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葬禮
幾天之後,城郊布倫格爾墓園。
神父在教堂唱完讚美詩和念完悼詞之後,棺材便由一層天鵝絨棺罩遮掩住,送到墓園下葬。
埋葬儀式在一片肅穆的氛圍中進行。
墓碑前,塔利太太默默流淚,霧格蘭場幾位作為代表出席的警察正在安慰她。
艾尼默然地站在人群中,一身黑衣肅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怎樣的心情。
若非要形容,隻能用“複雜”兩個字。
塔利夫婦的情況好像跟他想象的不一樣……沒有結婚,沒有戒指,這隻是個貧窮的男孩在失去夢中情人之後,找了一個替代品的故事。
不是他想象中的平凡樸素而歲月靜好的愛情。
艾尼摁了摁太陽穴,對於別人的經曆、家庭、愛情,他難以做出評斷。
他的思緒來到了自己身上,來到了讓他看到塔利警探記憶的黑茶上麵。
他現在大概能推測出黑茶的能力了。
毫無疑問,黑茶就是他作為烹飪家的特色食譜。
而它的力量也很簡單粗暴——暫時提高靈識。
在神秘領域,強大的靈識是一把雙刃劍,它既能使一個人獲得敏銳的頭腦,獲得一般人難以想象的神秘學能力;
也有可能引來某些偉大存在的注視,使人陷入危險之中。
好在黑茶的提升效果是暫時的,隻要不是特別大劑量的服用,就能在那些偉大存在尚未察覺之前,迅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就像一個在老師板書時惡作劇吸引全班眼球的壞學生,在老師注意到之前,徹底結束自己的玩笑、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
除非有其他學生打小報告,否則他就能夠一直平安無事。
“但是,在這之前,我為什麽沒有察覺到黑茶的特殊呢?”艾尼不禁又有一些疑惑。
他注意到,在這兩次情況中,最大的不同點在於,黑茶的濃度發生了改變。
以前的他,用茶葉實在太吝嗇了點,黑茶的效力微乎其微。除了一些靈識本身就很高的人,其他人恐怕很難察覺到其中的異常。
而他也好,像塔利警探那樣的普通人也好,明顯都不是那種靈識很高的人。
“艾尼!”
艾尼抬起頭,從自我琢磨中回過神來。
他發現塔利太太不知道何時來到了自己身邊。
她的臉上掛著悲傷而勉強的笑容:“艾尼,你是塔利先生死前最後見到的人。我想問問,他有沒有說些什麽……我的意思是,他有什麽遺言留下嗎?”
艾尼思索片刻,忽然記起來了什麽,從兜裏掏出那枚結婚戒指,那是塔利警探死前交給他的:“對了,這枚戒指,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給您。這是塔利警探生前托我交給你的。他說,他……他還欠您一場婚姻。”
塔利太太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她顫著手接過,把戒指牢牢地抓緊在手裏。她的眼眶裏湧出淚花。
那枚戒指沒有鑲鑽,也沒有玩什麽花樣,僅僅是一枚樸素的戒指。艾尼對於金屬沒有研究,所以看不出戒指是用什麽材質製作的。
塔利太太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道:“我們一直很貧困……塔利先生似乎抱著某種歉意,他在工作上很清廉……”
突然她睜大了眼睛,指著艾尼背後道:“那是什麽?”
艾尼下意識轉過臉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聽到背後傳來一聲驚呼:
“塔利太太!”
“抓住她!別讓她做傻事!”
艾尼愕然回頭,發現原本站在身邊的塔利夫人已經消失了。
一道風韻猶存的倩影奔向墓碑,額頭撞在墓碑的棱角上。
一股血液從她的額頭上流了下來。
塔利夫人緩緩倒下,她的眼睛與黑白照上的塔利警探對視,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一秒後,這個女人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隻有那枚結婚戒指,已經牢牢地戴在了她的大拇指上。
“後退!後退!”到場出席埋葬儀式的警察這會派上了用場,開始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突然降臨的死亡,讓幾乎所有人都感到了震驚。
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大家都知道塔利夫人對於自己先生的感情。
幾個警察開始維持現場的秩序。
其中一個向艾尼問完話,拿起煙鬥吧嗒吧嗒抽了起來,煙霧在他布滿愁容的臉上繚繞:
“你可以走了,我們隻是走個程序。希望你能理解。畢竟你是跟塔利太太最後交談的人,我們需要知道你們之間的交談,有沒有可能對她的死亡造成影響或者引導。”
“我明白。”艾尼點點頭,目光望向墓碑前已經開始封鎖的現場,遲疑著多問了一句,“我能在這裏耽擱一會嗎?我想再看會塔利夫婦……”
警察聳了聳肩:“您隨意,先生,隻要您沒有擾亂現場就行。”
他猶豫了一下,補充一句:“坦白來說,發生這樣的事,我心裏也很不好受。塔利警探是一名非常正義廉潔的警官。幾乎每次辦案他都衝在第一線。要不是我們知道他有自己的家庭,也許就以為他是故意求死了。”
警察說到這裏苦澀地笑了笑,然後離開艾尼,去詢問別的賓客。
艾尼站在封鎖線外,看著塔利太太的屍體倒在地上,陽光落下讓這一幕顯得十分莊嚴。
艾尼的內心深處,此刻還懷抱著一絲對美好的向往。他還是有點不能接受,他的好鄰居身上,曾經有那麽悲慘的過去,現在又產生了這樣悲慘的結局。
他突然身體一震,看到從塔利夫人的嘴巴、鼻子、耳朵、手指上,正在飄散出銀白色霧氣。
“也許……也許我能再去確認一下……”
艾尼咬住了唇。他心裏還帶著一絲僥幸。
當他閱讀塔利警探的記憶時,那份記憶已經不完善了。由於他沒有抓緊時間,那些記憶流失了一大半。
所以艾尼心裏還帶著一絲渴望,也許有一些更加善意、更加美好的東西,是存在於流逝的記憶中,沒有被他觀測到的。
這些東西,他也許能在塔利太太的記憶裏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