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展昭啊~~”這一聲叫得如泣如訴,婉轉纏綿,正巧路過開封府後圍牆的人聽了,莫不聞之流淚。還以為展護衛遭了什麽不測呢。
展昭壓著火,盡量溫柔地說:“你又出什麽妖蛾子!”
“嗯……讓我想想。”包拯躺在床上,說話間打了兩個滾,活脫脫一顆巨型土豆。展昭恨不得把他削了燉肉,不過轉念一想,他們好像已經沒有肉了,那就紅燒吧。
不就是拉了一晚上肚子麽,他和白玉堂一起來就神清氣爽了,公孫也睡得香甜,就老包嚷嚷著起不來啦,動不了啦,一副“我命休矣,你是凶手”的德行讓展昭端水捶背地伺候了一天。
“晚上我要吃魚片粥,鹵牛筋,白煮鹽肝……”包拯還沒報完菜名,展昭一眯眼睛,道:“你不是拉傻了吧。我們哪來的錢。”
“哦……”包拯忽然恍然大悟,“我忘了我今天沒上朝。”
展昭剛想問,你上朝了又怎麽樣,是打算挾持皇上搶劫國庫還是怎麽的。隻聽得砰咚一聲巨響,揚起半尺灰塵,白玉堂踏著門就進來。展昭心疼地看著修了無數遍的門,欲哭無淚。
“老包你怎麽還躺著裝死,都讓展昭伺候一天了。”眼光一轉,展昭一雙杏仁正含恨看著他,不解地問,“怎麽了?我這可是在替你講話。”
“那我可要謝謝你了。”展昭瞪了他一眼,回身把門扶了起來,還好門軸沒壞,裝上就成,不然就隻能委屈老包夜裏與涼風蚊蟲為伴了。
“宮裏來人了,送了好些東西來哎,還不出去看看。”白玉堂興奮地兩眼放藍光,好不容易壓住了要一搶而快的本能。
“真的?挺快啊。”包拯頓時精神百倍地從床上跳了下來,一對上展昭的目光,迅速扶住床柱“哎喲”了兩聲。
“你還裝什麽……”展昭麵無表情地白了他一眼,冷冷地一轉身,眼睛忍不住往下彎,嘴角忍不住往上翹。其實心裏激動地金星亂飛,宮裏送東西來了!隨便當他一兩件也夠一個月過活,再多來幾隻白老鼠,頓頓土豆燉肉也沒問題啊。
內堂裏,宮裏的林公公正坐在椅上看著手裏的杯子發愣,思緒萬千,明明說是茶,怎麽杯裏麵漂的好像是桔子皮呢……包拯品味不俗,是哪兒來的新鮮茶葉麽……嘬了一口在嘴裏,確實是清香,也確實是桔子。
“林公公。還勞您跑一趟,真對不住了。”展昭見到林公公,確切說是他腳邊的大箱小箱,忍不住眉開眼笑。
“展護衛,哪裏哪裏。今兒包大人怎麽沒上朝呢?皇上很是憂心啊。”其實是包拯沒上朝,皇上樂壞了,特地擺酒與貴妃慶祝了一番。包大人出了名的勤政,雷打不動,且身體極好,從不告假,今日沒去上朝,倒是讓滿朝文武著實議論了一番。群臣的推測最後與坊間的流言結合起來,得出結論,包大人肯定是被熊傷了,本想帶傷上朝,卻終於不支倒地,眾人無比景仰包拯為人,對他的評價更上一層樓。
展昭滴著冷汗聽完這個可歌可泣的故事。實在難以把這個光輝的形象和一整天在床上打滾的包拯聯係起來。隻好道:“包大人確實身體不適。有勞各位掛心了,展昭護衛不周,有罪,有罪。”
