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歸宿
一陣風將門吹開,門口佇立著的,正是了緣和宇文成傑。
嚴釋天早就察覺到門外有人,見到了緣,並不覺得意外。隻是宇文成傑如今的模樣,著實讓他吃驚了一把。
“六弟你……”
陳羽見到宇文成傑,自然是驚喜,然而見到他的光頭,心中又有幾分詫異。再看嚴釋天,並沒有多少表情,他平時也沒有多少表情。
“了緣大師來訪,怎麽不提前通知一聲。”
陳羽認識的江湖中人少,但也聽說過了緣大師的名號。他是江湖上十分有名望的人,不僅內力深厚,武功高強,而 且善於卜算,能知人命格。
了緣嗬嗬一笑,踏進了房門。
“墨陵陵主此次的行動應該是秘密的吧,雖然你們要對付的人已經知道了你們的行蹤。老衲路過此地,遇見你的弟子,覺得十分有緣,所以想將他收入門下。他已經答應了,我給他起了個法號叫慧因,陵主覺得這個法號可好?”
嚴釋天也不答話,舉杯呷了一口茶。宇文成傑低著頭,也不去看嚴釋天。屋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若覺得好,便好。”
了緣聽嚴釋天一說,樂的拍了拍手掌,他與嚴釋天交集不大,原本還怕起了衝突。既然嚴釋天沒有多說,那就不必多糾結搶徒弟這些事兒了。
了緣朝宇文成傑一揮手:“不是要去道別嗎?快去吧。”
宇文成傑微微一躬,便離開了。
陳羽見宇文成傑離開,便也跟了出去。
“了緣大師喜歡我這徒弟,是因為都是愛樂之人吧。”嚴釋天伸手,示意了緣在他旁邊坐下。兩人隔著一張小桌,其中的氛圍十分微妙。
“嗬嗬,慧因的確善樂,修為還在老衲之上。”
“還有呢,了緣大師看出宇文成傑什麽命格了?”
“這個嘛。”了緣故作深沉地一擺手,“天機不可泄露。”
天機?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兩個字,偏偏一直被這兩個字玩弄。了緣不是不講理的人,也從來沒有收過什麽徒弟,絕不會僅僅因為宇文成傑工於音律而收他為徒。了緣這麽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他不願意說,自己也不便多問。
“常聽人說,了緣大師能看人命,不知了緣大師,可否為我看看?”
“陵主既然看的起老衲,老衲自然不推辭。不知陵主是想看什麽,姻緣、武功、還是人壽?”
“歸宿。”
嚴釋天望著了緣,幽幽地吐出這兩個字。
歸宿啊,包含的東西太多了。了緣心中哀歎,能問出這個問題的人,注定不平凡,也注定不舒坦。很久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了,上一次有人問他,還是四年前,一個男子,抱著一個骨灰盒。
他告訴男子他的歸宿就是骨灰盒。
男子像個瘋子一樣鬼笑,笑聲激起他一身雞皮疙瘩。
現在又有人要問他歸宿,他並不想答。人若是能知道自己的歸宿,隻怕一輩子都會被那個歸宿釘著,不得解脫。他會算,算過很多人的未來,但是從來不算自己的,一是算不準,二是怕知道了自己的極限。
可是嚴釋天的目光是熱切的,從他的目光裏,他看到了一潭死水,現在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了緣沒有回答,隻是起身,輕輕拍了拍嚴釋天的袖子,離開了。嚴釋天望向自己的衣袖,似乎是有點髒了從墓地回來,他還沒有換下衣服。
宇文成傑敲了敲門,征得了金銘的同意後,才進了門。金銘剛在床上躺下,葉子惜還在一邊陪著說話。看見宇文成傑,金銘和葉子惜都驚呆了。
宇文成傑答應出家後,就剃去了頭發,原本他就顯得有幾分稚嫩,此番去了發,更顯得自然秀美。一雙大眼幹淨澄澈,似乎未受過一絲汙染。這模樣,竟比一般姑娘更多了幾分乖巧。
“成傑你……”
“哥哥。”宇文成傑走到金銘窗前,“你受傷了。”
葉子惜盯著宇文成傑的大光頭,忍不住想要摸,但是忍住了。她還不知道宇文成傑已經出家,隻當他是好玩。
“你出家了?”
