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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發燒

  對麵的人顯然一滯,清脆的聲音也難得的幹澀了幾分:“你……不老,很年輕。”


  這樣的安慰,連隨意自己都覺得蒼白。


  容貌美醜不過皮下白骨,身子是年輕的,可心已經老了。當時的年少輕狂,當時的嬉鬧紅塵,都不在了。


  一年一年,被時間和孤寂消磨。


  半點不剩。


  手背忽然被一陣溫暖覆蓋,她驚怔的抬頭,毫無意外的對上那張俊美的臉,鳳眸中濃重的心疼讓她一愣,隨即迅速抽回了手。


  “今日多謝宮主賜教,我有些頭疼,改日在登門道謝吧。”


  收回癱在桌上的兩本書,江畫站起來略微整了一下衣擺,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明明是露在他眼裏的情緒,可怎麽自己竟然會有心痛的感覺?他們兩人,不過是隻見麵數次的人而已。


  江畫匆匆的回到客房,一屁股就癱在椅子上,一邊喘氣一邊錘自己的腦袋。


  倒不是說謊,她是真的頭疼。


  方才離開,並非全是因為要躲避花錦蝶,劇烈的頭疼幾乎就要讓她兩眼一黑暈過去。已經在那人懷裏暈死過一回了,她還不想再丟次人。


  從壺裏倒了杯水,想也不想的就張嘴灌了下去。等到冰涼的水進了肚子,這才發覺茶壺裏的水今日好似還未換過。


  這小和尚,又偷懶了。


  江畫現在是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原本二十年前她的身體就不好,平日都是憑著湯藥補著,重生之後雖然在冰室裏練成了絕世武功永葆青春,可畢竟冰室不比其他地方,還呆了五年,那五年裏,若非有強大的內力維持著,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後來失去武功,那也是慕容豔怕她死了,日日夜夜跟在她身邊拿藥吊著。這些年來,‘藥罐子’這詞兒用在誰身上怕都不如用在她身上合適。


  頭疼的愈發厲害,她實在擔憂若是她現在出去找鎮痛藥的話,可能還沒踏出房門幾步,就先兩眼一翻暈死了。所以隻好先往床上躺會兒,隻盼著待會兒小和尚來敲門的時候能機靈一點兒發現她。


  很顯然,小和尚並沒有覺悟,一下午都沒出現。


  江畫疼的難受,一陣陣尖銳的嘶鳴刺激的眼前不斷發黑。


  睡也睡不著,在床上勉強翻滾了幾圈,手扳著床沿的木框,掙紮著撐起來,略略看了一下,伸手就拿過了床頭的燈台。


  因為手不穩,紙糊的燈罩掉到地上,咕嚕咕嚕就滾了幾尺遠。


  忍著頭疼,她抓著鐵質燈台用力往後頸上狠狠一砸。


  行了,終於安靜了。


  這靈魂已經活了六十年,江畫自認自己已經不會再有什麽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可現在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是想大罵、摔東西,隻恨不得拆了她麵前的一切。


  那是因為她暈過去也不得安寧。雖然夢裏是感覺不到頭疼了,可夢境裏這些東西……一幕幕、一個個人和事,都太真實了。


  真實到她像是重新經曆過一遍。


  偏偏還都不是什麽舒坦夢,刀光劍影的,通紅通紅的一片,方才還站在燒透了的西湖畫舫上,下一刻就披頭散發的躺在一汪血紅的浴池裏,還沒等她震驚過來,畫麵又變了,原本華貴的絲綢紗衣轉瞬就變成了破爛的囚服,絲絲縷縷的沾了血掛在身上。


  甚至能清晰的聽見獄卒在她耳畔“桀桀”的猙獰怪笑。


  受刑的感覺來的強烈且清晰,宛如那一鞭一刀就是實實在在落在她身上。


  “嘶嘶”烙鐵著肉的聲音……


  “梨逍塵,醒醒……”是誰在說話?她抬起血肉模糊的臉,雙目無神的看著半空,仿佛看著一片黑峻峻的迷霧。


  勉強睜開眼,待借著微弱的月光看清眼前這張臉時,眼中閃過一抹詫異,隨即又冷靜了下來。


  “你怎麽在這兒?”


  話一出口江畫自己都有些呆滯,這聲音……實在是太難聽了些。不動聲色的別開頭,轉眼就瞥見了紗幔外的窗戶,不由得皺眉:“你關窗戶做什麽?”


  見對方明顯露出的驚愕,又補了一句:“有些熱。”


  夢裏一直都紅彤彤的,不是血腥就是大火,一醒過來還看見緊閉的窗戶,便覺得身上的溫度更高了。


  “窗戶不是我關的,你自己什麽時候關起來的自己還不……”話說到這裏就滯住了,隨意那張優美的臉變得異常凝重,探手就往江畫這邊摸了過來。


  “你做什麽?”


