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平行世界（3）
「周寂, 你怎麼會在這裡？」熊野有些驚訝。
周寂道：「我跟著我父親去了象形部落之後，因為實力太差一直被人看不起, 後來我父親就把我送來獸神殿了, 然後我就一直住在獸神殿，幫忙種地。」他不愛跟人交流, 象天也不樂意他跟人交流, 到了象形部落之後也就沒什麼存在感, 後來更是自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再後來象天來找他結果被發瘋的他弄死, 象形部落分崩離析……周寂相信, 三十年過去, 象形部落已經沒人記得他了。
就算有人記得他, 他這麼編的說法, 也沒人能拆穿。
熊野道：「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周寂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我比較懶，常常偷懶。」
熊野一開始看到周寂的時候，還有些防備, 但現在觀察了一下, 這防備就放下了，畢竟周寂沒有騙他的必要。
熊野觀察周寂的時候，周寂也在觀察熊野。
在夢裡看著另一個自己和另一個熊野甜甜蜜蜜的時候, 他非常嫉妒, 但這嫉妒，主要是因為他發現另一個自己有了個伴侶，過得很好。
真要說起來，他對夢裡的熊野, 其實並無感情。
畢竟那個熊野捕獵到的獵物什麼的，都不是給他吃的。
但即便如此，對「熊野」這個人，他依然有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他對周圍人毫不在意，可熊野是不一樣的，他昨天悄悄觀察過之後，心裡又是同情，又是氣惱。
那個獅厲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熊野為什麼還要惦記著他？
他覺得，看在另一個世界，他和熊野相戀一場的份上，他要幫熊野擺脫獅厲。
至於以後……他也沒想好。
心裡雖然想了很多，但周寂面上，卻還露著溫和的笑容。
雖然他這些年都習慣面無表情了，但必要的時候給自己弄出個表情來，卻也不難。
周寂又道：「熊野，我聽說你和獅厲都成了獸王？恭喜你們。」
「你知道了？」熊野問。
「知道了。」周寂笑道：「獸神殿這邊，到處都在說這件事……你們不是在莽荒森林嗎？怎麼來獸人大陸了？」
「部落里遇到了一些事情。」熊野道，苦笑了一下。
周寂問：「能跟我說說嗎？」
熊野道：「也沒什麼好說，就是我們被另一個部落攻擊，最後只逃出來了三十幾個人。」
周寂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熊野笑了笑：「沒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見到周寂，熊野回憶起一些以前的事情來，但他以前跟周寂幾乎沒有什麼相處，這時候也不知道能說什麼，雙方很快就沉默下來。
周寂道：「熊野，我能回大熊部落嗎？」
「你要回大熊部落？」熊野有些驚訝：「你在獸神殿不是過得很好嗎？」獸神殿這邊都能讓周寂偷懶把自己養地這麼好了，周寂為什麼要離開？
「我一直很想念大熊部落。」周寂道：「你放心，我其實並不懶……我真要懶，無依無靠地也不能在獸神殿過得這麼好。我能過得不錯，是因為我擅長種地。」
「你擅長種地？」熊野有些驚喜。
周寂道：「對，我擅長種地，等回了大熊部落，我可以指導採集隊的人種地。」
熊野聽到周寂這麼說，確實動心了：「你能離開獸神殿？」
「當然能，」周寂笑道，「獸神殿像我這樣會種地的人，還是有不少的，不缺我一個……你和獅厲成了獸王，獸神殿到時候肯定會送你們一些人，我主動報名就行了。」
周寂都已經把事情全部考慮好了……熊野道：「好。」
「熊野，謝謝，你真是個好人！」周寂道。
熊野沒覺得自己是好人，倒是問了周寂一些關於種地的知識。
熊野今年已經四十八了，這些年經歷過太多事情，什麼都要管一管，對種地也是有所了解的，現在就拿來問周寂了。
周寂對答如流。
他雖然對獸神殿沒什麼好感，但也是希望獸人的生活能過好一點的，就找了很多植物帶回來，讓獸神殿的人種，再讓獸神殿的人把這些植物的種子還有種植方法教給各個部落里的人。
