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想回家
睜開眼時,眼前仍然是朦朦朧朧的樣子。眼皮很沉,想要睜開也覺得不易,若不是有人在耳邊一聲一聲地輕輕叫她的名字,葉子惜真怕自己醒不過來了。
白衣男子坐在床邊,葉子惜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也知道那是誰。她可以認不出所有人,唯獨不會認不出他。
“師父。”葉子惜開口,扯的嗓子疼的厲害。
嚴釋天的手覆上了葉子惜的手,給她送去一點溫度。
“我在。”
他想,葉子惜醒來若是第一眼就能見到他,應該會安心不少吧。
兩人像是之前沒有吵過一樣,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臉。良久,嚴釋天鬆開了葉子惜的手,將她的手放進被子中,為她掖緊了被子。
“你身上還涼,寒氣還沒有散盡。”嚴釋天解釋道。
他已經讓宋若瑤給葉子惜泡了熱水澡,出來時葉子惜白皙的皮膚都有了微微的紅色。然而過了沒多久,又是通體冰冷。隻怕寒氣入體,以後都難得溫暖。
嚴釋天看見葉子惜幹涸的嘴唇,起身想給她倒杯熱茶。
而葉子惜的目光在房中轉了一圈,問道:“風清浦呢?”
嚴釋天正在倒茶的手一抖,茶水灑在了他的手上,燙出一道紅印。
“他還在休息。”
嚴釋天找到葉子惜時,她和風清浦都暈倒在雪地裏。風清浦是因為寒冷加上體力不支才會跌倒,而葉子惜,想到當時她的模樣嚴釋天就一陣心疼,若是他再晚去一刻,她便從此離開他了。
葉子惜昏睡了兩天,他就在床邊陪了兩天,片刻不敢合眼。他觸摸她的手,永遠都是那麽冷,讓他分不清她是不是還活著。他真怕她死了,怕一個眨眼就是永別。
“他怎麽樣了?”葉子惜想要起身,被嚴釋天攔住。嚴釋天將她圈外懷裏,讓她不能亂動。
“他很好,你別擔心。”嚴釋天摩挲著葉子惜的臉,不敢用力,也舍不得放開,“師父來晚了。”
葉子惜低下頭,才發現嚴釋天不生她的氣了。可是站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呢?藏在被子裏的手交纏在一起,指甲在手中摳出印子,有些疼。
“我想回家。”
葉子惜想家了,她曾經那麽渴望外麵的世界,可是站在她隻想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裏,做一個被家人寵愛的小女子。爹娘還會對她那麽好,哥哥還是會任她欺負,對了,哥哥也該娶個媳婦了不是嗎?還會有個嫂子對她好的。
被困在雪洞裏將要死的時候,葉子惜才明白她可以依賴的人沒有幾個,真的能給她安全感的也隻有家而已。
嚴釋天心中一澀,手中動作也停了下來,他湊到葉子惜耳邊蹭著,語氣溫柔又帶著委屈。
“阿惜不要師父了嗎?”
從前不管他多麽嚴厲,不管他們麵對多大的危險,葉子惜都沒有說出過想要回家的話,所以大概是他真的傷了她的心吧。
“是師父先不要我的。”
葉子惜小聲爭辯,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最盼望的是嚴釋天的拯救,可是她沒有等來。他在忙著為昔日情人的願望與敵人廝殺,不會知道在角落裏有個女孩還在癡癡地等著他。
“你是在怨我沒有來救你嗎?”
嚴釋天隻是單純地詢問,他知道這件事會是葉子惜的一個心結。但是當時那種情況,他沒法放下一切去找她。
有時嚴釋天很羨慕風清浦和花閎嵐,他們做任何事,都不用去考慮後果,考慮代價,他們隻是想,就做了。風清浦愛葉子惜,為了葉子惜,就放棄了自己的任務去營救了。他沒想過這樣做,是不是跟不負責任。
“不是的。”葉子惜埋下頭,“師父從來都不喜歡我的。是我一廂情願,我不想煩師父了。師父,我好怕你。我怕我對你付出所有你也不會愛我,我怕我再和你在一起會陷的更深。喜歡一個人好苦的,我不想再喜歡你了,我想回家。”
果真,是沒的商量了?
