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弈
走在通往荷心亭的小路上,容祈越回想著藍語方才所說的話。
“老爺最近在荷心亭待的時間越發長了,也不知怎的,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
容祈越遠遠望去,看到容遠驚正坐在亭中,手拿棋子,仿佛在思索下一步下在何處。
她莫名的覺得鼻子有些酸,發覺容遠驚朝這邊看來,隨即眨了眨眼睛,揚起笑臉快步走過去。
狀似調皮的道:“爹爹讓我回來,是讓我看您下這盤永遠也下不完的棋嗎?難道不是為了我的婚事……”
容遠驚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就這麽不想嫁給程煜,還和爹爹鬧別扭,是不是不請你回來,你還要在你那酒樓待一輩子不成。”
“哪能啊,爹爹您說什麽呢,實在是,實在是酒樓太忙了,對,太忙了.……”
容祈越有些撒嬌道:“您也知道,我那酒樓生意好的很,連那個宋連瀟的摘星樓也比不得的,每日客來客往,賬目都要看的我頭疼了。”
果然,容遠驚聽容祈越這般說,很是有些心疼。
“越兒,要不然酒樓也交給掌櫃打點吧,你一個姑娘家不用那麽辛苦,在外雖你用的並非是容家三小姐的身份,但還是多有不便,我有些擔心你。”
容祈越安撫道:“爹爹你就放心吧,酒樓大都是周叔在打點呢,女兒啊,就每日看看賬冊,也不是很累的。”
她揚起唇角,“我就是喜歡看賬本,做生意,那些琴棋書畫的我可不愛學,哪有銀子來得實在。”
容遠驚也不再勸,自來了隨州,容祈越便說自己要做生意,明德將軍府不缺銀錢,容遠驚也就隨她了。
容祈越接連開了幾個鋪子和酒樓,且生意還十分不錯。
尤其是新月樓,日進鬥金,他這個做父親的竟然也要靠著女兒來養活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雖然平時溫婉嫻靜,但是認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
既然女兒喜歡他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可不知想到了什麽,容遠驚的眼神微黯了一下。
當初為了打消皇帝的顧慮,他帶著越兒來了隨州,在這已兩年有餘。
遠離了朝堂的爾虞我詐,沒有了皇帝的顧忌猜疑,他們的生活平靜而充實。
可是想到容厲行前幾日傳回的信件,容遠驚內心不禁歎了口氣。
周兆那個人,即便做了皇帝,也不會心懷蒼生,悲憫世人,即便容厲行交了兵權,自己也遠離了朝堂中心,他也不願意放過他們。
既然他認定了將軍府會對他的皇權造成威脅,為了除掉將軍府,隻怕往後會醞釀更大的陰謀。
容遠驚眸子暗了暗,越兒是他和飄飄唯一的女子,他定不回讓越兒受到任何傷害!
容祈越並沒有發覺容遠驚的異樣,她現在想的是程煜那邊的事情。
不必著急,程煜肯定是比自己更急的人。
“越兒,越兒,”容遠驚開口喚容祈越,“你當真不想嫁給程煜,那是你娘親……”
容祈越回過神,正色道:“爹爹,程煜再好,可我不喜歡他,他也不會真心待我,他已有了心上人,我們何必要做那棒打鴛鴦之人。”
容遠驚歎了口氣,“當初你娘親與靖北王妃交好,為此給你與程煜定下了親事,這次靖北王親自修書於我,提及了這門婚事,要結兩家之親,既然程煜不是你的良人,我會想辦法把這門親事推掉。”
容祈越眨了眨眼睛,微微揚起嘴角,“爹爹你不必為難,不用我們主動提起,最多三日,這件事就可以解決了。”
容遠驚還想再問些什麽,可看著容祈越有些得意的模樣,想著任她去做吧,反正不管發生什麽事還有他在身後不是嗎?
思及此,容遠驚舒展眉目,竟然覺得有些輕鬆。
當時越兒與程煜的婚約隻是口頭之言,他也並不是很滿意程煜,樣貌太盛想必極易招惹桃花,他可不想越兒嫁過去受委屈。
“來,與爹爹對弈一局。”容遠驚拂袖淡然的坐在荷心亭內的石凳上,容祈越也在容遠驚對麵慢慢坐下。
二人下棋十分安靜,隻聽得“嗒嗒”的落棋聲。
過了好一會。
“這局是我勝了。”容祈越淺淺笑道:“爹爹承讓了。”
容遠驚沉默了一會,沒有言語。
容祈越斂起笑容,“爹爹你怎麽了,可是有什麽心事?”