期間他多少會關注一下，既如此，那些植物的種植方法，自然也就不可能不知道。
而聽到周寂說的這麼頭頭是道，熊野也徹底相信了周寂的話。
不過，周寂是獸神殿的人，他也不可能直接把人帶走……熊野和周寂聊了聊，就離開了。
周寂見他離開，悄悄地跟了上去。
熊野回到了獸神殿給獸王居住的地方，發現獅厲果然不在。
他有種不出意料的感覺。
天慢慢黑了。
獸神殿的人給熊野送來了一盞燈。
這燈的模樣，像是一個高腳酒杯，當然要大很多，並且是石頭做的，而最上面的石碗里，放了混合著木屑的動物油脂。
熬好的動物油脂和木屑混在一起成了一團，點燃之後會亮起來，一團燈芯能亮半個晚上，點完了還能往裡加一團。
燈火搖曳，熊野本想早點睡，但實在沒有睡意，乾脆也就不睡了。
半夜的時候，獅厲才回來。
看到熊野還沒睡，獅厲有些驚訝也有些尷尬：「熊野，你還沒睡？」
「嗯。」熊野點了點頭，看向獅厲。
獅厲有種被熊野的目光看穿了的感覺，說不出的心虛。
今天中午聽過大祭司的話之後，他就想跟熊野分開了。
和熊野在一起，處處被熊野壓制，他覺得自己過得很不開心。
而且，他跟熊野的觀念，也大不相同。
比如說，他一直覺得他既然已經是獸王了，那麼就可以不用去捕獵，可熊野呢？他一個獸王，竟然還親自去捕獵！
還有……他和熊野都沒有孩子，其實也不好……
獅厲有滿肚子的話想跟熊野說，但對上熊野的眼睛，卻又說不出來了。
他……也許不該直接說的，這樣會傷害到熊野。
要不然，等過兩年，再解除伴侶關係？
「熊野，很晚了，我們睡吧。」獅厲道。
熊野應了一聲，睡了。
獅厲沒跟熊野一張床。
他年輕的時候，很喜歡熊野的身體，但現在卻不喜歡了。
熊野的身上有不少傷疤和老繭，身上硬邦邦的，相比於熊野，那些模樣更為出眾的年輕男子，顯然更符合他的審美。
還有女人……也不知道女人嘗起來是什麼味道的。
兩人雖然同處一個房間，但又一次什麼都沒做。
第二天一大早，獅厲又走了。
知道這件事，熊野莫名地沒有感到難受。
畢竟早就有蛛絲馬跡告訴他，獅厲不喜歡他了。
只是，以前他一直以為，就算相互之間沒有了那份「愛」，他們也是親人，是家人，會永遠在一起，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一大早，獸神殿就送來了食物。
獸神殿很講究，一天會給他們這些獸王送三頓吃食，味道還都不錯……他和獅厲剛來的時候，覺得非常好吃，獅厲就算天天出去玩，也會回來吃飯，一頓不落，但最近，獅厲已經不怎麼回來吃飯了。
也是，他是獸王，不缺吃的。
熊野慢慢吃著，身為獸王，就算吃再多也能消化，對他來說吃下兩人份的食物根本就不算什麼事兒。
只是今天，情況有點變化……
熊野吃到一半，周寂來了。
周寂拿著一個籃子過來，籃子里放著幾個竹筒：「熊野，我這裡有幾樣好吃的，給你嘗嘗。」
「是什麼？」熊野有些好奇——他已經聞到從周寂拿著的籃子里傳出來的香甜的味道了。
「是竹筒飯和蜜餞。」周寂道。
周寂在十多年前，就找到水稻了，但因為獸神殿這邊的環境不適合種水稻的緣故，這邊沒人種。
但他自己，卻不缺米飯吃。
而今天中午……他就做了竹筒飯。
腌制過的肉、蘑菇、泡過的米拌在一起，再加入一種剁碎的，跟香椿差不多的樹的嫩葉，一起塞進竹筒放在火上烤出來的米飯，非常香。
當然，他帶來的不止米飯。
他還帶來了一竹筒的蜜餞，這是他以前做了當零嘴的，現在拿來給熊野了。
周寂把這些拿出來，解釋道：「這兩樣是獸神殿這邊獨有的食物，熊野你嘗嘗。」
「好，謝謝。」熊野笑道。
「不用謝。」周寂道，目光落在那份屬於獅厲，熊野還沒吃的食物上。
熊野看到周寂這樣子，以為周寂是餓了，想到周寂給自己帶的食物，興許是他一天的吃食……熊野道：「獅厲不在，他的飯菜，給你吃了吧。」
周寂看著誠惶誠恐的：「這怎麼行？這是給獸王吃的……」
「沒關係，你不吃浪費了。」熊野道。
「那我吃了。」周寂沒有拒絕，坐在熊野對面就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跟熊野聊天。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說過這麼多話了，畢竟他平常沒興趣跟別人說話，但如果對象是熊野，他並不排斥多說幾句。
熊野已經吃完自己的那一份食物了，他按著周寂說的，打開了一個裝了米飯的竹筒，然後就被那誘人的香味捕獲了。