  無視她的不滿,修長的手掌直接貼在她的額頭上,入手的溫度滾燙的駭人,而且還濕漉漉的,明顯是出了冷汗,然後又被高燒的體溫給暖熱的。


  “我沒病,犯不著錦蝶宮主關心。”一巴掌拍掉放在自己頭上的手,江畫眯著眼,冷聲道。


  這人是怎麽回事,大半夜闖入人家的睡房,還這般膽大妄為?就算是萬花宮的宮主,也不該如此這樣行事啊。


  可是……那溫熱的掌心貼在灼燙的額頭上,竟是異常的舒服。這麽想著,對麵前這人的惱怒感也消了不少。


  於是江畫心中便暗暗吃驚,自己方才怎會做出那樣魯莽的動作,即便是不合規矩,可畢竟人家是在關心自己,自己非但不領情,還打了他。


  倒真真是有些蠻橫不講道理了。


  這不過幾個眨眼的空檔兒,江畫想得多,估摸著隨意想的也不少。江畫抬起頭,毫無意外的看見眼前的人已經從床邊站起身,然後轉身掀開了紗簾。


  忽然明媚的燭光充滿了整個房間,想必是隨意點燃了屋裏的燈。


  等他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樣東西,一揚胳膊,便仍在了江畫麵前的被子上。


  是麵精巧的小鏡子。


  “幹什麽?”江畫拿起那麵鏡子,是她用來梳妝的,卻不知被隨意這樣扔過來究竟是何意味。


  隨意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冷嘲諷道:“死人一樣的顏色,你是覺得很好看?我倒真想拿刀給你劃個七道八道,看起來也比這樣舒坦。”


  可不是,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嘴唇和皮膚都快融成了一體,打眼一看隻剩下兩顆黑幽幽的眼珠子木然的看著前方。


  自己的臉色,竟是這般難看麽?

  “人家燒起來都渾身上下粉嫩嫩的新鮮,你卻白的跟鬼似的。果真是個不一般的變態。”隨意抱著胳膊,繼續出聲譏諷。


  而江畫卻注意到他搭在手肘上的手背,白皙的肌膚上一塊通紅的印子,想必是方才那一巴掌打的。


  一時間有些愧疚:“抱歉,是我的錯。”


  隨意卻忽然怔愣了一下,壓根兒沒想到她會這麽痛快的就承認錯誤,或者是根本就沒料到眼前這人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仿佛看怪物一般瞅了她一眼,忽然歎了口氣。“你先躺會兒,我待會兒過來。”


  說完便轉身出去了。等再回來的時候,手中拿了一個青瓷小瓶,從裏頭倒了顆白生生的丸藥,遞給江畫吞了下去。


  “什麽?”


  隨意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退燒的。不然能是什麽,逍遙丸還是合歡丹?”


  “最好是兩樣都有。”


  “行了,不跟你貧嘴了。”這世上能將這麽譏諷的話當成貧嘴看,這種境界怕是除了錦蝶宮主不會有旁人了。


  這藥不錯,過了片刻,江畫身上的熱度已經明顯退了大半下去。


  “今日在院子裏,我試探了下,就知道你武功尚未恢複。卻沒想到竟會差成這個樣子。”隨意在床邊坐了下來,剛抬起手,想了想,又放了下去:“原先見你的時候,雖然身子骨也不算好,可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這到底是怎麽了?”


  不過是恢複期的副作用而已。這句話江畫自然不會跟他說,將鏡子放在床頭的櫃子上,她搖搖頭:“隻是楚洛仙不在,少了調理罷了,沒什麽大礙。”


  “是這樣麽?”隨意這句話淡淡的,一時間反倒令人聽不出來他的情緒。但江畫不傻,管他態度怎樣,這樣明顯表露出來的懷疑態度讓她覺得分外不舒服。


  “那錦蝶宮主覺得是因為什麽,是我燒了人家的宅子遭了報複?還是相中了這廟裏的哪個和尚縱欲過度?”


  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再次凝固,隨意被她氣的一窒,反倒笑了起來,隻是那眼中的怒火卻怎麽都掩飾不住。


  兩根長指一下子捏住江畫的下巴,道:“先前雖有些任性,但我還就愛你那番灑脫、玩鬧,沒想到過了二十年,不但性子改了,連好壞都分不清了。簡直不可理喻!”


  “你胡說八道什麽!”江畫抓著鉗在她下巴上的手,卻怎麽使勁都拉不下來。明明纖細修長的手指此刻卻像是鐵鉗一般箍在她臉上,用力之大還能聽到下顎骨發出的“咯咯”聲。


  內力微弱根本不足以抵抗,江畫抓著他的手,隻恨不得找把刀捅碎了這隻手。


  疼痛可以忍,牙關也能閉起來,可眼淚這種東西,卻根本不受控製。


  不是她想流淚,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淌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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