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
番外11
深夜的風一吹來,從醫院的天台朝下看,滿目霓虹的光芒在寂寞地閃爍著,車流急速而過,看久了,難免就會頭暈目眩。
溫酒尖細的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與天台邊緣保持著安全距離。
現在十月天氣,本來晚上就開始涼了,施宜初還一身濕漉漉的裙子,就好像心身麻木得已經不知道怕冷了,她看著遠方的夜色,自顧自的說:「人沒了,是不是就沒什麼感覺了?」
一般抑鬱想不開的徵兆,都是從這種話開始。
溫酒打量著髒亂破舊的四周環境,甚是不在意道:「你要想不開想跳,我不會攔你,也不會好心像今晚救你上岸的路人一樣救你。」
施宜初轉過身,眼睛發紅地看著她。
溫酒出言道:「今晚你要是因為和孟家的飯局上鬧了笑話,想不開要自殺,就把孟岣找來,你要推他下去,還是自己下去,我隨你。」
「讓你看熱鬧了。」施宜初扯了扯乾乾的唇瓣。
「還行吧,孟家是什麼德行,你自己不是早就心裡清楚了嗎?」
微弱的光,只能照亮著兩人的影子,溫酒走近了一步,仔細地瞧著她虛弱憔悴的面容:「到底不公什麼?因為得不到一份自己想要的愛情?還是覺得出身不好,老天爺活該欠你的了?」
施宜初被她說的,很是難堪。
溫酒又說:「想跳就跳。」
「你不怕我跳了……你會被指認殺人?」
聽到施宜初白日做夢的話,溫酒諷刺回去:「醫生說你今晚自殺未遂,去天台的電梯也是你親自按下的,就算你施宜初今天從這裡跳下去,大家也頂多是譴責我沒有把你攔下。你這條命,管我什麼事?」
施宜初沒有反駁,直到很久才說:「我很羨慕你。」
以前她說嫉妒或者是恨,溫酒聽了都覺得正常。
可是羨慕這兩個字從施宜初的口中聽到,很是意外。
偏偏她這兩個字吐字清晰,臉上輕輕的諷笑,走向天台的邊緣;「說來很可悲,我深藏了一肚子的心事,到最後傾訴的對象,竟然是你。」
溫酒淡定道:「嫉妒的根源,都是因為羨慕滋生出來的,你到了最後,恐怕是發現這樣嫉妒只會使自己面目全非,還不如羨慕我吧。」
「是啊,羨慕你,心裡比嫉妒你好受很多。」
施宜初依舊是看著外面的夜景,語氣一轉,含著不甘:「我九歲被領養到徐家之前,外婆就給我灌輸著福利院會收留我,是我的福氣,否則我連家都沒有,跟那些街上的乞丐有什麼區別?」
「所以啊,我被養成了自卑敏感的性格,總覺得大家都是在施捨我,後來馮姨真的是個好心人,她把我從福利院領回了徐家,對我精心培養……可是我呢,卻心思齷蹉的惦記上了她的兒子,徐卿寒是那麼的天之驕子,我一個身份卑微的孤兒,怎麼高攀的上他啊。」
施宜初也不管溫酒的什麼表情,她不去看,自言自語地傾訴著:「那些年,我就像個滿身醜惡的可憐蟲,只能躲在陰溝溝的角落裡傾慕著這個男人,我不配他,只要我動了心思,晚上就會夢見我外婆,她會在夢裡不停的指責我,說我忘恩負義,辜負了馮姨對我的好。」
溫酒聽下來,看著施宜初痛苦的表情,只能說:這是心病。
從小被外婆洗腦後,這種觀念已經深入骨髓了,就算遇上喜歡的人,卻因為兩人懸殊太大,就不敢去面對自己的感情。
施宜初說著,就開始流眼淚:「我有時候真的想,真的想……」
下半句話沒說出口,溫酒察覺出什麼,猛地拽住了朝天台外邁出的女人。
施宜初手腕受力,狼狽地朝後退,轉頭就看到了一張憤怒且漂亮的臉。
溫酒狠狠地,把她一推,也不管這女人跌倒在水泥地上,手心被摩擦出血,深吸一口氣,因為自己親生母親的緣故,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自殺,到底是壓不住上來的脾氣,怒道:「你要死就別死在我眼前,我還有未來幾十年好日子要過,不想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施宜初手心疼,胳臂也疼,全身的骨頭感覺都被摔得移了位。
她眼眸流下淚,沒有停止過,麻木地聽著溫酒在罵自己:「這個世界比你慘的人比比皆是,你高學歷,工作單位高薪,又有一位高富帥未婚夫,還有徐家這個首富做靠山,你還有什麼活不下去的理由,就因為得不到一個男人就尋死覓活,我要是徐卿寒,我也不要你,施宜初,你這樣的女人作起來是拿命來作,孟岣還敢娶,你回家燒高香吧。」
「你憑什麼這樣說我,你根本不懂我的人生。」施宜初被刺痛了傷疤,想要伸手去抓眼前的女人。
溫酒直接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聲加上那五根手指印,讓施宜初看起來狼狽不堪,秀髮凌亂地擋住了半張臉,好一會兒都僵硬住了般,沒什麼動靜。