這是一種跟大麥差不多的食物，但不知道為什麼……特別香！
熊野嘗了一口，突然發現獸神殿給他吃的，被他認為是美味的食物，其實很一般：「這……很好吃。」
「你喜歡的話，我明天再給你帶一點。」周寂道，一邊說，一邊大口吃肉。
獸神殿給獸王吃的肉，是騸過的恐龍的肉。
有幾種恐龍跟豬似的，不騸的話身上會有股怪味兒，但要是騸了，這味兒就沒了。
他在十多年前，開始讓獸神殿的人養恐龍，又在八年前提議騸恐龍，現在獸神殿給高層吃的，都是養殖的，騸過的恐龍肉了，這種肉味道更好，就連他都不排斥吃。
熊野看到周寂吃地高興，就道：「那就麻煩你了，你明天還是這個時候過來吧，到時候獅厲的飯菜，可以給你吃。」周寂給他的食物雖然好吃，但沒什麼肉，都是植物，其實吃不飽。
他吃一點周寂做的美味，讓周寂飽飽地吃一頓肉，就當做交換了。
「好。」周寂笑著應了，等熊野吃光了竹筒飯，又把蜜餞介紹給了熊野。
熊野嘗了一口，有些驚喜。
這蜜餞非常甜，真的非常好吃！
熊野想了想，最後找出一塊低級的晶核給了周寂：「這東西你拿著吧，可以用來跟人換東西。」
「謝謝。」周寂道。
別的獸王被人追捧慣了，收了這麼點東西絕不會惦記著要回饋，熊野真的與眾不同。
周寂離開了，他中午沒過來，但晚上的時候，又來了，這次，他給熊野帶來了一碗炒鳥蛋：「我今天下午找到了一個鳥窩，然後把裡面的鳥蛋用油炒了，給你嘗嘗！」
熊野之前還沒吃過炒蛋。
獸神殿這邊給獸王準備的食物很精細，但也不會是特別好吃，或者少見的，免得獸王吃上癮了，點名要吃那種。
蛋因為不好弄到，就不會給獸王吃。
熊野還是第一次吃到炒蛋，都被這味道驚艷了，對著周寂的態度也更好了。
兩人又一次相談甚歡。
等周寂離開，原本打算等獅厲回來的熊野都不等了，直接睡了。
如此這般，很快就過了三天。
獅厲每天一大早離開，等熊野睡了才回來，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什麼，而熊野，已經習慣周寂每天早晚帶著一些新鮮吃食，來找他吃飯聊天了。
周寂一直生活在獸神殿，知道很多事情，通過跟周寂聊天，熊野也知道了很多事情。
這天晚上，兩人正在吃飯，獅厲回來了。
獅厲滿臉猶豫地進來，看到和熊野對坐著吃東西的周寂，臉色立刻難看起來，有種自己的領地被人□□了的感覺：「熊野，這人是誰？」
「這是周寂。」熊野道：「以前是我們部落里的。」
「周寂？」獅厲很快就想起來了。擁有一個獸王父親，結果自己是個廢人……他對周寂印象挺深的：「他還沒死？」
還以為周寂這樣弱小的人，在他的父親去世后，就該沒命了。
獅厲的話讓熊野眉頭微皺，周寂則道：「是的，我沒有死。」
「他怎麼會在這裡？熊野，你竟然把我的飯給他吃！」獅厲不滿。
「我吃不完會浪費。」熊野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然，真實理由並不是這個……周寂每次都會給他帶點好吃的過來，今天就送了他一碗炸泥鰍，他吃了那些，總要給周寂一點回報。
「那你讓他帶走吃就行了！」獅厲道，他覺得熊野和周寂一起吃飯的樣子，有點礙眼。
熊野道：「你到底在鬧什麼？」
獅厲聽到熊野這麼說，頓時有種自己被小看了的感覺：「你說我鬧？我哪裡鬧了！」
「對不起，熊野、獅厲，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走了。」周寂道，他打算去了外面之後，躲起來看戲。
這麼想著，再回味一下自己說的話……周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白蓮花。
把這個不靠譜的想法甩出腦海，周寂就聽到熊野道：「你先回去吧。」
獅厲卻冷哼道：「你要叫我獅獸王！你一個廢人，不尊重獸王，我弄死你都是可以的！」
周寂：「……」他一直直呼別人的名字，還真忘了這個。
熊野則道：「獅厲，別鬧了。」
獅厲對周寂起了殺心，但有熊野在，卻什麼都做不了。
不僅如此，熊野的話還讓他轉移了注意力：「你跟我說什麼？」
「我讓你別鬧了。」獅厲道。
「熊野，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周寂了？不然為什麼這麼幫他？」獅厲道：「這幾天，屋子裡每天都有他的味道，我之前沒多想，現在……」
