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挨餓的人
傍晚。
風中聖母號，餐廳。
剛剛吃完飯，蘇看了下時間：“大概兩個小時後，我們就能抵達惡靈堡。大家收拾一下，提前做好準備。”
“好！”亞曆克斯拍了拍圓滾滾的肚子，同時對旁邊的艾尼擠眉弄眼道，“哈哈，大廚師，你覺得船上餐廳的菜肴怎麽樣？”
“很不錯。”艾尼由衷評價道，“聽說這裏的廚師，都是老板從高級餐館挖過來的。”
這時蘇和梅剛剛起身，一個身穿剪裁得體的黑色燕尾服但掩蓋不住發福的肚子的中年男人擋在了她們身前：
“嘿，兩位可愛又迷人的女士，我能請你們去喝一杯嗎？”
他身後跟著一位隨從，抱著一桶冰鎮香檳。
“不用了，我們還有事情要辦。”蘇看了他兩眼，沒有露出任何表情。
發福男子也沒有過多糾纏：“真是遺憾。”
微一傾身便轉身離開了。
“那是誰？”艾尼微覺好奇。
蘇和梅作為真理學派的調查員，本身受過優質的教育，從內而外散發出高貴清冷的氣質，遠遠不是尋常的大家閨秀所能比擬的。
再加上她們倆天生麗質，對於男人自然而然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不過，能夠大著膽子，在她們倆還沒有和男伴分開的時候，跑到她們倆麵前進行邀請，這卻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這一舉動，能夠顯示出該男子的底氣。
不怕被打死的底氣……
“那是霧之城的一名富商，道奇。他名下光是紡織廠就有五六家。”亞曆克斯說道，“不過這家夥的名聲不好，無論是跟官員還是跟幫派都有勾結，黑白通吃。《霧都生活報》曾將他比作一條膽大包天同時又靈活滑溜的鯰魚。”
這時蘇和梅已經離開，艾尼點了點頭，倒是沒多在意這件事，他對著亞曆克斯道：“亞曆克斯，你先走吧，我去後廚看下，向他們學習學習。”
拋下這句話，艾尼就踱著步子，溜向了後廚。
其實在霧之城，如果不是師徒，觀摩廚藝無異於偷學武藝，是很不敬的行為。
放在一般的大眾餐館，那是得被吊起來打，讓餐館內外充滿快活的氣氛。
不過能上這艘客輪的乘客非富即貴，都是些大人物，即便偷偷溜到後廚，那些廚師也不敢說什麽，反而一臉微笑相迎，希望留個好印象。
這種行為確實有點勢利，但卻是人之常情。
艾尼正悠然在後廚觀摩間，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叫聲：“抓住那個小偷！”
艾尼以為這聲尖叫是在指責自己。
他正準備詭辯：“烹飪家的事，那能叫偷麽？”
結果突然看見一個衣衫邋遢的男子，懷裏抱著兩個圓滾滾的番茄，奇快無比地跑到他跟前，拐了個彎，消失在走廊上了。
追逐他的人則氣喘籲籲衝艾尼行了個禮：“抱歉，先生，讓您受驚了！”
然後又立馬追了上去。
艾尼大感詫異，心想這艘客輪上怎麽會出現這種衣衫邋遢的人物？還跑到後廚偷東西吃？
搖了搖頭，艾尼心想這大概是一個小插曲，沒把它當回事，繼續在後廚觀摩一陣後，便離開了。
艾尼走在回自己船艙的過道上。
這時他聽見一陣“噗嗤噗嗤”像是惡狗覓食的聲音。
疑惑間，他小心謹慎走向聲源處，看見之前在後廚偷東西的那名男子，正蹲著身子，捧著一隻番茄，吃得滿臉沾滿了鮮紅的汁水。
男子見了他，愣了一下，隨即加快了進食的速度，然後站起身來作出防衛的姿勢，臉上掛著警惕的神情。
“嘿，我沒有惡意。”艾尼舉手表示友善，同時打量了一番男子饑腸轆轆的樣子，“看上去，你好像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
男子愣了一下，但仍然沒有放鬆警惕。
“我是一名廚師，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嚐嚐我的手藝怎麽樣？”艾尼一邊說著，一邊從儲物袋裏掏出速烹鍋和食材，當著對方的麵烹飪起來。
雖然艾尼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結合對方偷吃的行為，十有八九是沒錢買船票、偷偷上了船。
之所以這樣做的理由，很簡單。
窮。
艾尼沒有玩弄太多的花樣，簡單弄了份意麵，加了點自製的番茄醬，一股香味在過道裏飄散著。
“來吧，嚐嚐我的手藝。”艾尼熱情道。
男人望著艾尼遞過來的餐盤，大股大股地冒著口水，顯然之前那個番茄完全無法解決饑餓。
稍作猶豫，男人立刻接過了餐盤，像是鬣狗一樣狼吞虎咽起來。
