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腹黑的玄燁
福全笑而不答,隻往旁邊一瞥,一副‘你懂的’的表情。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便自然而然地看見玄燁的背影。
我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心裏卻將福全的話默默地記下了。
我一直在一邊傾聽著阿瑪額娘和玄燁的對話,雙方都慢悠悠地對話,我心裏可等急了。我聽著大部分也都是些客套奉承的話,我並不感興趣,除了關於姐姐的我才仔細聽幾句。見玄燁說姐姐一切安好便安下心來。從前都說後宮如同第二個角鬥場,可姐姐這種無欲不爭的怕是別人再怎麽想與她鬥,她都不屑得一顧吧。
一個巴掌拍不響。姐姐不願鬥,別人也自然鬥不倒她。姐姐雖然柔善,但誠不可欺,如非必要時是絕不會將自個兒陷入危局的,這一點我是從未懷疑過。
思忖間,阿瑪額娘的話已然說完,我正想默默跟著額娘一道回去,玄燁忽然叫住我:“景汐。”
我心裏一邊暗罵,一邊卻扯著嘴角,笑著轉身行禮道:“萬歲爺有何吩咐?”
我心裏想,此刻我的笑絕不比哭難看。
玄燁恍若未見,認真地對我道:“你姐姐十分想念你,若你平日閑來無事,便進宮來陪一陪她罷。”
說起來我是有很長時間未見姐姐了,可我也實在不願踏進紫禁城那個是非之地。每一次進宮,總是覺著渾身不自在,許是我不喜那繁瑣的禮儀罷。可更多的,還是莫名覺得那宮裏的人,雖每個都瞧著和善,可心思卻一個也不單純。從前我還不敢以偏概全,可自從知道那從前看著單純美麗的榮臻,卻是個城府極深的女子,我便對紫禁城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抗拒之心。
我正猶豫著,額娘不知何時退回來替我答道:“既是皇上的恩典,咱們景汐自然是沒有理由拒絕的。正巧景汐方才還與我埋怨怎的姐姐未來,想是思念姐姐了。”
“是麽?”玄燁瞥了我一眼。
我雖不知額娘為何要這樣說,可我心下便知已無路可退。隻好悻悻然道:“是。”
玄燁嘴角似有一瞬的笑意,一會兒便消失殆盡。他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遞給我:“拿著這枚玉佩,你可自由出入四門。”
餘光中瞥見阿瑪有些吃驚,正欲說些什麽,卻被額娘睨了一眼,擋了回去。我有些局促,不知該不該接。玄燁這一伸手,可把許多人的眼光都引了來,我被那些探究的眼光盯得渾身不痛快。頭腦風暴了半晌,最後還是咬咬牙,迅速接過玄燁手中的玉佩,藏進袖口,福了福道:“謝皇上恩典。”再讓玄燁這麽一直伸著手,我恐怕要被眾人的眼光齊齊射死了。
玄燁緩緩收回手,淡淡對我道:“回吧。”
我退了幾步,行了行禮,轉身便回了自個兒的位置。不知何時圓桌上的人已少得可憐,幾乎都分布在廳中各個角落。阿瑪額娘隨後也回了過來,阿瑪是來拿酒去敬朝中老臣的,今日來的大部分老臣都是看著阿瑪長大的,他自是要去招呼一番。額娘亦是如此。額娘吩咐落秋好好照看我後便離席而去。
圓桌上隻剩下我一個人。落秋站在我身邊對我道:“小姐發現沒有?萬歲爺似乎待小姐格外不同呢。”
我心下一凜:“為何這樣說?”
“落秋隻是覺著萬歲爺似乎很關注小姐。便如方才,萬歲爺命小姐多去陪著大小姐,旁人聽來許是覺著萬歲爺此舉是格外寵愛大小姐的意思。可奴婢覺得……”落秋特意瞧了我一眼,見我沒有責備她的意思,便大著膽子道:“萬歲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舉……此舉怕隻是想見小姐。”
落秋的話驀地讓我的臉燒得通紅,不管落秋說的是不是玄燁真實的意思,像我這種活了這麽久沒談過戀愛的懵懂“少女”,若說心中不泛起點漣漪倒顯得不正常了。
正羞赧間,身邊一聲清亮的生音傳來:“你很歡喜麽?”
我抬起頭,對上納蘭黑漆漆的眸子。他冷眉看我,眼睛裏有些看不透的神色。我忽然有種錯覺,他明明站在我眼前,卻忽然覺得遙遠。
我站起來向納蘭福了福,“不知公子何出此言?”
他不看我,眼神漫無目的地飄向別處,淡淡道:“從未有人告訴過你,你袖口中那枚玉佩的由來麽?”