“哪裏哪裏,咱家聽聞展護衛力戰群熊,也很是英勇啊。”林公公眯縫著小眼睛,八卦地想知道更多,也好回去大講特講一番。
“群”……熊……展昭第一次發覺,謠言這種東西,其實跟詩詞歌賦有異曲同工之妙,那就是人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名為真相的小姑娘,任你搓圓按扁,肆意打扮,她有時候是大家閨秀,有時候是田埂裏的狗尾巴花兒。
“東西送到了,那麽咱家就先告辭了。”林公公揮揮拂塵,拱手走了。
早已躲在門後迫不及待的包拯和白玉堂竄了出來,貓在箱子邊,一臉奸笑不知如何下手才好。
“打開看看吧。”展昭道。伸手一提,箱蓋打開。忽然間滿室生輝,滿箱子的珍珠翡翠,釵環首飾,煞是奪目。三個人都看直了眼,誰也沒敢伸手。
展昭惶惶地道:“老包,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幹了什麽……”
“我好像也沒幹什麽,皇上好大手筆。”包拯也沒見過這麽多珠寶。
“你管呢。反正有東西就收著,不吃虧。”白玉堂伸手拉了一串珍珠項鏈出來,驚歎道,“乖乖,比我奶娘捆龍索還長。”
包拯隨手撿了支鳳釵扔給展昭:“把這賣了,晚上我要吃……”
展昭不容他報菜名,伸手一掌把包拯的臉往後一推:“等我回來再說。”說完舉著鳳釵蹦了出去。
白玉堂看了一眼翻倒在地的包拯,用手指戳了戳,笑道:“活該。誰讓你使喚了他一天。”
“哼,無度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宰相肚裏能撐船,我不計較,不計較。”
結果展昭回來的時候,臉黑得比包拯還厲害。鳳釵還好好地握在手上,不過似乎是太用力了,骨節都抖了。
看到一觸即發的展昭,包拯小心翼翼地問:“怎麽了?”
他臉一沉,話都憋在嗓子眼裏了:“那些店家看了,都說是宮裏的,不敢收。我說我是展昭,你們都認得,怕什麽盡管收。你猜他們怎麽回我的。”
“怎麽回的?”
“他們說,我固然信得過,但是包大人你的心血來潮可就信不過了。他們都不想惹這個麻煩。”說完淩厲的目光射向包拯,一股不把他射成馬蜂窩不罷休的氣勢。
“誒。”包拯抖了兩下,顫巍巍地說,“那,那也不是我的錯啊。”
“那是我的錯??是哪個,花言巧語騙著他們把金銀首飾融了,還說什麽,皇上要所有的人把首飾上繳?”展昭終於一聲吼了出來,順口氣,喝口茶,舒服多了。
“誒,我是看近來開封的風氣有些奢華麽。想整頓一下。”包拯委屈地解釋說。
“全開封最該整頓的就是你!”冷冷說了一句,看了一眼整箱的珠寶,心裏淌血,嘴上還是說:“這些東西根本沒辦法折現,明兒送回去吧。你個豬頭,被皇上涮了還不知道。”
“軟的不行來硬的,我包拯在此立誓,一定把錢要來。”包拯望天握拳,一臉慷慨就義的堅決。
“算了吧,把騙子捉回來才是正道。希望他別把錢都使完了。”展昭還是覺得包拯靠不住。他打算發個公文,全力通緝那騙子,並且要特別注明,那絕對不是一隻熊!
