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1章、小題大做
眾人環伺之下,方晟微笑道:
「明天回去我就通過領導小組渠道做些工作,起碼要讓省里市裡知道老爺子是受了委屈,這一點想必沒問題的……」
陳家幾位子弟以及老周等人都面有喜色,連連道謝。
方晟又道:「這些年隔得太遠對老爺子關心不夠,我和肖主任也很慚愧,舉手之勞無足掛齒。要把事情辦成需要多方面努力,不知各位有什麼計劃?」
輕輕巧巧又把皮球踢了回去。
「計劃就是大伙兒一齊動手把事情捅……」
老周剛說了半句就被鄧部長打斷,道:「主要是發動親戚朋友逐層逐級反映問題,方領導從上而下,咱們是從下而上,岩漳、存華這邊嘛也要開動腦筋能抗爭就抗爭,爭取自己合理權益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對不對?」
陳存華還在糾結:「冰櫃的作用有限,再擱下去恐怕……恐怕……」
陳峻銘嗆道:「京都那邊抓方向性原則性問題,可不管你擔心的這些個小事。」
「味太大的話別人不說,左鄰右坊也要提意見的……」
陳存華爭辯道,又被鄧部長打斷:
「辦法總是有的,無非涉及到技術問題,偌大的固建重工解決不了冰櫃製冷難題么?笑話!時間不早了,存華先陪方領導和肖主任吃晚飯,咱幾個隨便聊聊。」
此言一出,方晟和肖冬心裡明白鄧部長這是下逐客令,知趣地起身說不必客氣,省里對接領導小組的部門已經安排好了,這會兒下樓再見老爺子一面,明早直接動身回黃樹不過來打招呼云云,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場面話。
下樓時魚小婷等人各自扼守要害,他們就有這個本事,總能找到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會合后出曲曲折折的深巷天色已晚,街上依然車水馬龍既嘈雜又混亂,卻看不到值勤人員身影。
行走在人行道,方晟問道:「剛才那番談話,你看出什麼沒有?」
久別重逢后首次考試,肖冬胸有成竹,笑道:
「首先鄧部長是指揮官,所有行動方案必須他認可才能拍板,其他人都不具備這樣的權威;其次商量的是老爺子喪事,兒子陳岩漳根本沒有發言權,完全被陳存華和陳峻銘兩位侄子所掌控,但他倆意見又不一致;最後真正主導並挑起事件的是陳峻銘嘴裡『京都那邊』,連鄧部長都十分看重,說明陳家利用陳大爺的死鬧事有更深背景。」
方晟很意外,讚許地瞟瞟秘書道:「不錯啊肖冬,這些年沉在順壩沒被酒色誤了光陰,思維比過去還機敏通透!你觀察得很細緻,分析得也到位,陳大爺的死之所以發展到不可收拾態勢,春節前夕操縱輿情掀翻明峰,沒那麼簡單!『京都那邊』在幕後策劃,前線坐陣的是鄧部長,牢牢維持著猝死事件的熱度。」
「實在不行就把那屋子裡的先控制起來,群龍無首,啥事都幹不了。」肖冬在順壩已習慣方晟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強悍手段。
「哈哈哈哈……」
方晟笑著指著肖冬腦袋道,「還沒了解情況就敢霸王硬上弓,真有你的!仔細想想為啥包括明峰在內的市領導拿這幫人沒辦法?關鍵在於邱部長等人要麼屬於固建重工,要麼在省里任職,鞭長莫及——這麼說吧,集團不點頭任何人都不可能到固建區抓人,否則哪怕把人銬上車都寸步難行,類似場景我在百鐵碰到過,在你看來可能難以想象。」
肖冬還不服氣:「公檢法都是吃乾飯的?不聽話把他們先換了,然後大批幹警切塊承包各司其職,以渚泉一市之力對付一個區不成問題的。」
「問題在於目前固建區公檢法同樣處於混沌狀態,哪些是自己人哪些屬於固建重工都是未知數。編製是當前最大的矛盾,種種錯綜複雜種種特殊情況,陳岩漳不過是其中一個縮影。」
「明明可以分兩步,就事論事拿到賠償款辦完喪事,陳家非把陳岩漳編製問題攪進來,說穿了並不想息事寧人,意在無理取鬧。」肖冬道。
「剛才我明確說過,陳大爺猝死事件應該圍繞賠償來談,」方晟道,「眼下編製怎麼敢鬆口?特殊情況太多了,你也特殊他也特殊最終沒法控制名額。」
「最終目的要達到個別人——不,相當數量的人亂中取栗混入公務員隊伍,同時也大幅減輕集團負擔,把包袱甩給財政。」