金銘顫抖著聲音,他希望這不是真的,希望他的弟弟隻是覺得好玩才去剃的頭。雖然這種解釋聽起來那麽虛偽。
“對。”
宇文成傑說著,兩行清淚順著兩頰流下。
“哥哥,我拜了了緣大師為師,以後就不能再和你們一起闖蕩江湖綠,也不能、也不能再叫你哥哥了。”
“不叫我哥哥,那你叫我什麽?”金銘慘笑,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一天,他最疼愛的弟弟,對他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原本白皙的臉,此刻更添了幾分蒼白。
宇文成傑後退一步,向著金銘鞠了一躬:“施主。”
“好啊。”
金銘一閉眼,不再說話。
宋啞趁他不注意,一劍刺向他的胸口,好在他反應及時,劍刺得不深。剛剛才處理完傷口,明明已經不疼了,現在又開始抽痛,痛得他說不出話,隻想閉著眼睡去。
葉子惜注意到金銘額間開始冒汗,忙掏出手帕替他擦汗。
“我來吧。”
宇文成傑接過手帕,輕手輕腳地為金銘擦著汗。過了今天他就要走了,再也不見了。手中的多做柔緩了些,他怕弄疼了金銘。
“那……你們聊會兒,我去找師父。”
葉子惜說完將門也關上了。
金銘和宇文成傑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由於父母的早逝,他們相依為名。縱使在成長過程中,他們遇到了各種各樣的困難,也都是兩個人在一起的,而現在,好兄弟就要形同陌路了。
“你若真的想出家,我可以陪你。”
金銘睜開眼,望著床邊的人。雖然剃了光頭,但他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麽變化,雙眸更顯明淨。
“施主何必為此葬送大好年華,慧因出家,便是為了遠離紅塵。施主……”
“叫我哥哥!”
金銘低吼,扯動了傷口,又咳了兩聲。他扣住宇文成傑的手,逼宇文成傑再叫他一聲“哥哥”。
“施主……”
“你可記得,那日在墨陵,你跟我說過些什麽?”
宇文成傑紅了眼眶,他怎會忘記,他又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他說:“哥哥在哪,我就在哪。哥哥就是煩我攆我,我也定賴著哥哥不走。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哥哥,一步也不離。”
金銘沒有煩他攆他,是他自己要離開了。而且是永別。
“哥哥。”再喚他最後一聲哥哥,“我走以後,你和師父他們在一起,要處處小心。以後你就當沒有成傑這個弟弟。”
“嘖嘖。”隔著門,葉子惜不禁讚歎二人的兄弟情深。宇文成傑要走,葉子惜是有那麽一絲絲的難過,但是並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眼睛被人的手覆住了。
“猜猜我是誰。”
葉子惜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風清浦。
“風清浦你別鬧了。”葉子惜將風清浦的手推開,拉著他走到了離金銘房間有些遠的地方,“三哥正在休息呢。”
風清浦不以為然,伸手將葉子惜繞了一圈,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樣將她仔細看了一遍。
“嗯,真是奇跡,你離開我這麽久,還安然無恙地活著。”
“你希望我受傷嗎?”葉子惜給了風清浦一拳,打在胸口,不痛不癢,“我還以為你不理我了呢。”
“不理你,我一開始也這麽想的,還要多謝若瑤的開導,所以,我就勉強原諒你了。”
風清浦說著,又伸手去攬葉子惜。他早就不生葉子惜的氣了,隻是怕失了麵子,一直沒有找她說話。他回客棧後,幾次因為擔心想要上山去找她,都被宋若瑤攔了下來。
宋若瑤被救下後,昏迷了一天。醒來時一直是風清浦在照顧,兩人很快就成了知己好友。宋若瑤看風清浦似乎有情感困擾,就傾其所能為他解難。
葉子惜聽他說起宋若瑤,才想起師父的確給他們安排了救宋若瑤的人物,看來進行的也算順利。
“子惜,我想過了。”風清浦拉起葉子惜的手,深情款款地說。
“想過什麽了?”
“你說你不喜歡我,我可以理解。但是,請你不要一開始就把我拒絕。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那是我們都還是孩子,這種感情我也沒有像你表達出來。現在我告訴你,當然這一次我不是真的表白……我是想說,我喜歡你那麽多年,很不容易。那麽多年我都堅持過來了,不怕再等你幾年。”
“風清浦你……”
“子惜,以後你不再是我的未婚妻,就僅僅是我的師妹而已。但是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對你好,哪怕你煩我厭我,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讓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而不是為了什麽狗屁婚約。”
風清浦一口氣說完,絲毫沒有留插話的機會給葉子惜。這些話都是宋若瑤教他的,也是他真的願意去做的。
葉子惜抽回手,怔怔的望著風清浦。她該怎麽回答他好呢?他已經將愛意完完全全地表達出來了,而且是不止一次。她也已經傷過他了,難道還要再傷一次?葉子惜從未如此糾結,她內心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喜歡風清浦,可是又被他的熱烈的愛吸引。
“子惜,你什麽都不用說。因為不管你說什麽,我都喜歡你。我已經準備好接受愛情帶來的磨難了。”
風清浦突然將葉子惜擁入懷中,抱得緊緊地,像是抱著最喜歡的玩具,不容他人爭搶。
風清浦的懷抱這般溫暖,而葉子惜,突然想起了在夢靨迷幻景中師父的懷抱,涼涼的,卻給人無限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