲的伊布,右手按在胸前行了個禮:「您好,哥譚小姐,我是拉萊耶。」
「女士。或者什麼都別加,我還不需要這點尊敬。」哥譚說,「你又是什麼?一個騙取了我的同胞信任的小蟲子?」
拉萊耶對於冷遇並不是沒有預料,說實話,她也覺得紐約過於好騙了點。目前她見過的城市,沒有哪一座像紐約這樣只會用虛張聲勢武裝自己,所以拉萊耶並不覺得紐約的傲慢和苛刻有什麼,反倒對他有種養貓的寬容感。
她正打算開口為自己辯解,剛剛慫得不敢出聲的紐約突然出聲:「她是我的代行者。」
「因為她能夠聽到我們的聲音?」哥譚不為所動,「這的確是一種非常罕見的情況……」
「不是這樣,你知道不止罕見,」紐約突然說,「從來沒有人類能夠聽到我們的聲音,從來沒有,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從來不關心也從未停止——」
紐約沒說完就閉上了嘴,但他的聲音剛才的聲音已經夠大了,拆台的意味也很明顯,拉萊耶一時之間都有些尷尬,也感覺到了周圍的氣溫驟降,昭示著這座城市心情不善。
冰冷的沉默持續了片刻,哥譚最終嘆了口氣,寒意隨之消散,「好吧,這種撒嬌沒有下次。」
「我?我撒嬌?」紐約很不滿,「我……」
拉萊耶幾乎能想象出哥譚意味深長地一挑眉。
在她和哥譚的沉默里,紐約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小聲嘀咕:「……沒有。」
聽著紐約的聲音,拉萊耶的感受在十分好笑和有點可憐之間徘徊,最終決定先放下伊布,將注意力轉向哥譚。
在她的想象里,哥譚十指交扣,儀態莊嚴:「現在說說看吧,你來見我的訴求和你能提供的交換物。」
她在矜持和冷淡之間找到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平衡點。
「我想尋求您的認可。」拉萊耶說。
「還真是貪婪。」哥譚說,「那麼你又能拿出什麼和我交換呢?」
剛剛不出聲的紐約突然插嘴,得意洋洋地說:「你可以讓她為你做事,她修水管修得還馬馬虎虎,撿垃圾也算勤快,稍微教教的話清掃屍體應該也沒問題,比一般人類好用。」
拉萊耶聽得出來紐約在努力為自己說話了,可惜哥譚沒有被打動的意思:「你就是這麼使用她的?我需要的可不是只能處理雞毛蒜皮的清潔工,至於其他的……」
她的語氣真的足夠冷淡:「這座城市的義務警察已經夠多了,我依舊只看到災難一次次發生,他們都在試圖拯救我,但是這麼多年……」
「到底是蝙蝠追逐暴風雨,還是暴風雨糾纏蝙蝠呢。」
「現在你可以嘗試點別的了,」紐約躍躍欲試地建議:「既然你的義警一般不殺人,那你把阿卡姆精神病院和黑門監獄都打開,那裡面裝的人已經夠多了,我可以把拉萊耶借給你,把你不喜歡的人都幹掉。」
哥譚:「……」
拉萊耶:「……」
我真不知道你原來對我懷著這樣的期待嗎???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片刻后,哥譚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如果你通過了考驗,我會考慮認可你。」
……
「我們在談論什麼?」克拉克無奈地問,「謝謝,阿福。」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蝙蝠洞,雖然每次阿爾弗雷德端上的茶味道都很好,但他在感到溫暖之餘,依舊深深懷念著星巴克。
漆黑的人影坐在蝙蝠電腦前:「談論你的心理陰影。」
「那不算是心理陰影,」超人放下茶杯,為自己辯解,「我只是想知道他怎麼樣了,雖然他展現出了瞬間移動的能力,但我沒有看到他從爆炸中逃離。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他出事。這個理由是不是還不夠有力?」
「不,對你來說,夠了。」蝙蝠俠說。
他再次確認:「樣本是從對方身上獲取的?」
「他中槍了,那個女孩臉上全是他的血,那個紙團就是她擦血后丟掉的。」克拉克思路清晰地說,「你的資料庫里也查不到人嗎?」
「我只是對結果保持合理的懷疑。」布魯斯點了點滑鼠,「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
一個中年男人的臉出現在屏幕上,克拉克和他對視,疑惑地揚揚眉。
「傑夫·倫諾克斯,紐約布魯克林人,在你所說的那個時間段,他正躺在布魯克林醫院中心的病床上等待被宣告死亡,」布魯斯說,「然而在被確認腦死亡之後,他的心臟還多跳動了幾秒。」
「他已經死了?」克拉克皺起眉。
「準確地說,就在你說的無名先生突然消失的那一刻,倫諾克斯的心跳才最終停止,而同一時間,他的血從布魯克林大橋前的無名先生身上噴了出來,希望這個答案能讓你滿意。」
克拉克收回目光,他們對視一眼,確認了彼此的想法。
原理暫時不清楚,不過很像是魔法能做到的事情——延長必死之人的生命,假借他們的身份,以此來欺騙死亡。
換句話說,那位無名先生還活著。
超人閉了閉眼,慢慢微笑起來:「我想這位醫生恐怕會很難找。」
不管這裡面藏著多少謎團,至少克拉克現在為這個事實感到高興。
那個拯救了無辜女孩的陌生人並沒有死於爆炸,他沒有為他的挺身而出付出生命的代價。
「如果你已經笑夠了,是時候把私人空間還給我了。」解決了同事的小困擾,布魯斯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克拉克對朋友的態度習以為常:「新麻煩?」
在他看到屏幕上受害人資料的同時,布魯斯的聲音也響了起來:「一個最近活躍在哥譚的『開膛手傑克』,目前已經有四名單身女性遇害,屍體全部丟失了內臟。」
……
一雙眼睛注視著人群。
一雙眼睛注視著人群,等量的噁心和歡欣同時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視野里,每一具行走的皮囊都散發著惡臭和腥臊,但在裡面,在這些雌獸的腹腔里,生長著盛滿美酒的聖杯。
為了獲取最上乘的祭品,他甘心化身獵手,將自己的面孔從陽光下掩藏,在森林裡追逐怪物的身影。
看啊,她在走來——
「什麼考驗?」拉萊耶問。
這個機會不完全是她贏得的,如果不是紐約的極力推薦,拉萊耶並不覺得哥譚會給自己這個機會。
她現在在哥譚,沒辦法登入瘟疫醫生,而哥譚目前也只是觀望,沒有給她提供遊戲角色的意思,所以她能憑藉的只有現在這具羸弱單薄的身體。
哥譚稍微沉默了一會,才開口:「最近這片街區出現了一個殺人狂,他會在白天從路過的單身女性里選定目標,跟蹤她們到無人的小巷,再將她們殺害,取走她們的內臟。」
拉萊耶:「你要我怎麼做?」
找到他?抓住他?殺了他?
哥譚的回答出人意料。
「活下來,」她說,「你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他就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