熊野看著獅厲，有些失望。
獅厲對上熊野這樣的雙眼，更加不滿：「熊野，你是我的伴侶，但跟人這麼親密，你對得起我嗎？」
「所以，你想怎麼樣？」熊野問。
獅厲一愣。
熊野又道：「你拿這麼一件小事跟我吵，就是為了解除我們之間的伴侶關係，對吧？」
獅厲道：「這怎麼是小事？！」
「你這些天，難道沒有跟別人一起吃飯？」熊野問。
他對獅厲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一無所知的。只是之前，他想要維護好兩人的關係，就當做不知道。
獅厲僵住了。
熊野道：「我會如你所願，和你解除伴侶關係。」
「你說什麼？」獅厲吃驚地看著熊野。
他已經打定主意，先告訴熊野兩人分別去不同的領地的好處，勸熊野跟他分開管不同的領地，再慢慢減少和熊野的接觸，等過上一兩年，就跟熊野解除伴侶關係了。
結果，他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熊野竟然這麼輕鬆地，就答應了。
「現在分開，我們還是朋友。」熊野道。他跟獅厲這麼多年交情，現在分開，兩人還能做朋友，要是再這麼下去，他覺得自己會想跟獅厲一刀兩斷，甚至把人打個半死。
獅厲道：「對不起。」
「沒關係。」熊野道：「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聽到熊野這麼說，獅厲離開了熊野居住的房子，等離開之後，他又有點茫然。
他一直想擺脫熊野，現在終於擺脫了，卻有種不真實感。
又有點愧疚。
熊野是很喜歡他的，甚至願意在解除了伴侶關係之後跟他做朋友，可惜他並不能回報熊野。
熊野可不知道獅厲的想法，獅厲離開之後，他就躺下睡了。
之前幾天，他其實心裡一直緊繃著，現在把該說的話說出來之後，他就好受多了。
周寂一直在暗中觀察。
看到熊野的選擇，他有點想給熊野豎大拇指。
之前他還怕熊野不願意和獅厲分開，沒想到他這麼乾脆！
這幾天接觸下來，他對熊野本就已經充滿好感，這下好感更甚。
周寂心情很不錯，大祭司這會兒，卻糾結著。
發現獸神喜歡獅厲這件事之後，他沒跟別人說，但仔細觀察了一下獅厲。
然後，他就發現獅厲這人，有些花心，看到年輕漂亮的人，總會多看幾眼。
大祭司都要愁死了！
獸神怎麼就喜歡上了一個這樣的獸王？他覺得那個獅厲配不上偉大的神靈！
但只要神靈喜歡，他還是要支持的。
大祭司又一次偶遇了獅厲。
「獅獸王。」大祭司道。
「大祭司。」獅厲笑道，心情很不錯。
他發現獸神殿對自己很關注，莫非……他去獸神殿的時候，引起了神靈的關注，受到了神靈的喜愛？
「聽說獅獸王時常跟人聚會？」大祭司問。
「是的。」獅厲道，發現大祭司的表情有點不對，問道：「有什麼問題？」
「獅獸王，你是有伴侶的人，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大祭司道，他覺得他有必要讓獅厲不要太花心。
「大祭司，我已經打算和熊獸王解除伴侶關係了。」獅厲連忙澄清，又道：「大祭司請放心，在我們還沒有解除伴侶關係的時候，我絕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大祭司：「……」你做對不起熊野的事情沒關係，但你不能對不起獸神！
但現在獅厲什麼都不知道，他也不能說……
大祭司有些發愁，但也只能笑著跟獅厲告別。
不過，獅厲打算和熊野解除伴侶關係，這總歸是好事……大祭司打算去熊野那裡探聽一下消息。
大祭司來熊野這裡的時候，正是吃晚飯的時間。
熊野的房子的大門打開著，大祭司遠遠地，就看到有人和熊野一起在吃飯，他還聽到了說話的聲音……獅厲的事情沒有影響到熊野，這讓大祭司沒有那麼愧疚了。
但走近之後，大祭司突然發現不對。
熊野對面的那個人，為什麼這麼眼熟？
還有這人的聲音……大祭司突然發現，那個正在跟熊野說「既然你喜歡吃這種水果，那我明天再給你帶點過來」的人，竟然是獸神！
大祭司膝蓋一軟，就想跪倒，但沒成功，這也就算了，他的嘴巴也說不出話來了。
就在他動彈不得的時候，熊野見到了他：「大祭司，有事嗎？」
然後，周寂也「驚慌」地站了起來，對著大祭司彎腰行禮：「大祭司，您好！」
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