夜色中方晟目光深遂明亮,靜靜走了段路道:「依我看,最終目的是繼續實質性控制固建區,保持集團的絕對影響力以維護其長遠利益。」
肖冬震驚,道:「這這這……這可是螳臂當車的逆潮流行徑啊,註定不會有好下場。」
「可在中原地區就有人有這種自信。」
琢磨了會兒,肖冬道:「固建重工還沒正式啟動改制進程,人事權在申委,可以出重手把領導班子都換掉!」
「從去年宣布改制起人事全面凍結,京都和省里都傾向於原班子自然過渡以免發生大的震蕩,更容易影響企業正常生產經營,」方晟幽幽道,「而且固建重工雖然是省屬國企,董事長和總經理卻是中管幹部,省里動不了,京都……嘿嘿嘿,陳峻銘說『京都那邊』很有底氣啊。」
怔忡片刻,肖冬道:「方書計,我終於感受到形勢的嚴峻程度,回想當年順壩,對手也就窩裡橫,暗黑勢力到了清樹都不靈光。如今可真是上天入地、海陸空三軍啊!」
霓虹燈閃爍下方晟的臉忽明忽暗,微微笑道:「有這句話說明你開始融入渚泉,的確,越往上走面臨的困難級別越高,遠不是順壩那會兒打打殺殺,動用飛機大炮就能解決的,而是……無所不在、漫天遍地的網路,牽一髮而動全身。咱們要有耐心地、細緻入微地拆解矛盾、找准癥結,以拆除定時炸彈般的謹慎排除障礙,對症下藥。」
「是的,方書計。」肖冬應道。
不知不覺走了一個多小時,肖冬選了個看起來還算乾淨清爽的拉麵店,連同魚小婷、老吳小吳等分三張桌坐下,沒多會兒帥氣陽光的店老闆便將麵條端過來,魚小婷那碗還特意多了朵蘿蔔花。
方晟瞥了一眼,打趣道:「老闆也給我來朵花,加五毛錢。」
店老闆是個年輕帥小夥子,臉一紅連忙解釋道:「煮麵時隨手雕的,不收費不收費,要不給幾位每人來一朵?」
「不要麻煩,開玩笑的,」方晟邊吃邊問,「小店生意怎麼樣?」
「還過得去吧,勉強糊口。」
「開幾年了?」
「今年是第三年,」店老闆道,「剛開始磕磕撞撞邊摸索邊改進從去年才開始賺錢,不過春節前後固建區有點……唉,不提了,日子會好起來的。」
見他談吐得體,肖冬微微好奇,問道:「老闆以前幹什麼?」
「大學畢業后在家呆了兩年,後來湊錢開了這家店。」
「哪個大學?」方晟和肖冬同時問。
「京都交通工程技術學院。」
肖冬暗忖原來是本二難怪找不著工作,淡淡道:「專業應該跟固建重工沾點邊。」
方晟在百鐵三年卻知招生這塊有個特殊情況,遂問:「它在原山按本一批次吧?」
「是啊,京都本二、原山本一,線上六七分才提檔呢。」店老闆道。
「沒想辦法留到京都,或者沿海一帶相關專業的單位?」肖冬問。
店老闆的模樣是不願多談,笑笑說「不容易啊」就拿著抹布轉身,這時五個打扮新潮、染著怪異色彩頭皮的三男兩女大大咧咧闖進來,之所以說「闖」,因為他們臉上寫滿了挑釁與不屑,進店后看什麼都不順眼,連續踢飛好幾張椅子,還順手扔掉個筷筒。
拉麵店只有六張桌子,本來方晟和肖冬、老吳小吳坐在左側,魚小婷獨自坐在右側。見人多了魚小婷端著碗讓到左側,意思是把右側位置騰給幾個年輕人。
不料兩對男女坐下后,剩下那位穿了鼻環、耳環、唇環的年輕人金刀闊馬坐到魚小婷旁邊,指著碗里沒捨得吃的蘿蔔花道:
「夥計,這種花給我來一打!」
店老闆似對他們極為忌憚,賠笑道:「都賣完了,這是最後一朵……給你們都來碗牛肉拉麵?」
臉上三環的年輕人輕蔑笑道:「牛肉麵?切,你的店大概就是最高檔的吧,哈哈哈哈——」
對面三個年輕人一齊放聲大笑,只有進門後主動蜷到最角落裡的淡黃帶紅頭髮女孩嘴角勉強動了動,滿臉笑不出來的苦澀。
黃紅頭髮女孩旁邊的男孩——蒜頭鼻鼻孔朝天,偏偏喜歡仰著臉更顯得兩個窟窿超大,一拍桌子說:
「姓梁的少在這裡裝佯,已經說好的事為什麼反悔,背後捅刀子?」
「捅什麼刀子?」小梁不安地雙手在圍兜上擦來擦去,彷彿預感到大禍臨頭。
三環年輕人朝魚小婷等人吆喝道:「談正事呢,你們趕緊吃完出去!」
魚小婷沒吭聲,老吳冷冷道:「沒吃完——要談事出去談,這是麵館!」
「啪!」
三環年輕人拍案而起,瞪著老吳準備動手的樣子;老吳毫不示弱瞪著他,有恃無恐。
坐在靠門塗滿脂粉和口紅的年輕人輕飄飄提醒道:「別介,咱們幹警察的可不能隨便打人吶。」
警察?!
連方晟都嚇了一跳,停下筷子打量這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五彩繽紛的小夥子。