我吃了一驚,微微搖頭,“我不知。”
納蘭方才似乎有些慍怒,不過我的話落下去,似乎衝淡了一些。
“皇上腰間的那枚玉佩,乃先帝所賜。先帝珍愛孝獻皇後一生,所珍視的孩子無非就是孝獻皇後那早殤的阿哥。皇上幼時並不得寵,隻是先帝最後彌留之際,才想起自個兒對不住其他皇子。當時先帝已在彌留之際,已說不得太多話,一個一個單獨召見已然不可能。這個時候,隻有作為儲君的皇上被傳召了進去。出來時,手中便握著那枚玉佩。”我從未聽納蘭一口氣說出那麽多話,他似乎很是著急,眉頭有些蹙著:“如此,你可懂了麽?”
我愣愣道:“公子的意思是,這枚玉佩是先帝留給皇上的遺物?”
納蘭負手不語,隻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我的手不自覺地抓著自己的袖子,透過袖子去觸摸那枚玉佩的紋路。忽然覺得……這是一塊燙手的山芋。
我皺了皺眉,收回手,低聲道:“我一點也不知這玉佩的來曆。難道除我之外旁人都知曉麽?“
納蘭淡淡道:“也不全然。”默了會兒道:“十之八九。”
我凝眉,那麽剛剛便是隻有我一個不知了。玄燁方才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個兒皇阿瑪的遺物給了我,這與在花園處我和他雙雙出現在眾人麵前一樣,都是容易惹人誤會的舉動。玄燁這樣做,究竟是未細細考量還是……
我已無力細想,如今在我腦海中閃過的最嚴重的事,便是明日我的名字又將傳遍京城。隻是這一回與我連在一起的,又多了一個名字。
我茫茫然歎了口氣,我再一次因為花邊新聞而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我緩緩坐下,扶額歎息,真是要感謝眼前這一位不惹俗塵的公子和那邊腹黑淡漠的帝王呢。
“他喜歡你。是嗎?”
“我信你。”
“他便不一定。”
想起玄燁幽幽吐出的這幾個字,再一想我從花園出來時見到的烏壓壓一群人,最後想到他方才的舉動。有一個誇張的想法忽然便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這一連串動作,難道不是為了蓋過坊間對我和納蘭的傳言麽?明明可以先走,卻非要在花園門口等我。明明在花園時便可將玉佩給我,卻非要站在眾人麵前。他和我一樣清楚,今日這麽多人在場,光是兩個舉動便足夠惹人猜疑。可他還是利用了這個機會,製造了這份猜疑。他這樣費盡心思,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若我的猜測是對的,那麽……是不是就代表他對我……是真的不同呢……
“你生性聰明多思,可有時你卻比任何人都遲鈍。”納蘭幽幽道。
我無言,隻弱弱道:“是我的不是。”想了想又寬慰他道:“但若一早便知道,我也拒絕不了。抗旨不尊便是我能做的麽?”我向他扯了一抹笑:“既來之則安之。玉佩在我這裏,用不用便是我的事情,與任何人都無關。你放心,姐姐無事我便不會輕易用的。”
納蘭望了我一瞬,幾次扯了扯嘴角,卻最終什麽也沒說。我也默著,輕輕地拿起筷子挑了挑跟前的菜,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落秋走過來替我挑了些我平日愛吃的菜,我裝作淡然地慢慢咀嚼著。納蘭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大哥也與你同席,自個兒多當心。我先回了。”
我還未來得及起身回應,他的身影閃過,便淹沒在人群中。我搖搖頭,自個兒又坐了下來。
明明方才是在對我發脾氣,最後卻又叮囑我當心自個兒。這個有情有義的納蘭啊,總是這樣嘴硬心軟。
酒至半酣,眾人正高興地與各自的朋友攀談。玄燁忽然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開口:“諸位。”
音調並不高,眾人卻慢慢地安靜下來。
“今日已然盡興,朕也該回宮了。”
索尼連忙道:“老臣送送皇上。”
“不用。索大人安心坐著,裕親王陪我便是。”
索尼聽罷,便顫顫巍巍地起身給玄燁行禮,“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齊齊離座,中間的人全部分開退到兩邊,下跪附和。
這一回我學乖了,及時跟上了眾人的步調,默默跪在座位邊。
玄燁信步走過眾人中間,福全跟在他身後,兩人慢悠悠地踱了出去。直到他倆的身影消失不見,眾人才緩緩起身,繼續著原來做著的事情。
落秋扶著我起來,這時額娘走回來,見我意興闌珊,體貼道:“你若覺著悶,便從偏門溜出去散散心罷。“
我心下一喜,這裏人這麽多,我也實在是有些悶,便向額娘告了退,帶著落秋默默地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