嚴釋天歎了口氣,也沒有流露出十分悲傷的樣子。
“先養好身子吧。”輕輕拍了拍葉子惜的背,嚴釋天勸道,“總不能好好的跟我出來,回到家就變得病懨懨的。你爹娘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嗯。”
葉子惜點頭:“我幫師父把事情處理完再走。”
真是懂事呢,可是越懂事,嚴釋天就越覺得心疼。
“我們要去鎖魂塔。”嚴釋天理了理葉子惜的頭發,不緊不緩地說,“落糜已經殉劍了,我沒能阻止她。冥羅門已經帶著絕情看去往鎖魂塔了。”
嚴釋天沒有選擇去救葉子惜,而是選擇了與李重光打鬥。雙方交戰許久仍然沒有分出勝負,李重光便帶著冥羅門眾人逃往了神台。嚴釋天追擊,不料在路上中了埋伏。待到解決時,落糜地殉劍儀式已經完成了。
嚴釋天無奈笑笑,他放棄了葉子惜,也沒有換來他想要的。
落糜的魂魄注入絕情劍時,淒慘的叫聲傳入他的耳中。他突然討厭自己的聽覺,能把別人的痛苦聽的那麽清楚。那又是什麽讓落糜甘心受這樣的罪去救另一個她並不相識的女子呢?大概隻有是對停寂的愛了。
停寂不愛落糜。
可是落糜死後,嚴釋天居然得到了停寂瘋了的消息。據說是在落糜灰飛煙滅的那一瞬間,心痛告訴他他對落糜的愛。
世間太多愛情敗給了時差,總是在在一方不在了時,另一方才會醒過來。
所以現在,他們也是這樣嗎?嚴釋天不想失去葉子惜,不為什麽,就是不想失去。
或許一切還不算太晚的。
“好。我們一定可以阻止他們的。”
“嗯,說好了會幫我的。”嚴釋天摟緊了葉子惜,仿佛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不見,“在這之前,都不準離開。”
葉子惜答應了。
她雖然覺得自己不喜歡嚴釋天了,但是為天下做些事,也是好的。何況這原本就是她離家的目的。
“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準備些清粥小菜。”嚴釋天說完,放開葉子惜走了出去。在這段時間裏,他要想盡一切辦法重新奪回葉子惜的心。既然招惹他了,怎麽能輕易丟開呢。
然而剛離開葉子惜的房間,嚴釋天便眉頭一皺,鮮血從口中流了出來。
滿不在乎地擦去,嚴釋天眼中更添幾分厲色。
這一次,傷的不輕啊。到底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
宋若瑤來看過葉子惜,嚴釋天也常常守著。好不容易清靜了些,葉子惜微眯著眼發呆,這兩日在床上都躺懶了,仍舊是渾身無力。她想快點好起來,不想耽誤大家的行程。
聽說風清浦也好的差不多了,隻是被宋若瑤勸著在床上多躺著,所以也一直沒有來看她。
想到風清浦,葉子惜的嘴角劃過一個好看的弧度。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這麽沒禮貌的,也隻有花閎嵐了。
他徑直走到葉子惜身邊,伸手捏了捏葉子惜的臉,又探了探她的額頭,最後歎了口氣,坐下說:“還是沒好。”
“我馬上就沒事了,別擔心。”
葉子惜見花閎嵐憔悴了不少,眼裏帶著血絲,臉色比她還要白,人也瘦了不少,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的感覺。
“妹妹病了,我現在才來探望。”花閎嵐愧疚地笑笑,“我不好。”
葉子惜知道花閎嵐這般傷神是為了什麽,換做是她,她也會內疚到死的。
花閎嵐雖然花心、自大、脾氣暴躁、做事衝動、不靠譜,但是還是有很多優點的。葉子惜想安慰幾句,但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她隻能靜靜地看著他,陪著他。
“你怎麽不問我筱悠的事?”半晌,花閎嵐開口。
“你願意說自然會說的。我怕我嘴賤說錯話,你別太難過了。”
花閎嵐點頭,感謝葉子惜的理解。嚴釋天和風清浦都來安慰過他,可是那些安慰隻是讓他更難過而已。筱悠死了,他是凶手。
“我不知道她懷孕了。”花閎嵐目光空洞,陷入了回憶中,“我當時隻想自己出去走走,可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或許我認真找就可以找到的,但是我沒下功夫去找。我還想著,不如就去別的地方,說不定有更好的姑娘,更好的生活。我就自己走了。”
“你說,筱悠死的時候是不是很恨我,恨我這個負心漢,要了她又拋棄了她。”
“我後來沒有遇到比她好的,可是我就是不想回去。我總覺得我該去更遠的地方,可是……我以為她會好好的……”說到最後,花閎嵐哭了。
他第一次當著葉子惜的麵哭,那張美的讓人嫉妒的臉上染上了淚水。
“不怪你的。”
葉子惜伸手去抓花閎嵐的手:“筱悠也不會怪你的,至少你們相愛過啊。”
相愛過,就不回去計較對錯了。
花閎嵐勉強地笑了:“我知道我自己有多大的罪過,就算筱悠不怪我,我也會一直恨自己的。我來你這不是想尋求安慰的,就是想讓你陪陪我。有你陪著,我覺得很安心。”
葉子惜第一次見花閎嵐這麽認真,記憶裏的花閎嵐永遠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大爺模樣,枉他生了張女人臉。
“我陪你。”
葉子惜握緊了花閎嵐的手,盡管她的手幾乎冰冷,但還是想讓花閎嵐知道他不是一個人。
“小七,有你這個妹妹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