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咒未起一咒生
這些與劉明熟絡的莊戶人家得知他將聖僧請了回來,又是激動又是好奇地圍著我與空上兩人,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模樣像極了之前我與玻兒在集市上看見一光頭和尚手裏牽著一隻猴子…新奇於自己一成不變的生活終於起了一絲變化…
當然我不是空上手裏牽的那隻猴子,而且空上對他們來說意義在於他還能除災解厄,代表著一種希望與信仰,與集市上隻會耍雜技逗人一笑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
一傳十十傳百,中東村總共那麽大,村頭喊一嗓子村尾都能聽見,很快,這個消息遍布,不少原本已出去勞作的莊戶也扛著鋤頭急匆匆地往回趕,而我們原本的五人已擴大到身後跟著浩浩蕩蕩的百人。
我看著後麵跟著的廣大人民群眾,決定暫時放棄與狐狸的大眼瞪小眼,當上百人將希望寄托在你身上,這巨大的精神壓迫,實在是騎虎難下,若是不將這事辦好,可能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我倆淹死。
埋白鴉的榕樹樹齡已近百年,據劉明介紹從他光屁股起這顆樹便已長到在這裏,無論嚴寒酷暑,即便大旱的去年,它都是枝葉繁茂,似乎不受天氣影響地生長在這裏。
所以中東村祖祖輩輩堅信著這棵榕樹是有樹靈,每到八月十五之時中東村無論男女老少,皆都滿懷信仰地手裏拿著一條寫著自己願望的紅布帶虔誠地係在樹椏上。
劉明說,青翠碧綠的榕樹下,紅色布帶迎風招展是他一生中所見最美的場景。
可就在今年的春天,那個本該生機盎然的季節,榕樹滿樹樹葉突然變黃,枝椏幹枯,到了這個冬天便已是枝幹幹枯垂死,衰敗一片。
而在枯黃得已稀稀落落掛著幾片樹葉的榕樹下有一片堆著一個小土堆,據劉明說,而後在熬過那個寒冬之後,他們心虛地又將白鴉的骸骨一一收了回來,繼續埋在了原來的位置,便是這個凸出地麵的墳堆裏。
一靠近這棵榕樹,狐狸的眼神就未離開過那個墳堆,烏溜溜直勾勾的眼睛裏有掩飾不了的悲傷,它一躍而下,低頭匍匐在那個墳堆上,低聲嗚咽,像是在緬懷自己的愛人。
“這…”原本乖乖趴在空上肩上的狐狸做出這一異常舉動,劉明困惑望向空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詛咒,卻不是靈素下的”悲傷過後,狐狸的聲音略微沙啞。
狐狸開頭說話,中東村跟來的村民都嚇得不輕,膽小的早已尖叫著跳腳躲在人群最後。
劉明也被嚇得臉慘白,下意識地躲在了空上身後。
“靈素…”狐狸眼中再無旁人,它含著熱淚繼續深情望向那個小小的,孤單的墳堆,情難自禁地用爪子捧起一 抔泥土,聲音哽咽,滿懷深情,“它心地善良,以德報怨,在她近千年的修行裏連一隻螞蟻都未殺過,何況是一群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那又是誰”劉明躲在空上身後,字正腔圓地質問,“除了它,又還有誰這麽恨我們中東村的村民種種跡象都表明,它與我們村民的死有脫不了的幹係!”
“是新的鴉王!”多說無益,劉明要的不過是一個解決辦法,“烏鴉最擅長的便是詛咒之術,所以自古以來人類對他們都抱有偏見,認為他們不詳,鴉王一般極少出來走動覓食,一直躲在深山裏修煉,可靈素不同,它在鴉族裏地位尊貴,它若有不測,鴉王也會出山給它送行,而中東村的村民為了果腹,以鴉群裏最受尊敬的白鴉屍首屠殺它的子民,它怎能不恨”
“我們為什麽要信一隻狐狸?”聽起來倒是入情入理,劉明反駁不了,隻有梗著脖子強行質疑。
“我不是一隻普通的狐狸”狐狸解釋道。
是個人都看得出啦,普通的狐狸哪裏會說話,我替劉明翻了它一個白眼。
“而且靈素它…它是我的愛人…”說話間狐狸又紅了眼眶, “我跟它一起在靈烏山修行數百年,對於烏鴉以及靈烏山上的一切自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解釋至此,劉明依舊還是半信半疑,也是,這麽一隻憑空冒出來,來曆不明的奇怪狐狸,不過三言兩語幾句話實在令人很難信服。