“謝謝……真好吃啊……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這麽美味的飯菜了……”男人大口吞咽著，眼淚撲簌撲簌從眼眶裏冒出來。
短短半分鍾，男人就解決了餐盤裏的食物，並且用舌頭把盤子上的殘渣舔得一幹二淨，舔得盤子幾乎能反光。
艾尼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藹道：“不用急。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做。”
男人搖了搖頭：“謝謝，但是不用了……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可是，您為什麽？”
男人看著他，顯得有些困惑不解。
對於這個窮苦潦倒的男人來說，他已經無數次經曆過了別人的白眼和追打。
但受到別人主動的幫助，還是頭一次。
艾尼笑了笑：“因為我說過，我是一名廚師，是一名烹飪家。”
“烹飪家的天職，就是讓客人能夠填飽肚子！”
他回想起當初，他剛剛穿越到西大陸的時候，也是這般，像是餓狗一樣在陌生的街巷間穿行著。
也許有人會問，身為穿越者，運用自己學過的理工科知識推動科技發展，壯大自己的勢力，這不是基本操作嗎？
再不濟，看過了那麽多文學作品，寫小說向出版社投稿也能養活自己吧？
別搞笑了！
搞科研要經費，寫小說投稿要門路。
一個平平無奇沒有學曆和背景的人物，有誰願意相信你，提供科研經費？
又有哪個編輯願意承擔風險，刊登你的作品？
稍微研究過文學史的人都知道，無論是傑克·倫敦，還是馬克·吐溫、查爾斯·狄更斯。
這些出身於底層、最後享譽世界的作家，都是在記者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許多年，混出了經驗和名氣，這才有機會出版自己的作品。
即便真有編輯慧眼識珠，願意接納一個小人物的作品，但投稿兩三個月杳無音信也是正常情況。等作品真的發表了，作者可能已經餓死了……
而艾尼剛穿越來的情況，遠遠比這更惡劣！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他，完全沒有繼承前身的記憶，不通當地的語言，也不認識任何人。
為了盡可能活下去，他和流浪貓搶食，趁攤販老板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摸走一個蘋果，就這樣度過了最初的那段艱苦時光。
直到他遇到了在河岸街巡邏的塔利警探。
警探注意到了這個瘦骨嶙峋的小偷，但沒有把他逮捕入獄，而是把他帶到了自己家裏，款待了他一頓飽飯。
那頓飽飯，是艾尼穿越到這個世界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晚餐。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苦難的經曆，所以艾尼才能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命運感同身受，才會願意伸出援手。
“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自從風中聖母號停靠在碼頭，我悄悄潛入這裏之後，就一直在挨餓……”男人沒有隱瞞。
對於施與自己一飯之恩的人，他放下了戒備。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男人問道：“對了，您能再做一頓飯嗎？雖然這樣的要求可能有點難以啟齒……但是，我的同伴也已經餓了很多天了，上船的時候我們分食了一個麵包，但完全不夠填飽肚子。”
“同伴？”艾尼微微詫異。
……
P.S.說句老實話，看到有些評論說“主角都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了，隨便寫點小說投稿也能養活自己吧”。能把事情想的這麽簡單，感覺真的是小學生，還是被父母保護得很好的那種，從來沒有接受過社會的毒打……傑克·倫敦是典型的勤奮刻苦、閱曆豐富又有寫作天分的作家，然而牛逼如斯，在第一本小說出版前（稿費隻有五塊錢）也被退稿了無數次。傑克·倫敦最初要是指望著靠全職寫作養活自己，早特麽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