由於展昭的鐵血節省政策,開封府化整為零,把兩天整合為一天,顧名思義,一天的糧食兩天用。但即使這樣,看著漸漸空虛的米缸,地窖裏矮下去的紅薯山。展昭摸出床底下壓著的應急銅板,一咬牙,買回來一籃子肉包子。
肉香四溢,引來了包拯和公孫策。展昭想藏也來不及了。
“展昭,你太不夠意思了,買了肉包獨吞啊。”包拯不滿地說,他已經到了見肉包如見親人的境界了。
“展昭,分我一個吃。”公孫策一雙大眼無辜地看著他,要不是口水流得太猖狂破壞了形象,實在是很令人心動的翩翩少年,才子風範。
“不是吃的。”展昭不想跟他們倆廢話,一時又想不出借口來。
“你騙誰呢,不是吃的難道供著拜!”這年頭就是邪教也不流行把肉包子的當神體供奉了。
展昭用冷峻的目光掃了兩人一眼,吐出兩個鏗鏘有力的大字:“滅?鼠。”
公孫策剛抓到手的兩個包子一驚之下又滾回了籃子。
看著展昭一臉陰鬱帶著邪笑的臉,幾分冷豔,幾分魅惑,說不出的詭異。包拯不敢再問,隻好說了一句:“那展昭你悠著點兒。”
展昭一手提劍,一手挎籃,腳步凝重地朝白玉堂的房走去,他的背影是如此的悲壯。壯士斷腕的決絕,也不能比擬此刻,展昭想迅速把白玉堂這個飯桶解決掉的心情。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白兄,別怪展某不仗義,今日,展某若不能了結了我們之間的賬,那今後,展某再也不配江湖上行走,不配這南俠二字。
白玉堂如今,也是餓得三魂不見了七魄,他平時飯量比展昭包拯公孫都大,饑荒一來,所受的折磨也更甚。眼下麵如土色,肚子裏的咕嚕聲好比高山擂鼓,聲聞百裏。
“展昭,什麽這麽香。”白玉堂猛吸鼻子。
“你聞不出來。”展昭嫣然一笑,妍若曉月春花,無雙無對。
白玉堂全身的雞皮疙瘩像雨後春筍一般豎了起來。
“展昭……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我買了肉包子,老包和公孫都吃了,這幾個是你的。”把肉包子捧到白玉堂麵前,柔聲道。
白玉堂忽然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顫聲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在包子裏下了毒,反正我們都要餓死了,你想同歸於盡對不對。”
展昭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盡量平靜地說:“我還不至於出此下策。”
“那你想幹什麽?”白玉堂還是懷疑。
“這是我的梯己錢。我想大家都餓了那麽久,但是離發餉的日子還久,不補充體力恐怕也挨不下去。你愛吃不吃,我也不逼你。我跟老包公孫分了更好。”說完作勢要走。
白玉堂連忙餓虎撲食搶了個包子啃在嘴裏,卻沒察覺展昭嘴角一抹陰笑。
看著他終於滿足地昏倒在床上,展昭滿意地從身後掏出繩索,把白玉堂綁了個結實扛了起來,一直扛到渡頭。
船的顛簸讓白玉堂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全身被綁,頓時破口大罵:“好你個光明磊落的南俠,下迷藥害我。傳出去你還混不混了!你就是個龜孫子,你以後改名叫龜俠吧。”
展昭一掌拍了白玉堂個頭昏眼花:“罵夠了沒,我就是要把你打包回陷空島,順便問你大哥把賬結了,解我燃眉之急。”
“從這裏到陷空島,來回這麽久,你開封府的人早餓死了。”白玉堂吼道。
“你放心,走水路,我給你大哥發了飛鴿傳書,我們兩路人一起出發,要不了幾天的。”說完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看到胸有成竹,嘴角眉梢因即將到手的錢而盡帶風情的展昭,白玉堂急忙補了一句:“你等等,等等。我有辦法幫你抓到那個騙子。”
“玉堂兄啊,現在說這些太晚了吧。”
“不,不,是真的。你想想,那騙子是黑道的,我也是黑道的,我打聽起來絕對比你們官府方便得多啊。是不是,是不是啊?”他連說了幾個是不是,生怕展昭不信他的。
展昭又狠狠抽了他一下,道:“你早怎麽不說。”
“嘿嘿,我不是,不是覺得憑你禦貓的能耐,小菜一碟麽,打擾你辦案思路就不好了。”白玉堂陪著一張笑臉,恨不得連皺紋也笑出來似的。
展昭無奈,向艙外喊了一聲:“船家,我們回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