容遠驚起身慢慢踱步至荷池欄杆處,微微泛白的手指扣在欄杆上,“你和你娘性子一樣,當年她也似你這般聰慧,可到底沒有……”
說著頓了頓,“越兒,你可想聽你娘的事。”
容祈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容遠驚為何突然和提起她的娘親。
她想了想道:“爹爹,我不想知道,我隻希望爹爹能夠開心。”
容遠驚摸了摸她的頭道:“越兒,你長大了,我的女兒不僅本事大,還知道體貼爹爹了呢?當初你說要開一座隨州最好的酒樓,我本想任你胡鬧吧,可沒想到如今你做的如此之好。“
“自你懂事起,你再沒問過你娘親的事,可我知道,你並非是毫不在意。幼時你也曾追問過飄飄的事,奶娘不讓你問,說那樣我會傷心,你就當真從未曾問過。”
容遠驚轉過身望著池中的荷花,不似往日的威嚴,竟有些淡淡的釋然。
“爹爹你怎麽說起這些了,娘親的在天之靈也會希望爹爹和我都開開心心的啊。“
容祈越挽起容遠驚的手,靜靜的靠在他的肩上。
“對啊,你娘她那麽善良……”容遠驚的聲音有些低沉,仿佛陷入了某些回憶。
容祈越莫名的有些心疼,眼眶脹脹的發酸,她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都習慣了的,習慣了自己沒有娘親,習慣了懂事的不過問娘親的任何事情,習慣了不用大人哄乖巧的吃飯睡覺,習慣了自己長大.……
她想,習慣了就不會傷心了吧。
可她還是在乎的,雖說林飄飄是為了救程煜才動了胎氣。
可是她聽說林飄飄懷她的時候十分艱難,大夫都勸她打掉,可是林飄飄保下了她。
容祈越有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她才使得林飄飄早逝,讓容遠驚失去了妻子,獨身十三載?
容祈越一直都知道容遠驚對林飄飄的感情很深,她也很愛林飄飄。
但她更愛容遠驚,那個在朝堂上運籌帷幄,但會讓她騎在脖子上摘桃花隻為博她一笑的父親。
她其實也很怕容遠驚會怪她,怪她讓他失去了妻子。
容遠驚仿佛也感受到了容祈越的哀傷,他拍拍容祈越的頭,“我家的小姑娘,不會在哭鼻子吧?”
容祈越倏的鬆開環著容遠驚手臂的手,“爹爹你在說什麽呢,我哪有。”
可是她微紅的眼睛卻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越兒,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並沒有對錯,你切莫強加在自己身上。”
容遠驚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又帶著莫名的力量。
“飄飄和我,都希望越兒往後能一直平安喜樂。”
容祈越走在回新月樓的路上,回想著容遠驚在荷心亭與她說的話。
娘親和爹爹,都是很愛很愛她的吧。
藍語走在容祈越身後,看著自家小姐回來的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可剛剛好像突然想通了似的,莫名的散發著歡快的氣息。
“藍語,先不回酒樓了,咱們去南街那幾個鋪子看一下。”
藍語聽到容祈越平靜淡然的聲音,心想,剛剛果然是我的錯覺。
她道了聲是就跟著容祈越往南街走去。
容祈越在南街開了幾個首飾衣裳鋪子,想著無事去查一查賬目。
剛走進一條小巷子,前方傳來“噗通”一聲響,隨即他們看到一身白衣的男子安靜的躺在巷子裏。
容祈越與藍語對視了一眼,藍語道:“小姐,你在這稍等片刻,我先去看看。”
“無事。”容祈越說著也徑自走上前去。
她實在有些好奇,那人不知怎得突然從牆頭掉了下來,現如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待容祈越走至跟前,發現那人直直的躺在地上,寬大的白色衣袖遮住了容顏。
“不會悶死吧。”容祈越蹲下身正準備拂開男子臉上的衣袖。
那人卻忽然坐起身,定定的看著容祈越。
“姑娘,我餓了。”容祈越聽到他這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