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姐姐的疼愛
我點點頭,又搖頭,“姐姐隻猜對了一半。”我歎氣,見姐姐急切,便解了姐姐的疑惑,“是廎予,大哥的心腹。”
姐姐點頭,默了一瞬道:“那麽昨夜弟弟的傷也是那位廎予的手筆?”
“沒錯。”
姐姐凝眉,“我原也想到弟弟的傷是另有人為,府裏欺軟怕硬之輩處處皆在,卻竟想不到大哥也是這樣的人。”姐姐又看著我道:“所以今日他來向你興師問罪了?”
我想起長泰那唯我是尊的表情,鄙夷道:“他許是並不將我放在眼裏,用不到興師問罪,隻是含沙射影地叫我放聰明些,然後告訴我如果與他為敵吃虧的一定是我罷了。”
姐姐愕然,“他的膽子竟與他的野心一般大了。”
我戚戚然道:“不止大哥了,連二姨娘也曉得來為難我。”姐姐問道:“怎麽說?”
我將方才之事事無巨細地告訴姐姐,姐姐附耳傾聽。良久,才緩緩開口:“這些年隨著大哥的前途逐漸開闊,阿瑪對大哥的所作所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姐姐似是惋惜,歎道:“到底是縱容了他。”
姐姐又拍拍我的肩,溫柔道:“你也別怕,今日額娘也在,好歹是讓額娘知曉了他們母子二人對你的敵意。他們敢這樣對你,自然是明白,我雖馬上立為皇後,但日後你若出了事,我也遠水解不了近渴。若是今日並未碰上額娘,那你怕是孤立無援,額娘雖說平日不屑與二姨娘鬥,可若是為了你,必是不會讓他們太過猖獗的。”
我歎口氣,“其實我今日受的這些,比起哥哥所受的苦,又算得什麽呢?”想起來我與長泰隻不過是口舌之爭,可綸布卻是皮肉之苦。我有姐姐的地位庇護,有額娘在身邊維護,可綸布卻是孤立無援。我不禁傷感起來。
姐姐凝眉,望著窗外日頭漸落,淡淡道:“弟弟確是受苦了。辰時我請宮裏的杜太醫去瞧他,太醫回來時已近巳時,太醫告訴我,弟弟肩上的傷乃兵器所傷,彼時不解,如今便是懂了。”
我聽姐姐講起綸布的傷,便急急問:“哥哥的傷勢如何了?”
“所幸的是沒有大礙,杜太醫人稱‘醫科聖手’,已給綸布開了藥,留了身邊的學徒照顧他兩日。你便放心吧。”姐姐安慰道。
我點點頭,心中的一刻石頭算是落了地。
姐姐忽然想起了什麽,凝眉問我:“往日你與落秋總是形影不離。這回怎的將她也支開了?”我想起落秋,又想起方才廎予的神情,歎氣道:“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姐姐見我不願多言,便不再提,隻傷感道:“若我離開,這府裏能與你說體己話的怕是一個也沒有了。”
我轉過身去背對著姐姐,我眯上眼睛,眼裏不知何時已有淚霧,這是我來到清朝後第一次感受到所謂的“別離”。記得我上大學時,父母將我送到火車站,火車開時,父母的身影跟著後退,在我眼中越變越小,最後縮了一個黑點。那時我沒有哭,因為終於擺脫了父母的管束獨自出去闖一闖,誰知老天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讓我闖到了清朝。如今也不知父母究竟如何,是否在拚命地找尋我,還是在那個時代也有一個人寄住在我的身體裏,代替我照顧他們。我想起小時候母親也這樣用疼愛的目光注視著我,我也想起我的閨蜜小何,我的弟弟蘇琦,還有那個暗戀我的碩士男Aven……如果不是莫名其妙地來了這裏,又怎麽會有刀光劍影、殺身之禍。也許過兩年我便嫁人生子,過著相夫教子、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我心裏酸苦之極,這該死的時空錯亂,讓我孤身一人來到這個陌生的年代,以後的路該如何走,我心中還未盤算出來,隻覺腦袋沉沉的。我不願再去深思,裝著不經意地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收進去。
此刻,我不願讓姐姐擔心。
姐姐擔心道:“你怎麽了?”