溫酒冷著眉眼,語氣也拿出了平日里訓小豆芽的嚴厲,教訓著施宜初:「這巴掌就當我良心大發給你的,你要沒有徐家,你可能只是一個從福利院長大,讀個普通學校,找份普通工作,憑藉著幾分姿色,嫁個有錢家庭的普通女人。你以為現在不要徐家的錢和任何資產,就可以惦記著人家兒子了?你這樣,在孟岣眼裡就是個玩笑,他娶你,在外面尊重過你嗎?」
隨著溫酒的一句句話,施宜初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她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字來。
「行,你要跳樓是吧,現在就去。」溫酒伸手拽起了地上的施宜初,雖然力氣不大,不過對付這個消瘦的女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直接將施宜初朝天台一推,與外面就隔著很久的距離,只要稍微用力,就能下去了。
兩人烏黑的秀髮被冷風吹散,懸站在這上面,施宜初這會才覺得瑟瑟發抖,冷得四肢都僵硬了,她下意識地用力去搖頭。
溫酒盯著她的表情,聲音很冷:「跳下去,對徐卿寒的生活來說沒什麼變化,對你公司的上司同事來說,用不了多久就完全忘記施宜初這人是誰,對孟岣來說,呵,他頂多就是換一個更新鮮的老婆而已,你還想死嗎?」
施宜初臉色如紙般蒼白,開始不再顧及任何形象,開始痛苦的哭出聲。
溫酒慢慢地,才把她從天台放下來。
看著施宜初哭得癱坐在地上起不來,溫酒語氣冷漠無情,警告的聲音恐怕是多年後,都能令人歷歷在目:「你要不想死,從這裡走下路去后,以後就別再給我來什麼自殺未遂,否則,我成全你,親自開車把你撞死一了百了。」
……
離開醫院,周圍的人屢次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施宜初,大概是看她一身白裙髒兮兮的,頭髮也半干不濕,額頭還包紮著傷口,臉也是腫的,就跟被什麼人暴打了一頓。
溫酒將人帶上車,從後備箱扔了件外套給她。
「孟岣的電話多少?」
施宜初這副精神狀態雖然弱,卻沒有自殺的念頭了,她搖了搖頭說:「我不想見他。」
溫酒也不勉強:「你公寓地址。」
施宜初將自己公寓住處簡單說出來后,慢慢地披上衣服,布料很柔軟,還殘留著一絲清香,應該是溫酒身上的香水味。
車內氣氛沉默許久,施宜初看向開車的女人,鬼使神差地說:「我以後可以跟你交朋友嗎?」
溫酒轉頭過來,看了她兩秒,想也沒想說:「我跟你成為不了朋友。」
「為什麼?」施宜初忍不住問。
溫酒沒告訴她原因,而是半假半真的說:「你要以為挨了我一巴掌就對我有莫名的好感,還是想開點,你還不夠格讓我天天發脾氣。」
施宜初沉默了,她把自尊看得太重,也不是死皮賴臉的人。
「雖然我不是很想問,不過人嘛,都是有八卦的一面。」溫酒突然又出聲。
她想自己肯定是嫌棄開車太無聊了,沒話找話說。
所以,便問施宜初:「你不是很清高嗎,不嫌棄孟岣閱女無數,喜歡用錢搞定女人?」
施宜初被醫院天台上溫酒的那一巴掌和嚴厲的教訓,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行事作風,或許也是真的不再有嫉妒和恨意的情緒了,此刻並沒有覺得自尊心被諷刺,語氣平靜道:「你還記得和徐卿寒結婚後有一天晚上,接到我打來的電話嗎?」
溫酒印象深刻著,還氣得把徐卿寒手機都砸了。
施宜初坦白道;「那晚的電話是孟岣搶走手機打過去的,響了幾秒卻被我掛斷了。」
「那晚,孟岣看你受情傷,乘人之危了?」
面對溫酒的猜測,施宜初也沒搖頭也沒點頭,看著車窗倒映著自己慘白的面容,聲音摻和著無盡複雜的情緒:「跟他結婚挺好的……我不會管他手機里有多少女人的號碼,也不會管他微信上躺著多少女人,更不會管他在夜店消費了多少,接觸了誰……也不會去疑神疑鬼,他呢,也能經常在我寂寞的時候,幫我排解。」
「是挺好。」溫酒淡淡附和。
她還有下一句話,沒說出來而已。
——因為你不愛他,當然好了。
施宜初彷彿是知道這句話的,她轉過頭,對溫酒勾著唇笑:「我還是會嫁給他,能讓你女兒做我的花童嗎?」
溫酒沒當場答應,開著車緩緩駛入公寓小區后,才說:「你要問小豆芽,她的事她自己做主。」
語罷,隱約從路燈看到了孟岣的身影似乎在樓下,溫酒熄火停在不遠處沒靠近,對一旁副駕駛座的女人下逐客令:「哦,你可以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