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複旦·從前
（1）
“你發什麽呆呢？”阮蘇南放開周安寧的手，眯眼瞧她。
“我發呆了嗎？”安寧矢口否認，“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犯困。”
“但願是這樣。”阮蘇南聳聳肩，“下午就要看你的了，我對林薇白其實一點都不了解。”
“那你為什麽說你是她的書迷？”
“你說呢？”
阮蘇南壞壞的笑，安寧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轉過身去，窗外陽光耀眼，高大的行道樹鬱鬱蔥蔥，她忽然有些陶醉，春天，春風，春日陽光，這一切都是這樣美好，就像身旁的阮蘇南，一樣美好。
可惜的是，都不屬於她——上海的春，清朗的阮蘇南，都不屬於她。
阮蘇南繞到她的麵前，伸手在她眼前晃，有些委屈的問：“想什麽呢？為什麽你好像總是看不見我呢？”
他微微撇嘴的樣子讓她失笑，沒想到阮蘇南也有這樣幼稚的表情。
“現在是十一點，離林薇白的招待會還有三小時，你想不想回我們學校看看？”
“我們學校？”安寧不知阮蘇南所為何意，抬眼疑惑的看他。
“難道你不是複旦畢業的嗎？”
“是。”
“我也是。”
“哦。”
她的反應如此平淡，讓他恨得牙癢癢，她是第一個不知道他是複旦畢業的女人，也是第一個沒有熱乎乎湊過來叫聲學長的女人，還真是特別，古怪的特別。招惹他又對他毫不在乎，她是在玩欲擒故縱嗎！他幾乎要惱羞成怒了，火大的吼了一聲，“你到底去是不去？”
“去。”
她小小聲的回答，然後乖乖的和他一起去停車場取了車。一路沉默。在校園裏逛的時候仍舊沉默。
轉到一教後麵的小樹林時，阮蘇南忽然說話了，他的聲音很憂傷，他說：“知道嗎？我的初戀就是從這裏開始的。那是我大三的時候，有一天清晨我在這裏晨讀，忽然聽見相機‘哢嚓’一響，回頭一看，一個小姑娘衝我傻樂，我瞪了她一眼，又接著背單詞，誰知她跑到我身邊來，要我和她合影，我不同意，她就一直坐在我身邊，不吵也不鬧，我卻莫名的心煩意亂，隻好答應她，後來她又磨我陪她逛校園，我也答應了，最後她問我怎麽去火車站，我為了報複她浪費我整個早晨，故意給她指了趟錯的公交車。”
（2）
那是一輛開往遠郊的公車。當時他不知道她是高三的小孩，也不知道她是瞞著家裏獨自跑到上海來看複旦，他以為他的惡作劇無傷大雅，他以為她多問幾個人總會坐上正確的車，可誰知上完晚自習回宿舍的途中又看見了她，她抱著雙手坐在小花園的長椅上，因為冷所以一直跺著腳，還不停的吸著鼻子，忽然看見他，高興得抱著書包就向他衝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她伸手擦擦鼻子，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遞給他，“你的鑰匙，早上的時候不小心掛我書包上了。”
他隻覺得心口一堵，狠狠瞪她，她嚇得往後麵縮了縮，小聲道歉：“對不起嘛，我知道我帶走你的鑰匙是我不對，可我是無心的，而且，我已經給你送回來了，幹嘛還生氣……”
他不是在生她的氣，他是在生自己的氣，他為她的善良感動，為自己的壞心眼內疚，他隻是懊惱自己為什麽要騙一個比自己小的女生！於是柔聲道：“去火車站不一定要坐公車，地鐵也可以，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她又吸了吸鼻子。
“為什麽？”
“因為車早就開走了。”
“怎麽會這樣？”
話剛問出口他就醒悟一定是他的錯，果不其然，她說：“因為你叫我坐了一趟錯的公車，我坐到終點站也沒看到火車站，後來問售票員阿姨，才知道自己坐錯了車，再趕到火車站的時候回家的那趟車已經開走了。”
他有些心虛，紅著臉道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那趟車不到火車站。”
她無心聽他解釋，引出另一個話題：“請我吃飯吧。我一整天都沒吃飯了。”
“為什麽？”
“因為剩下的錢都買了明天的火車票。”
他更加內疚，於是帶她去了麥當勞，給她點了大號套餐，看她狼吞虎咽心疼的要命，他問她：“小孩子家家的，為什麽一個人來複旦？你膽子還真大。”
她鼓著腮說：“因為我想考複旦。我從小就特別喜歡複旦，我明年就要高考了，我一定要考到這裏來。為了鼓勵自己，所以才來看看。”
“那你爸媽怎麽不陪你？”
“他們希望我去北京。”她吸了口可樂，“他們希望我考外交學院當外交家，我才不要呢，我要考新聞學，我要當戰地記者，做烽火英雄！”
她認真的樣子讓他覺得好笑，於是故意逗她，“看樣子你是個好戰分子，還好你沒有想當外交家。”
“才沒有！”她咽下嘴裏的食物，“我想做戰地記者就是想向世界展現戰爭的殘酷，以此呼籲和平。”
“好啦好啦，你快些吃，等下我給你找個住的地方，你就在那好好待著，明天我送你去火車站，記住，千萬別亂跑，上海絕對比你想像中的大。”
她趕緊點頭，又傻嗬嗬的衝他笑，以示感激。
第二天他送她到火車站，她在站台認真的和他說：“阮蘇南，我一定會考到複旦來，你信不信？”
“信。”
“阮蘇南，我一定會考上新聞學專業，你信不信？”
“信。”
“阮蘇南，我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戰地記者，你信不信？”
“信。”
“阮蘇南，我一定會讓你愛上我，你信不信？”
“信。”
他剛答完就發現不對勁，盯著她看，她陰謀得逞笑得正開心，他瞪她，她卻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再一次認真的說：“阮蘇南，我喜歡你，你一定要等我哦。”然後轉身上了火車。
他啞然。
不是第一次聽女生告白，可是這一次，他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慌亂，甜蜜又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