我平了平思緒,轉回身,朝姐姐笑道:“沒事。”我有心岔開話題道:“天色不早了,姐姐快去更衣準備參加晚宴罷。”姐姐依著我的話,朝窗外望去,說話間,日頭早已下山,天灰蒙蒙的。姐姐大抵是覺著時辰不早了,便匆匆起身,“我便先去沐浴更衣,你也回去準備準備罷。”我點點頭,起身出門。我將手扶在門上,默了會,“姐姐放心進宮罷,我定會照顧好自己。”說完不等姐姐開口,便推門去了。
今夜的赫舍裏府與往日極為不同,或者說極為高調。滿院皆貼上了大紅喜字,窗欞上,花瓶上,飛簷上,石橋邊,假山邊,亭台樓宇間處處可見大紅的綢緞在夜風中輕盈起舞。府裏燈籠高掛,明亮如白晝,襯得今夜的赫舍裏府格外出塵絕豔。我緩步走在花園的小道上,遠遠的便聽見對麵湖上悠悠傳來的絲竹之音,清亮悠遠。我與落秋乘上來接我們的小船,往湖中央的碧心亭行去。這次家宴額娘選在這湖中央的小島來辦,原本湖中央的這座小島雖然風景秀美,但因為交通不便,早已被大家遺棄。如今額娘為了姐姐的事,特意教阿瑪從汴州運來了十幾艘小船,供全府上下登島。此次全家對姐姐婚事的重視,可見一斑。
船隻離岸越來越近,遠遠的,隻見一位老者身穿朝服,高坐主位,正襟危坐,慈眉善目。今天這樣的家宴本無須穿上朝服,這位老者卻將朝服穿戴地整整齊齊,大抵是為感念天恩。赫舍裏家族能坐上首座的無非隻有一人——索尼。索尼這樣穿戴是有道理的,赫舍裏家族本非皇親國戚,卻因著索尼為四大輔臣之首,深謀遠慮地站在皇帝一邊,不僅享有八旗之首正黃旗的殊榮,且能將自己的親孫女送上皇後的位置。這個人若不是因著如今年事已高,野心漸沒,怕也是傳奇一般的存在。
阿瑪端端正正地坐在索尼的左下首,模樣十分嚴肅,我心裏揣著笑,我的這位好阿瑪,許是最不習慣這樣的場合,有點拘束,還有些手足無措。不過這樣的人也是最與世無爭的,額娘常說我們的阿瑪傻人有傻福,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眉梢都溢著笑。坐在右下首的是一位年輕男子,大抵而立左右的歲數。正微笑著與大家侃侃而談,舉止有禮,儒雅風趣。遠遠望去讓人以為是個清秀俊逸的讀書人,然而此人偏偏是個練家子。若是沒有猜錯,他便是後來風光一時的康熙寵臣索額圖了。我並未見過這個叔叔,隻聽額娘偶爾提起過,這個叔叔是阿瑪的弟弟,在阿瑪這一輩算是最有潛力的人物。據說索額圖很喜歡景柔和景汐,不過從前的景汐太頑皮,索額圖便更寵愛景柔一些,並將她視如己出。今日見索額圖一身錦服華衣,談笑間,眼角眉梢更是喜不自勝,如同自己嫁女兒一般高興。如此看來,額娘所言非虛。
額娘坐在阿瑪的下首,富察氏便挨著額娘坐在額娘的下首。其餘一眾女眷皆坐在她們二人後麵,對麵坐的全是除阿瑪一脈的女眷及她們的孩子。我大抵算去的晚了,見那裏除了零星幾個座位未坐滿,其他人皆在那等候了。船一靠岸,我便飛快上岸,連落秋來扶我也不管了。這種場合我是最不喜露頭的,若是他人來與我搭訕,我卻未見過他們,便尷尬至極了。我隻想默默在額娘身後坐下,最好誰也別來擾我。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一聲清亮的聲音從我的右前方傳來:“景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