“依你之見我們現在該如何?”空上卻已然信了。
“如果我幫你們解決這件事,你們可以讓我將靈素的骸骨帶走嗎?落葉歸根,我想帶她回靈烏山”
這要求本就在情理之中,又無關利益,劉明自然一口應下。
隻是令他尷尬的是,對於他的爽快,狐狸並未作何反應,隻徑直望向我與空上,似乎在征得我倆的同意,也是,區區凡人,它又怎會放在眼裏。
空上點頭,“理應如此”
我則無所謂地聳聳肩。
這般說定之後,狐狸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站起身精神抖擻地抖了抖身上的毛,從墳堆一躍而下,而後再跳上空上的肩膀。
正當大家滿懷期待地等著它指條明路時,這隻狐狸卻昂著頭鬥誌昂揚,“那我們就先回去將肚子填飽吧”
這…可真是大煞風景…
所以,在場的人都未給他好臉色。
“怎麽”狐狸抖動著耳朵,“你們吃飽了就不管我的死活啦?沒吃飽就想讓我幹活”它眨巴著大眼,發出你也忍心的無聲控訴。
明明長著老奸巨猾卻強裝天真無邪。
空上無奈地帶著它已經他身後浩浩蕩蕩的人群回到劉明家裏。
劉明家小,能進屋裏的隻有我與空上、狐狸,還有他的一雙兒女,以及負責夥食的他婆娘,他雖叫其它人無事就散了,可走了的卻沒幾個,其它人都好奇地堵在他家院裏院外,趴著門窗往裏看。
他婆娘從劉明口中得知要給趴在空上肩膀的那隻黑狐狸做飯之後,張大的嘴就一直都未合攏過。
她哆哆嗦嗦地問著自己的男人道,“煮什麽”家裏就隻剩半缸米,還是他們這一家四口勒緊褲腰帶準備吃完這個月的,再有就是春天摘了晾幹的野菜,這些…狐狸吃嗎…
劉明為難地向外看去,籠子裏倒是還養著幾隻母雞,隻是這母雞每天都有下一個蛋,他們一個舍不得吃,都還屯著準備不時拿出改善一下夥食…過過饑荒年的人都是這樣,即便有也是是省吃儉用地過,把東西都攢著,以備不時之需…
唉,誰知道災荒年還來不來呢!
劉明一咬牙,吩咐婆娘道,“不然…你去缸裏拿幾個雞蛋來吧”
劉明婆娘不舍,“他爹,這些蛋屯了好久,養的雞生下來我們都還未吃上一個呢”
見他們為難,我擺手道,“犯不著準備那麽好的”我跟空上早上吃的還是鹹菜就稀飯呢,“早上有剩稀飯嗎?那就不錯”
狐狸梗起脖子瞪眼望向我。
見到劉明婆娘順勢應下,腳步歡快地拿碗掀灶開始落實,我捂嘴壞笑,幸災樂禍得很。
空上見我倆又對上了,特意寬解狐狸道,“五穀葷素都隻是果腹而已,你本是修行之人,何必在乎這一時口腹之欲”
狐狸梗著的脖子縮回,隻是在某個不引人注目的瞬間甚是哀怨地看了空上一眼,而後又低頭看向麵前那碗劉明婦人已經端上來的,沒有任何溫度的白粥,伸出一小節粉紅的舌頭艱難地舔著。
事實證明,餓起來的時候吃什麽都是香的,即便是一碗毫無味道的白粥也能吃出山珍海味般的狼吞虎咽。
吃飽喝足後,即便吃的姿勢極為不雅,可飯後極為講究問劉明婆娘要來一條幹淨的手絹,用爪子掂著擦臉,姿勢優雅。
周圍的人眼都不錯地盯著這隻狐狸。
洗臉得到眾人圍觀,狐狸絲毫不覺尷尬,它似乎在眾人矚目之中享受。
實在是一隻虛榮而又臭屁的狐狸。
“請問師父,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麽?”事關自己的小命,劉明已是耐不住性子問道。
狐狸抹抹嘴,一臉高深莫測地打了個飽嗝,“等”
“等”
“等我睡醒之後”
在我們的一臉期待之後,它微微打了個哈欠,說得一臉認真。
好脾氣如空上,臉都已經黑了。
“啪!”暴脾氣的我拍著桌子站起。
本已經昏昏欲睡的狐狸被震得一個激靈,差點沒坐在地上,它反應靈敏地跳起,見我臉色不好,連忙舔著臉討好道,“玩笑…玩笑…現在…馬上我們就可以去了”
“去哪裏?”我捏著它尖尖的耳朵,咬牙在它耳邊問道。
“後山…離這裏最近的一座山,烏鴉最喜歡在山上呆著了”
劉明想了想,搭話道,“離這裏幾公裏遠就有一座山,李羅鍋就從那座山將白鴉扛回來的”
我手上鬆了鬆,狐狸握在耳朵上的爪子卻並未隨之鬆上分毫,它可憐兮兮地望向空上,期盼著他能大發慈悲,救自己於危難,逃脫我的魔掌。
空上波瀾不驚地轉過頭,不為所動。
這狐狸性格太脫跳,臉皮又厚,不對它用上點武力,它就愛給你蹬鼻子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